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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十四日天晓,既无重兵压境,城中兆姓之不能迁者,周子静授意,令群聚往军门恳求,辨其倡乱非属城市小民,李公始虽盛怒,后销霁颜。是日晨刻,仍有执大明义师旗者二三千人,从吴趋坊南上,至领马桥遇北兵数骑冲下,便尔奔散,仅伤一失队北兵于中途。未至日午,相率退出阊门去矣。晚间,李、土二公各出示安民,察此举,系杨监军余孽勾连海寇为祟,大兵到日追剿,城中良民,不必惊恐,但须协力守城,缉拿奸细耳。南北二童子门相继爇,遂令将水城门俱坚闭下闸,夜间民夫上城防守。十五日,拨兵往葑门出,其在途横暴,有所知者一事,苏人王惠伯现为军门标下职官,兵丁拥入其家,执家属一人,斩为三段,掳其妇女数口,惠伯亦被缚,将加之刃,财物细软掠尽,适军门正差官来唤王君领兵,兵闻令乃释缚,并还其妇女,然赀贿乌有矣。惠伯急徙居避去。总云城中东南隅,其被抢掠取杀之害殊多,非如西北之无扰。一城之内,便隔天渊,真有幸有不幸。是晓,并将各城门垒石塞,以便守御。至暮,民家各悬灯于门,击柝支更,自此夕始。十六日,各门外窥伺出没之众未已,且怒城中人拒守,交口辱骂,阊门外有堆干柴于木筏,欲烧水门者,城上有山西客商善射者二三十人,一面发矢射之,一面缒人下城杀去,伤彼数人,才退。晚间发兵几百,出葑门剿乱,行至黄石桥,得胜而还。是夜黄昏,月蚀至九分,更余复明,深夜提兵,获放火二人斩讫,传闻有城中打粮之说,众惧受害,议令每图各具酒二坛、猪羊鸡鹅干面等物,白米一石,皆温饱之家凑出。

十七日,投揭送为供应,亦不得已之计也。城外仍聚众窥瞰,官民俱登城防御。王太尊驻阊门,王二府驻齐门,张二府娄。是日,娄关水陆城门,几为乱民所毁。胥门鼓楼,半毁于火。齐门鼓楼队板,旋即修讫。十八日,南京兵到于阊门外,约有几千,彼窥伺之众已潜迹,无敢抗。敌兵追蹑搜索,亦多斩获,遂纵火南北两濠,掠取财货衣饰妇女无算。凡乱民倏聚倏散,诡诈不测,未必撄锋刃;其所杀者,多属恋家未去之民,或各行商贾之顾惜货物者。身被屠,物被掠,屋被焚,深可悯也。是日清晨,城内止有数十骑出阊门。午间,二百余骑出齐门扑剿。时,娄门外有众突入城抢掠,几及华阳桥,正欲纵火,见发兵到,乃遁去。王太尊有示安民,云为输囗事,怜念城中俱像良民,大兵虽到,秋毫无犯,尔等不必惊,悬牌通衢,并随处粘帖。李公适巡城,守城民复跪恳宽宥,李公慰之云:天热不必跪,起来!起来!前日你们放火欲烧死我,我又烧不死,如今却来帮我,这不是帮我,欲保全妻儿老小耳。我已分付过不杀城内之百姓了,可放心也。北里二图执索米于乡绅为首者一人,绰号张松鼠,土公立刻枭示,图棍王绍先,兼揽三四图事,名册未全备,又藏不剃头亲党在家,被人举首,又执杨家院子巷曰积蠹梅家兄弟三人,遂将王绍先、梅四斩首外,两人各执四十板释去。

前六月终起,至闰六月初旬,征收马料青草甚严急,民争先上纳。若一日不可缺者,乃自十一日闭城门,十三日民变以后,纳草之令遂废格,城外每日烟焰不绝,兵转至娄、齐各门外杀人掠财,抢占妇女,惨不囗言。知此枝兵非为苏郡而来,原系道经吴地者。城中因借以为声援,彼既饱所欲,遂东去矣。

二十日,有童执戈登城守陴者,误闯入营内,绑去欲斩,苦求得免,遂断去右手指,缘将卒屯扎阊门鼓楼,彼谓此处为营内,有误入者,所斩不一矣。

二十一日,兵丁出阊门打粮,守城民之无赖者随之往,多获铜锡器衣服等物,间有归而复往,所取过望者,齐门外各栈房储米殊多。是日清晨,官给小粟,令民出城搬取,兵丁守门稽察,随所取多寡,半留入官,半以与若人。又脚夫运米一石入城门,给与脚夫一斗,城下拥挤喧闹,兵丁鞭笞交下,人莫敢忤视。谚云:「莫作乱离人」,信斯言也。从十三日始,城中家家闭户,途少行人,其往来于途者,率皆手持枪棍,为守城之伍,间有士流及富民,亦皆秃首。

二十二日,大日晖桥尚有乱民啸聚,城中出兵抄其后,斩获及堕水死者几百人,何彼亡命者之不揣,自速其毙耶!

