晚上九点多钟的时候,子敬打来了电话。他告诉我,他爸已经没什么大事儿了。我问他,为什么突然之间就晕倒了。他说,他爸平常就有点儿高血压,吃晚饭的时候看了个电视节目,里面在演几个子女都不愿抚养老母亲的事情,结果他爸一气之下就晕过去了……听他这么说,我没忍住笑了出来,又觉得这样不太好,毕竟人还躺在医院里呢,赶紧跟他说我不是故意的。他说没关系,刚才他听他妈妈说的时候他也觉得很好笑就是没敢……目前他爸爸的情况很稳定,在医院睡一晚上就能出院了。
我和他都松了一口气,听出他声音里的疲惫,我劝他早点回去休息。他说还是算了,虽然医生说没事儿但他却还是不放心,说要在医院陪一晚明天把他爸送回家,然后直接去上班。我虽然很心疼,但是也不能说他什么,换做是我,肯定也是这样的。
晚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迷迷糊糊中,梦见了子敬他妈妈使劲掰开我和子敬的手让我们分开,就像法海分开白素贞和许仙似的……又梦见于天跟我说要跟我永远在一起……还梦见我的妈妈抱着我哭,我也和她一起哭,然后就哭醒了……
看了看手机,才四点多,也没有睡意了,躺床上拿手机看小说,看到了六点多,宿舍的叶紫起床了。要说这叶紫,真是个神人,从开学第一天起,每天一大早起来去操场背英语,只有下雨下雪的时候才不去。我们问她怎么不去自习室呢,她说看到操场晨练的人们她才有学英语的动力,真不知道有什么关系……
听到她起来,我也翻身下床了。洗漱完,一想到子敬从医院回家然后直接上班,肯定想不起来吃早饭,所以决定给他送早餐去。自从他大学毕业开始上班,我还从来没去过他们单位呢。我打开电脑,照着他名片上的公司名字查了下地址,再看好了坐车的路线,穿好衣服拿起包就出门了。
半个多小时的车程我就到了他们公司楼下,附近正好有家便利店,里面还有热豆浆和包子,也有几把椅子可以坐在那里吃早餐。我看了看,离子敬的上班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于是先自己在那儿吃了点儿,打算一会儿问问他什么时候过来,再提前几分钟给他买,让他吃热乎的。
我有个小毛病,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不管是吃东西还是等车什么的,我都喜欢四周到处看,看看周围的东西,看看往来的人们,偶尔还能看到一些挺有趣的事情呢。现在,我一边吃着香喷喷的三鲜包子,一边看着进出这家便利店的人们,心里还在想,说不定哪个就是子敬的同事呢。
看着看着,我就看到了一个貌似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我看他买了一盒烟,拿着烟去收银台交了个钱,然后就走了。一直到他走出门,我也不能确定他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人。算了,低头接着吃包子吧。
“您好,您这里有中式早餐吗?不好意思,我刚才好像闻到的包子的味道,挺香的。”
我一抬头,那个人又回来了。
“有的,就在那边,您也可以在这里吃,您看,就那个小姑娘那里。”服务员热情地答道。
“哦那谢谢了。”他一边答谢,一边顺着服务员指着的方向,向我看过来。
面对面的一瞬间,我看清楚了。确实是他,我没有看错。
他是于天的爸爸,于松。我一直叫他松爸爸。
松爸爸肯定也认出我了,因为他就那样看着我,没有移开目光。
我慌忙站起来,喊了声松爸爸。其实我也不知道现在这样的情况称呼他松爸爸合不合适,可是一时之间也没变过来。他也回过神来,点了点头,朝我这边走来,坐下。我有点儿尴尬,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小雨啊,你怎么在这里?”还是松爸爸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哦,我过来,过来找个同学……”不知道为什么,面对松爸爸,我不想提子敬。
“哦。你现在在读研吧?累吗?”松爸爸还像以前一样,温和地问我。
“还好,我能适应。对了松爸爸,哦不,叔叔,您怎么会在这里?”
