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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剩下的故事(一)

天不亮就可以听见对面哄哄隆隆的响声,有工人的,大锤敲击出来的,或是某种机械运行的声音,周而复始,永不停止。好像也有不一样的,那声音好像离我越来越近了。

每天从一堆堆砖头,楼板的废墟中通过,却不知道还在等什么。窗台上有时在夜里还可以看见星星,蓝色的,闪闪发亮。对面一栋栋的楼快速的上升,把原先留在这的都压在下面。原来的那些代表什么,或是有什么意义呢?我想从混凝土里抽出的钢筋就是它们存在的唯一理由。

有时夜里还会有沙子从墙角的裂缝掉出,不经意的划过脸上的时候,我竟然有一点恐惧了,我又在害怕什么呢?这时,窗外的星星好像就变成了我唯一的希望。

我又想起了我说过的一句话,好像是这样的,高楼里伸出长长的塔吊,整夜不息电焊的火花,被世人仰慕的星光,原来如此璀璨。

好了,那么多故事精彩还是平淡,我都讲完了,我现在给你讲讲你们不知道的事。

******

我的家人,外公

我的外公是一个高大又消瘦的老头,从我懂事的时候他就在家门口的河里捕鱼,每天如此。他把我放在河边大树的树杈上,告诉我不要动,我就乖乖的坐在哪里,看着他用手撒着那张大网。有时他怕我孤单,也会摘一朵野花放在我手心上,然后又去撒网。从早上一直到中午,从中午一直到下午,从下午一直到晚上。

我从来没有从他们,我的父母身上感受过什么叫做父爱或是母爱的,我的记忆就只有外公苍老的双手以及可爱的鸭子。外公说我是个坚强的孩子,从未像别的孩子一样哭闹,每天都只是在望着他,然后等待他背我回家。什么叫做玩具我并不知道,再有就是帮着外公在草丛里寻找散落的鸡蛋,每当捡到一个的时候外公就会很高兴。他还会把那些小鱼给我装到罐头瓶里,这样我照看小鱼的时候就不会打扰他工作了。就这样,重复着一天又一天。

到了上学的年龄,外公不再背我了,我就用我的小脚走完上学的路,我一直都是自己走的,因为外公说过我很坚强。

有一天放学的时候,我看见外公靠在墙角一动不动,我走进,外公像是好久都没有见到我一样,紧紧的把我搂到怀里。可多的鸭子都不见了,玻璃散落了一地。我帮着外公清扫鸭舍,把碎玻璃都倒掉,我以为外公会很难过,可是每次看到我的时候他就会笑一笑,坚强的笑一笑。

新学期快要开始的时候,外公就四处借钱,不过什么也没有拿回来。开学的前一天,我一直等到晚上外公都没有回来,早上我醒来的时候也没有回来,我依旧去上课。老师说:“没有交学费的不让上课。”我就很有自尊的离开了学校,我回来看见外公回来了,我很高兴,可是我清楚的听到了外公在哭,我没有进去,而是又回到了学校。等到别的孩子放学的时候,我也就背着书包回家里,外公看见我高兴的给我做饭,那天我撒了人生中第一个谎,我说:“老师说我学习好,不收我学费了。”外公很高兴,我从未见过他那样的高兴。

从此以后我的小书包里没有了新书,我放了一页砖头进去,也是鼓鼓的。外公依旧养鸭子,我也依旧等在学校门口看着别人放学。最后外公把砖头从我书包里取出来的时候,我以为他会打我,我抱着头,直到听到他的哭声。我安静的睡着,外公却在半夜起来,在昏暗的灯泡下拿着针线,补着因为长时间摩擦而破损的书包。

外公把麦子从铁通里挖出来,扛着麦子出去的那天下午,我又回到了学校。外公在门口站了很久,然后背着手离开了。之后的每一次开学外公都会在新教室门口站着,直到他看见我拿着新书坐在板凳上。

那年冬天的时候,外公就躺下一动不动了,很多人来了又走,他们说他们是我的父母,我说,我没有爸妈,就跑到远处藏起来了。等到他们都走了,我跑到外公的土堆旁,我坐在那里,我对外公说:“外公,我不怕,我会保护自己的。”说完,我擦擦眼泪,把那些小鱼倒进河里,然后又背着书包去上学了。

等到春天花开的时候,我会跑到地里给外公摘一朵野花,放在外公的土堆旁,我也害怕外公有时候会孤单,那样他就不孤单了。

我在一个晴朗的下午,看见了好多花摆在外公身边,旁边的一个大姐姐哭着和外公说了好多话。我跑过去,我对她说:“不要哭了,外公不喜欢不坚强的孩子。”她看看我,摸摸我的头,和我一起给外公磕头。

太阳落山的时候,她牵着我的手,把我领回了她家。当然那时候我不知道她就是唯芬,直到后来我还以为唯玲就是唯芬。老旧砖瓦楼房的角落里,唯芬给我放了一张小床,我在晚上从未感觉到害怕,因为外公一直说我是一个坚强的孩子。

******

我的家人,唯玲

有些事我不会记得,就像唯芬说,我给了唯玲一颗糖。唯玲开始抱着我睡觉,我还记得。我说:“姐姐,我不害怕。”唯玲总是笑着把我放进被窝,紧紧的抱着我。

再大一点的时候,那个叫父母的其中一个就会托隔壁的王大爷给我带点钱,我把所有的钱都给了唯玲,我说:“姐姐,等钱攒够了给你买裙子好不好?”

