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怕段智祥或唐逸派人追来,便不走原路,取道贵州,往四川走,在崇山峻岭之间穿行。我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想走得离大理越远越好,也不能再去江浙一带,那里唐逸的耳目众多。
虽说是穿着男装,可孤身上路沿途到处是危险,况且我的玲珑实属宝马,识货之人也不是没有,幸好玲珑跑得快,多次救我脱险。我不与任何人说话,只走大路,遇到人多的地方才坐下吃一顿饭,有时也露宿在荒郊野外,在树上过夜。夜晚的露水极重,又有野兽出没,我常在黑暗之中看到森林里有绿森森亮莹莹的眼睛,不知道是鬼还是兽,心中无比恐慌,可是想到自己所经历的事情,觉得有些人比鬼和野兽更可怕,鬼和野兽,你不冒犯他,他也不会害你,但有些人,明明装得和你感情好,却在背地里暗中捅刀子,杀人不见血的。
这日经过半山腰的一个寨子,我饥饿难耐,便上去讨一点吃的,那寨中的山民都很热情,听闻我二天没有吃东西了,忙去准备。我吃了他们的土家烧饼和腌泡菜,喝了水,真觉得是人间美味,拿了点碎银谢谢人家,他们却对我千恩万谢。
牵了玲珑正要走,天上飘起雨点来,便躲进茅草搭建的凉亭中,想等雨停了再走,却看到一个驻着拐杖的人站在一户人家门前看雨,那张脸像极了孟珙。
我心想怎么可能,他现在应该是在枣阳。走近一看,竟真的是他,定定地站在雨中看着他,眼中的泪不自觉地流下来。
“翎儿,是你吗?”他也是一惊,慢慢移过来摸了一下我的脸。
“是我,孟大哥,是我,雁翎。”我抓着他的手放声大哭,积压在心中的悲情全都化成眼泪,他不知所措地走过来帮我擦眼泪,抚着我的背。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你怎么会在这里?”他问。
“你先告诉我你怎么会在这里。”我止住泪,扶他坐下。
“此一行颇费周折,我的船在长江里触了礁,死了一个随从,派人打捞他的尸身送棺柩回乡之后,我们改走山路,谁想又遇上暴雨,山洪暴发,我在山中摔折了腿,便在此处养伤。想等好了之后再出发。”
我心中万千感慨,也许这就是我的命吧,他不早不晚地碰上这些劫难,偏在我被人算计的时候。
“翎儿,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我将在大理所遭遇的苦楚说与他听,说到伤心处,几乎哭得气都顺不上来,要昏厥过去,他越听越气,竟要拆开绷带去大理找段智祥和唐逸,我拦住他,“他现在是大理皇帝,你不是他的对手,何必以卵击石?”
“区区一个小国的国主和驸马,算得了什么,我率领我的忠义军去铲平他大理,杀他们一个片甲不流,就算是死,我也要为你讨一个公道。”
“不要,你身担国家重任,又是无数百姓的指望,怎么可以为儿女情长之事掀起战事,若你有事,我就成了大宋的罪人,百姓辱骂的红颜祸水了。”
他一脸惨淡,眼中含着泪花,用力把我抱进怀里,“都是我对不起你,如果我可以早一点到大理,你就不会遇到这种事。”
“不怪你,是我命不好。和你没有缘分,不能和你在一起。”我一把推开他。我并不封建,不在乎自己是不是处子之身,也没有觉得自己因为失了身就配不上孟珙了,只是想到对我做这些事的那个男人,竟是与他结拜过兄弟的,若是再和孟珙在一起,我就会不自觉地想起那件事,勾起我心中的痛楚。若要彻底放下,我只能舍弃他。
“翎儿,别说傻话,我不在乎你的过去,我以后会加倍对你好,让你忘记伤痛,我们一起面对,一起努力,好不好?”他又拉我进怀中。
我摇摇动,抹一把眼泪。
“孟大哥,我没有办法再和你在一起,以后你会遇到比我适合你的人,我们不是都有过很美好的回忆吗?就让我们都保留一些美好的回忆好好活下去吧,只要你记得曾经有一只大雁飞进你心里,偶尔想想我,无论是在天涯还是海角,我都会为你祝福。”我放开他的手,牵了玲珑下了山,不顾他摔倒在地,不顾他在身边歇斯底里地喊我的名字,我只硬起心肠专心走我的路。
谁想他既然用身体滚下山拦在我面前,我看着他被石头树枝割得伤痕累累的脸,心痛万分,扶他坐起来,他“啊”的一声大叫,疼得整张脸都扭曲了,“我的腿怕是又折了”。
“你这个疯子,干嘛要做这么危险的事,明知道你的腿还没好。现在可怎么办?”我又哭起来。
“如果你肯留在我身边,我的腿断了,或者终身残废,永远走不了路,我都不后悔。”他眼里的坚决叫我再没办法伪装下去,扑进他怀里,“我不走,我不离开你,你要快些好起来。”
“真的好痛。”他头上的汗珠一颗颗蹦出来,我又跑上山去找了人来把他抬上去,他的伤腿果然又错开了,这次比上次更严重,大夫要他一定要好好躺着,不准走动。我满心愧疚,他却满脸笑意,看着我为他做这做那。
他一直拉着我的手不放,当着许多人的面,我很不好意思,叫他把手先放开,“我不会走的,真的。”
“不,你就坐在我身边,哪里也别去。”他像个小孩子一样耍赖,我真是没有拿他没办法,只好坐下来,他的部下和那屋主都好笑地看着我们,留我们两个在房里。
他掏出我送他的荷包,那粗糙的做工还有那对看不出图形的鸳鸯,现在细一打量,真是难看死了,他还当个宝贝一样留着。仔细一想,我与他还真像是一对苦命鸳鸯,不觉苦笑起来。
“你笑什么?”他问。
“我笑你是傻子。”
“你愿意嫁给一个傻子吗?”
