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风皱眉问道：“他为父皇怎样占卜的？说了些什么？”
老皇帝轻轻捋着下巴几根苍白的胡须，眯眼说道：“他不但将我们蜀疆有根源起始细细演说，直至发展，兴盛，最后至于衰落，可享多少年的昌盛，中间有何变故，如何破解，都为父皇详细解说了，我本是半信半疑，可如今听你这么一说，崔真人真乃神仙下凡一般，阴盛阳衰，世事轮回，真是由不得人不信哪。”
一席话，说得程风渐渐沉下心去。
“为父这些话，你未必能懂，为父并不想多说什么，只是想告诉你，凡事不能太过感情用事，我们蜀疆基业，这千万江山，早晚有一天将会落在你们兄弟某人的手中，自古以来因红颜丧国者不计其数，为父只是不想，你重蹈这些人的覆辙。你可明白为父的良苦用心？”
“父皇。”程风忙说道：“父皇这些话，着实让孩儿摸不着头脑，若父皇意有所指，不妨在此对儿臣讲说明白，父皇究竟听了什么占卜之言，这些又和儿臣，和红袖有什么关系。”
老皇帝看着他，说道：“好，你既然执意要知道，为父就告诉你，那崔真人说过，我蜀疆滔滔基业，会有一天葬送在一个女子手中，这名女子不是别人，正是你说的那叫红袖的姑娘，破解之法只有一个，我想，为父不说，你也应该会明白。”他的表情已经变得有些冷峻，又喘起来。
程风心中大震，他当然知道他所说的破解之法，还能有什么破解之法，只要红袖死了，这些传言自然不攻自破，他忙说道：“爹爹一世英名，如今怎么竟然信起这些无稽之谈来？那占卜之言，都是巧合，岂能拿来做关乎江山和性命的参考！”
老皇帝眉毛一皱，走近他，说道：“巧合？天下哪有这样的巧合？为父不仅仅知道她叫红袖，还知道她是萧将军的女儿，而且，那崔真人还算到今朝今日将有作乱之人，还算到那红袖就将混于作乱之人群当中，将被你大哥抓进监牢，更有你今日求情这一幕，这一点一滴，丝毫不差，你叫为父怎么能相信这些都仅仅不过是个巧合？咳咳——咳咳……”他说得急了，又急速咳嗽起来，声音凛冽的寒风一般，宽敞的大殿顷刻间变得异常寒冷。
阴谋，一切都是阴谋。
程风的拳头渐渐攥紧，目光透露出一种阴狠来，什么崔真人，什么万千江山毁于一个女子之手？分明是啸川在背后搞得鬼，那崔真人，父皇蒙在鼓里，他又怎么能不知道，必定是啸川听了那禅机子的建议，事先安排好的，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们早就设计好的阴谋！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不由得不相信，他面对的敌人，有多么不可思议的强大，这悠悠皇宫，处处都是陷阱，处处都是圈套，他一直认为他的父皇是和别的皇帝不同的，他自然会对这些耳边风有分析力防疫力，可如今看来，他也并没有什么不同，单凭人一家之言，就定下了红袖洗不清的罪，他忽然觉得，他曾在心中敬仰了很多年的父皇，在他看来，忽然竟然变得那么陌生。
“那父皇打算，怎么处置红袖？”程风静静问道，声音微微地颤着。
老皇帝还在咳着，半晌，才慢慢说道：“对我们蜀疆江山社稷有害者，你说我能怎么处理她？咳咳，若她不是那萧将军之后。”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即便不将她就地处决，也必然让她长久监禁在牢狱之中，可是，我心中对萧将军，始终怀有一丝愧疚之心，不忍心将他的后代赶尽杀绝，这几日，就将她驱赶出皇宫去，勒令她永远不许踏我蜀疆半步，也就算为父的仁义了。”
驱赶出皇宫去，永远不能再踏入蜀疆半步。
他所谓的仁义。
程风的眼睛眯起来，他慢慢说道：“父皇，你的仁义，孩儿早就看到了，你可知道。”他慢慢转过身：“逼走萧将军父女，又害得那萧将军和紫烟姑娘走散，最后遇到郯国兵士，一死一失踪，如今，你又要仅仅凭借区区占卜之言，就要再把萧将军的骨肉驱赶出蜀疆，这就正是你口中的仁义。”
老皇帝面色一沉，眼光暗下来，说道：“你这些话，都是听谁说的？”
程风哼了一声，说道：“父皇何必紧张，难道这些话说到父皇的痛处了，或者是，这些话是说不得的？”
老皇帝愣了一刻，渐渐地，他的胸脯一起一伏，显然升起一股怒气，这满朝文武，谁敢对他这样说话，便是他的后妃子女，又有一个敢有这样的胆子触犯他的龙威，可是，程风，他的儿子，却独独敢冒犯他，他的眼睛瞪着程风，却没有说出一个字，最后，他竟然慢慢笑起来。
声音干枯沙哑，笑声越来越大，回荡在整个大殿，半晌，笑声方歇，他点着头说道：“风儿，你还要历练，你这样莽撞的性子，叫为父怎么放心把皇位交给你？十年未见，你如今已经不是我所认识的那个风儿，我以为你会变得更坚忍成熟，更适合做一个君王，可如今看来也并未如此，你现在可以为了一个女人来说话，甚至不惜得罪你父皇我，你可知，父皇的心里，又是何感觉？”
程风不看他：“风儿犯错，甘愿受父皇责罚，但是风儿心中的话也不吐不快，我只知道，君王也是人，心也并不是钢铁做的，父皇的做法，恕孩儿不能接受。”
老皇帝长长地吸了一口气，那嗓音中有着绵长的丝丝之声：“但你更要知道，成大事着不能拘泥与小节，不能陷进儿女情长之中，否则，你赔掉的不仅仅是你个人的幸福，还有可能是祖宗给你留下的这万丈江山，也许父皇是残忍了些，可是，我是不想我们程家的一点一滴，就这样葬送在一个女子的手里。咳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