“你就叫我松爸爸吧,听习惯了……”
“哦。”
“我去年就调到这个城市的分公司来了,我也知道你在这边上学,想去看看你来着,但是于天他……”松爸爸欲言又止的。
“没事儿没事儿,我过得挺好的,在这边上了四年大学也都习惯了,您不用担心我,真的真的。”
“过得好就行。”
我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陷入了沉默。
“听你这么说,对了小雨,于天,他要结婚了。你知道吗?”突然,这个消息再一次被提起,还是从松爸爸的口中说出的。
我没回答,松爸爸也没接着问。
过了会儿,他站起来,摸了摸我的头发,说:“小雨,你知道,我一直把你当女儿的。于天他现在过得很好,要和他结婚的那个姑娘也很好。小雨,你也要好好地生活。”
我低着头,依旧没有说话。
我听见松爸爸轻轻叹了口气,他走了。
我手上还拿着剩下的一口包子,豆大的眼泪就开始往上面掉。我真的很想念松爸爸的。
我和于天上高二的时候就在一起了,算是早恋吧。但是我那强悍的老妈在这方面非常开明,当初我自己单方面喜欢于天的时候就经常拽着我妈聊于天,说他今天上体育课打篮球多么的帅,说他课间跟哪个女生一起讨论数学题我多么不开心,说了好多好多事情。所以,当我和于天正式地在一起的时候,我第一时间就通知了我的老妈,让她同我一起分享。老妈也十分给面子,那周的周末,就请我和于天去吃了顿大餐,主菜是水煮鱼,那可是我的最爱,哈哈。
然而令我没有想到的是,于天的爸妈更加的开明……
高二暑假,他爸妈出钱让我们去一个海边城市玩儿了三天。回来的时候,松爸爸来火车站接我们,这是我第一次见松爸爸“高大威猛”,这是我对松爸爸的第一印象。
他和于天一起拿着行李往停车场走,我两手空空,还有些不好意思。松爸爸走在前面开始了自我介绍:
“那个,我是于天的爸爸哈。”
“废话啦!还有,她不叫‘那个’,她叫朱心雨!”于天插话。
“我能不知道她叫什么吗!你天天在我耳边念叨的名字!那什么,我叫你小雨好吧?”
我看着前面这个高大威猛的提着行李的男人,听到他这样温柔还带有些腼腆的语气,当时不知道搭错了哪根筋,脱口而出这样一句话:
“恩!您就叫我小雨吧!我爱听!那我可以叫您爸爸吗?”
这话一说出口,于天就扭过头来笑嘻嘻地看着我。我清楚地记得,那一刻,松爸爸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正对着我,然后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说也奇怪,那个时候我一点都不害羞,也就那样盯着他。
后来他说:“我叫于松,你可以叫我松爸爸。”
我的爸爸,在我心里只有些模糊的印象,而这些印象也有可能是周围的亲戚说给我听我才有的。他在我五岁的时候去世,对于我来说,我仿佛是从来没有过爸爸的。
松爸爸,是我到现在唯一一个叫爸爸的人。
松爸爸开着车跟我们说,一会儿直接去他们家里吃饭。还告诉我,管于天的妈妈也就是他的夫人叫松妈妈就好了,说得我忍不住想笑。那个时候,我的心里已经放松起来,松爸爸还给我讲他和松妈妈的故事。刚开始,于天还插嘴说,你们那破故事要讲多少遍啊,被我掐了一下住嘴了。
原来松爸爸和松妈妈相差十多岁,而且当时松爸爸是松妈妈的大学老师。那个时候上大学是非常不错的、非常值得骄傲的,但是师生恋这种事情,就会很影响他们的声誉,他们的恋情也都遭到了家庭的阻拦。最后,简单来说,他们还是冲破重重阻力走到了一起。我真的很感动,到现在想起这些,都觉得像童话故事般美好。
到了于天家,松妈妈很热情地来迎接我们。拉着我的手说着说那,一直念叨着,要是生个这样的女儿该有多好。我本来还有些拘束,这下全没了。我记得,当天有一桌子的菜,最让我惊讶的是,松妈妈亲手做了水煮鱼!她告诉我,于天说过我最爱吃的菜就是水煮鱼,她特地去学的做法,在我们出去玩儿的这三天,她每天都在练习,说到这里,松爸爸连连点头:“我连吃了三天的水煮鱼啊!都上火了!”
我赶紧夹了一块儿尝尝,真的特别好吃。后来松妈妈也会经常做给我吃,不过那天第一次吃的味道却是永远也记得的。我一个劲儿地夸着这鱼真好吃,松妈妈乐得自己顾不上吃饭,一个劲儿地给我夹。当时我就在心里想,我一定要对他们好,要比喜欢于天更加地去喜欢松爸爸松妈妈。
或许是因为自己没有爸爸,相比于幽默爱搞怪的松妈妈,我对睿智沉稳的松爸爸更加的依赖。我相信于天肯定很早就对他们说过我家的事情,但是他们从没表现过丝毫的介意,尤其是松爸爸,总是用他的方式爱护着我。
正陷入对松爸爸的回忆中,手机突然响了起来。秦子敬一般都是上午十点左右才联系我的,这么早,会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