我心里一喜,这是求婚吗?便说:“不愿意,嫁个傻子我就够委屈了,现在这傻子还变瘸了。”
“那瘸子也会好的。”
“那就等好了再说。”
他笑起来了,打开那只荷包,里面竟有一朵风干了的桐花,我记起那个开满桐花的晚上,那片掉到我头上的桐花,原来他一直留着。
“说也奇怪,桐花一般都是四月开,那棵树竟然到六月才开花。”他笑着说。
“也许,是为了等我与你相遇吧。”我想都没想就这样说,这个问题我早已想过一百回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他笑着看着我。
“我现在已经不是完璧之身,你还觉得我像这桐花吗?”
“馥郁洁白,灿烂无瑕。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永远都不会变。”
烛火摇曳,眼前是他那张伤痕累累的脸,我拿起剪子剪那烧长了的烛芯,屋里一下变亮了,我伸手摸他脸,“你真好看。”
“没你好看。”
他一直在床上躺了一个月,我像这寨子中的女子一样,每日上山采野果野菜,去溪边为他洗衣服,为他做香喷喷的竹筒饭,我们像是隐居在一片世外桃源的小夫妻,不管外面那纷纷乱乱的世界,我只有他,他只有我,真好。
一日,我去山边,看到好大一片桐树林,都长得高大挺拔,整树整树的桐花连在一起,像天上的云霞,风一吹,桐花纷纷飘飞起来,那场景美不胜收,惊心动魄,回去便告诉他,他已经能下地走动了,坚持要去看,我拗不过他,扶了他上山,坐在石头上,和他一起欣赏这漫天飞花的美景。
“翎儿,你能为我跳一曲吗?”他问。
在他一个人跟前跳舞我有些不好意思,犹犹豫豫的,半天不动。
“都快成我的老婆了,还这么羞答答。你在那么多人面前都跳过,难道不能为夫君我单独跳上一曲吗?”
“什么老婆,什么夫君,你好不害羞。”我伸手过去打他,他一把揪住我,把我抱进怀里,吻上我的唇。我被他抱着动弹不得,心里却是欢喜火热。与他缠绵厮磨了半天,那舞自然是没跳成。
“翎儿,等我们老了,便搬来这里住,做一对闲云野鹤,每天一起上山看桐花。好吗?”
“好。”我躺在他怀中,想象自己与他变成了老公公老婆婆,走都走不动了,相互搀扶着上山看桐花。我默默在心中许愿:天神,如果你不让我回去,请你一定要成全我和他。
他的腿渐渐好了,我们辞别了那寨子中的乡亲,套上马车,慢慢地向襄阳驶去,马走得很慢,那条前行的路仿佛望不到尽头,路的前面还是路,可是我心里一点也不怕,因为有他握着我的手。
行至庐州,却遇上几十个山匪,他们见我们一行数人,有人骑马,有人坐马车,便以为是镖队,拦在路中央不让过去,要收了买路钱才肯放行。我只是好笑,竟有人这样不知死活,敢挡襄阳战神的去路。
“你们知道他是谁吗?”我说。
“管他是谁,天王老子来了都没用,老子只认得钱。”那山匪中的头目说。
“你还好意思老在我跟前吹,他们不认得你呢。”我假装鄙夷地看孟珙一眼。
“那今天就让他们见识一下孟家四少劈云剑法的厉害。”他叫我扶他起身。
“算了,要耍帅还是等腿好了吧,就叫他们上吧。”我指指他的手下。
他叫几个部下统统站在原地不准动,溜下马车用拐杖支撑着落地。那些山匪见他是个瘸子都笑了起来,没等他们笑完,孟珙的剑便出了鞘,行云流水一般,舞得密不透风,不到一盏茶的工夫,那些山匪就全趴在地上抱头求饶,我一看他们竟全都变成了光头,身上的衣服被砍得七零八落,他们大叫“爷爷饶命。”
“你这比郭靖的降龙十八掌还厉害。”我惊叹。
“谁是郭靖?”
“就是襄阳大侠啊。”
“我怎么不认识?”
“孤陋寡闻。”
“你快告诉我是谁,我要与他比试一回。”他一耍起小性子来便不依不饶,那些山匪见他不注意爬起来便往山上跑,被孟珙的部下抓回来五花大绑。原来他们都是附近的村民,因为交不起赋税和田租,就组织到一起跑到山里落了草,见他们也都是可怜之人,孟珙便收了他们的武器,训诫了他们一番便把他们放了。
“你还没告诉我郭靖是谁。”
“郭靖是黄蓉的相公,是洪七公的徒弟,是杨过的师父。”
“你说的这些人很有名吗,我怎么一个都不认识。”他苦恼地望着我
“你当然不认识了,杨过可是我的梦中恋人。”我得意地笑,他们都是虚幻的人啊。
“什么,梦中恋人,我非要看看这个这伙长什么样子,你快说,他家住在哪,我派人去请他来,和他比试比试,看谁的武功高。”他激动地站起身子,挥舞手里的长剑插到地上。
我翻了个大白眼,这个人还较起真劲来了。索性不理他,谁知他一路都吵得我不得安生,只好扯个谎说杨过已经死了。
对不起杨过,你和小龙女正在终南山活死人墓过二人世界,怎么好去打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