二十三日,令民夫往上塘栈房取米,强有力者多得之,兼取他货物钱帛,虚往实归者,络绎在途。文弱之人,瞪目相视,莫敢并驱争获也。

二十四日,纵衙役出阊门取米及遗物,民夫亦得随往。至山塘栈,有以布裹头之辈,潜伏在彼,伤城民数人,乱民亦被杀四人,执二人入城,处斩讫。土公原任总镇都督,至是陞为开府,出示称都察院,将代李公之任矣。

是日,余偶往齐门,望见鼓楼南檐下张帷帐二顶,有两美人,一披发垂肩女子,共坐卧其间,兵丁时揭帷言笑,自取其乐,不知被掳妇其中心惨戚何如也。城内小民候令发票出城取米者,群集以待。土公适逗留娄门,逮晚不至齐门,王总捕代为发票,本欲挨图给与,但人众争先,何能一一致询,大约强者得之耳。吴江因杀县令,不服剃发,发兵往屠。是夜兵入城,城中迁者已过半,兵丁各以取材为急,人得逃匿,被屠仅数十人,复往同里,杀发无算。

二十五日,复有兵到,并取米者俱不放出,此兵亦属过往者。午间,乱民放火烧山塘栈,土公于阊门城上点民夫百名往救,回时各携所取之物,令均配作百堆,土公令每人取一推以为赏。

二十六日,吴县知县汪爚南到任,湖广麻城人也。薛令十三日戕于乱民之手,至是新补焉。城中民具呈土公,求护家眷入城,许给令旗以往,齐门外有父老自缚,拜恳土官,亦欲招安,乃树旗齐门,许其自新。是夕,枫桥、山塘、下塘及娄门外,又数处放火,狂逞之众,犹不悔祸,岂杀运尚未除耶!

二十七日,齐门已容出城,但盘诘谨严,城中民欲往乡领家眷者,须具一揭及四保结,禀明土公,又制黄旗一面,上写都察院给付其图居民,土公亲加佥押为照,途中便无阻碍。其有竟自乡间来者,有妇女偕行,方容入城,虑单身行人或是奸细也,是日,领旗下乡者如市。

二十八日,未曾启门放(疑有脱误),向来兵丁掳获妇女无限,戕害及病死者多矣。至是,官令给还完聚,许亲属领去,约有二百余口。李公是日将****兵丁一人穿箭游示,上台既加禁戢,将来或知顾忌耳。

二十九日,放领旗下乡者入城,归来妇女,皆面容失色,衣履狼狈,可悯也。

顾市巷彭毓泉世织彭段,家本温裕,子亦在庠,因夜半讹传屠城之说,惊骇里中,上台震怒,立并邻近俞家、内亲陈文,同斩于顾市巷口,首悬通衢,妄言立取杀身之祸,可不监诸。

七月初一日,又戮二人于北寺前。总之,城中士庶,自前月十一、二日剃发以来,上官止欲留顶大配口,修之又修,如式者多矣,乃郊外之民,多未刈发,内外相持,实抱隐忧。其有冒昧入城,致罹锋刃者,未可枚举。丁行甫家一义孙,坐是被杀于城头,人以惜毛发而反丧首领,此之谓不知类也。

初一日,系处署,宜雨,微有沾洒。初二日夜半,雷雨大作,惜其不久也。

是日午间,绑一剃发不如式者,游示城中以惊众。其人即皮市街管氏之族,游行毕,幸免屠戮。

初三日,齐门出入相兼,大抵入多于出。初四日大雨,过午渐微,亦淋漓。初五日亦雨,时作时止。初六日不雨,地尚泥泞。是日,齐门戮一人于城下。初七日午后大雨,过申刻止。连日内眷之入城者,莫不凤鞋染垢,罗袜沾污,坐肩舆者仅十之一二,余俱勉行远道,殊为纤趾者惜耳。