等我再大点的时候,我就自己在那里做饭,生活。每天回家之后就躲在角落里。我起先用铅笔在墙上画,之后,唯玲给我买了好多画纸,我画完之后唯玲就会把它贴在墙上,也好像除了这个,我就不知道还和唯玲做过什么了。

那年快过年的时候,姑姑家门前停着一辆大汽车,很亮,好像会闪一样。从里面走出好多人,最后出来的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小女孩,她穿的衣服是我从来都没有见过的,像小鸟一样,背后还有羽毛。我呆呆看着,不知下来的什么东西砸到我了,我扭头看过去,唯玲趴在窗子上跟我招手。我也不知道那天为什么唯玲要睡在我的床上,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直都不肯走。我说:“姐,有一天我也要开着大气车,把你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让你穿有羽毛的衣服。”唯玲高兴的摸摸我的头,微微的笑着。

再大一点的时候,唯玲穿着白裙子去上中学了,阴暗的屋子里又只剩我一个人了,也不知道为什么那时候,我总会有些伤往,靠在墙上,关着灯,也不知道在看什么,就是在看什么。后来小语把灯打开的时候,我总会把它轻轻的又关掉,好像在我的世界里,黑暗,才是那么实际的存在。

唯玲经常来看我,可我却越来越不听话了。我开始不喜欢唯玲了,因为我讨厌她和别人走在路上,而不理我。唯玲好像也知道了,之后每次都会把我送到小学之后,再走相反的方向去中学。我以为挺近的,唯玲说的,不过唯玲却没有说实话。

有天我回家之后下起了雨,我把伞带着,第一次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雨越下越大,我就傻乎乎的走在大雨中,看到唯玲一个人躲在学校教室的的屋檐下,我才停下来。她看见我很高兴,把我紧紧的搂在怀里,把自己身上唯一的一件衣服脱下来,把我的头发擦干净,我说:“姐,我给你送伞来了。”我撑开伞,唯玲高兴的笑了,其实那天我带去的只是一把没法用的伞。唯玲把衣服盖在我头上,我把衣服也脱下来挡在她胸前,她微微的笑了,把手伸出来,我们就手拉手,在雨中一直跑,边跑边笑。一直跑,一直跑,直到雨停了。那天走到家门口的时候,我说:“姐,我喜欢你。”唯玲用手拍拍的肩膀说:“等你长得比姐姐高了,姐姐就嫁给你。”

我的个头和唯玲差一点的时候就上了中学,我以为我们的距离近了,实际上是远了。有男生每天都会送唯玲回家,可是如果我在唯玲还是和我一起回家,慢慢走回家。之后我总是会等到唯玲走了才从教室出来,因为我不想让唯玲在路上和我辛苦的走上半个小时。可是唯玲好像也不懂,以后不管等上多久她还是会在学校门口等着我。

我认识了张依然,每天她都骑自行车送我到小路的拐角处,这样离家就很近了。张依然一直说我为什么不载着她,我说:“我不会骑自行车。”张依然就大方的把她的新自行车放到了我手里。可能有些时候你会不明白一些事情,我把依然的自行车随便的摔,心里竟然想的是,等我会骑了,我载着唯玲一起上学。再之后,我就骑着依然的自行车等在小路口,依然在后座上,靠着我的背,对别人说:“那是我男朋友。”

唯玲上初三的时候,我们就再也没有在一起睡过,她每天很晚回来,更晚的时候她才睡,我也不知道又多久没有见她,好像她消失了一样。偶尔我会看见她,但也只是看一眼。

等到那一年结束的时候,我以为我就再也见不到唯玲了,高中离我很远,很漫长。可是唯玲那年却离奇的落榜了。

那天我看见唯玲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就好想把她抱在怀里,那时候我已经要比唯玲高上许多了,如果可以,就可以把她紧紧的抱住。那天回家的时候,唯玲很安静的坐在我那辆换来的自行车的后架上,唯玲伸出手把我抱住,告诉我:“你的单车后面不要再有别的女生好不好。”我说:“那你先答应嫁给我。”唯玲用手轻轻的敲打着我的胸口,竟然不知不觉的睡着了。我好想这条路没有尽头,可是你想的多半不现实,就像你想的,唯玲会一直坐在你自行车的后架上,但是原来只有那么一次。

也是那一次看见张依然回头看我的眼神,我想,我也许不应该对不起她。所以,我就可以对不起唯玲了?愧疚让我想起了一种解决的方法,我和陆晨一起回家。之后,也不知道那一天都把自行车扔到了家里。张婷,陆晨,依然,唯玲,我们就一起走在小路上。

好像是每一次依然都要解释到,我是她的男朋友,我和李唯玲没有关系。可这种解释一直是多余的,就连陆晨一直都不知道唯玲不是我亲姐。我们都姓李,我把她喊姐,每天从同一个家出去,再回到同一个家,谁也给不出一个不是的理由,可往往很难相信的,都是真的。

不管怎样,我始终觉得我欠依然的,她靠在我的肩膀的时候,那么安静,对我那么依赖。我可以去伤害唯玲,但是我不可以对依然不好。我一直都小心翼翼的对待依然,半分愧疚,半分感激吧。那一年唯玲好像忘了她留下来的理由,不过还是坚强的走完了,好像也因为他弟弟一直都说她是个坚强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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