土公念城门久闭,小民艰食,发米于北寺、五泾庙等六处官粜,自初六日起,至二十五日止,每家许粜三升,定价一百文,亦属美意。但经出纳之手,未免插扣,升仅九合。又拥挤难堪,少壮有力者,方能粜,而惠终不及老弱。初八日,齐门不开,止开阊门以取米。午后大雨,黄昏而止,城中食物涌贵,猪羊鸡鸭及油价,每斤逾四百文,豆每升八十文,加至一百;蚕豆每升四十文,加至六十文;蔬腐等价日增,薪刍告竭,皆毁木器以炊。此从来未经之变,不谓身际其厄。吴庠钱吉士名禧,颇有文誉,子亦童年入泮,数载前,已卜居宝华山乡间,然凌轹乡曲,积怨日久,兹乘乱民聚众,往打入其家,抢散蓄资,击毁器皿,纵火焚之,执钱士生,掷烈焰中,子因不忍,出而叩求,冀免父死,并丧其身。父子俱毙于群凶之手。其西席徐姓者,目睹此惨毒,遁往相城,因忆母在西城,欲往省候,行至齐门外,因未剃发被执。解土公,欲令斩首,苦求得免,犹断去右掌。其人负痛复回乡间,就沈象先治,笔耒砚田之士,兹成废人矣。

泰伯庙东巷中静室一所,有僧监心居之,未几蓄发娶妻,出姓唐,以医药为生,不知置经像于何地,即以静室作尘居,生女颇多,子仅一人,亦于闰六月中随众出城,撄取遗物,杀于城中,为僧不终,究归无后。

初九日,土公出示,领家口入城,不复用旗,但用报单一纸,备写姓名籍贯,左右两邻,本图现总,及所领男女几口,赴县签朱用印,付本人为照。入城时,据单点进,无妇女者,不放入城。此法较领旗觉为稍便。十二、十三日开阊门,小民多出城取烧残余木以供爨。贝勒王到葑门,官令民夫往扫除填筑道路,士民远接,乡绅往谒见,极其崇奉。贝敕不入城。十四日,即起马西去。每图起夫二十五名,助其行舟。时竟日大雨滂沱飘荡,至十五辰刻方止。城市景况凄然。

十五日为中元节,旧例迎城隍神至虎邱设祭,是日但迎往玄妙观。执徒者多系囗兵,贝勒亦因雨阻,是日方获舟去崑山,因县令率民守城,抗不相下,获兵屠城中,多被杀戮。妇女被掠者以千计,载至郡中鬻之,价不过二三两。土公禁民收买,有人买者,曾媒妪与买主俱被斩,兵丁掠得衣饰,亦禁人买,然因价贱,多欲买者。民间亦恶其贪,往往众令烧之通衢。

十六日,抄李宦宅,李氏父子三人,父李吴滋,原任湖广按察使副司;长子李模,监察御史,皆甲科;次子李楷,壬年乡科。因避乱寓居龙墩,地近崑山界,乡民之不顺者,迫胁崑宦翰林朱天麟及吾吴侍御李模作盟主,如不听从,恐其先戕于乱民之党,故勉殉其意。然在清朝则为戎首矣。军门令本县率兵往,封闭住宅,执其家人根究,欲得主人,乃龙墩之众亦已解散,李宦父子避匿未获,西城桥王氏富民久着家实守分,是日,王景雍亦受诬被拿,审知无辜,文行释放,慰安之。发兵一枝,往枫桥、西山、光福等处。又一枝,横泾、下堡等处。约同会于太湖,因乡间尚不静,草野无识,辄欲为螳臂之拒,致令兴师动众,所过骚扰,殊为痛恨!

十六日,营兵于城隍庙桥见一妇偕夫行路,妄谓此妇自营中逸出,欲执之去。妇不肯行,鞭挞楚毒。夫畏威避去,旁观莫敢救,遂揪发拖去。闻至营仍不顺从,斩为三截。又兵丁于线铺问朱幢,厥语所谓红缨者,一再问,遂获怒,抽刃斫伤店主人臂,众共不平,执送军门,立斩以示众。此辈每于城中肆暴,难尽举也。

十七日,营兵令掳妇女手执草标,街市发买。

是日白露节,微雨。

十八,光福兵回,捉囗囗等十余人戮之。

十九、二十日,阊门时开时闭,城上一小门,已容人出入,非复向日之严急矣。

二十二日,士民置李公生位囗囗囗,香花鼓吹,府县官役,先于泰伯庙齐集整顿,迎往大营,迎往内各官及士民拜贺讫,午后出阊门,迎至虎邱新建祠安位。

二十三日,有李公所称妓女少艾而善弦歌者,从大营逸出,李公大怒,谓民间诱之去,欲加屠戮。府县令长恳从宽缓,未几觅得。乃潜避养济院中,即将指引去员役斩讫。随出示严禁引诱窝藏,并立十家连坐,先首免死之法。囗日葑门外仍有称兵不静者千余人,大营仅发兵数十往,小有挫衄。

二十四日,开葑门出兵剿囗囗囗,每图挨门各给一票,令细开男女丁囗囗囗囗僮仆共几人,作何生理,住屋几间,左右邻何囗,交付现总囗囗查核,亦太繁琐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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