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时分。
许莹一如以往地走向她的小天地。那是校园里最隐蔽、最偏僻的一角,是她在无意间发现的。浓密的树叶把外界隔开,形成独立的小天地,给她一种安全可靠的感觉。茵茵绿草柔软舒适,仿佛一张天然的大床,往往令人忍不住想躺在上面酣然入睡。还有几块巨型大石,质感光滑。那是校园里她最喜欢的地方,她每天中午都在这里用餐、休息。
好像她是唯一发现这里的人,因为除她以外她没看到有其他人踏进这儿,或许其他人是不屑来这隐蔽、偏僻的一角吧。但那也正合她意,她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反倒不知道该怎样与人相处,一个人安静却也安全。
然而,今天属于她的宁静却被人打扰了。
许莹赫然收住前往的脚步,没想到一向只属于她的小天地今天却被人捷足先登了。
她错愕地看着躺在草地上的那个男孩,他正悠闲地闭着双眼享受着中午柔和的秋风,好像睡得正甜呢。但他霸占了她的位置。呃,说霸占似乎有点牵强,这地方并不是她的,她能来,别人自然也能。只是,这地方一向只有她来,今天莫名多了一位客人,她颇感不舒服。她咬咬嘴唇,眉头悄悄皱上,虽然可惜,但是,算了。想到这她不假思索地掉头就走。
“怎么这样就走了?”
蓦地,从身后传来了一声,许莹没有多想地转过身。看到前一刻还躺在草地上应是熟睡的男孩此刻已坐直身子,上半身靠在身后的大石,一双慵懒的大眼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接着对她露出了阳光般的笑容。
“你看这地方多好!蓝天、白云、绿草、秋风,还有……”他顿了顿,对她邪邪一笑,“俊男和美女,你怎么舍得就这样走呢?”
许莹对他近似调戏的语气感到不自在,转身又想走了。
下一刻——
他已挡在她身前,身子微微向前倾。
“许莹,别这样就走,好吗?”
语气温柔还似带有一丝恳求的意味,样子又严肃又正经,好像从没说过刚才那近似调戏的话语。
许莹不自在地退了一大步,他是谁?怎会认识自己?
看着她那防卫的眼神,他不禁苦笑——她不认得他了。虽说这是他早就料想到的,但他还是有点受伤的感觉,这感觉还真让人不舒服。
想到刚才她一看到他就急着要走的模样,他无奈地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唉,算了,今天就放过她吧。他知道,对许莹只能耐心等待,不能操之过急,否则只会适得其反。
于是——
“许莹,我是管理系的殷磊,今天很高兴能认识到你。很抱歉,我的出现似乎打扰到你了。你若不喜欢,那我离开好了。祝你有个愉快的午后,再见。”
抛下一大串话后,他潇洒地挥挥手,转身离去。
许莹莫名其妙地看着逐渐远去的身影,但既然他走了,那自己当然要留下来。
第二天午后,还是那块草地。
许莹神情愉悦地靠着身后的大石,从背包里拿出她的午餐——一块便宜的面包加上一瓶白开水。她一边啃着午餐,一边看着手上捧着的诗集。
本来,她是怀着姑且一探的心理走进这块草地的。她不想与人为伴,又不愿就这样放弃这地方,校园里再也找不到那样隐蔽那样偏僻的地方了。她惟有过来看看情况了,她本已决定如果离远看见有人,她就立刻往回走,不作任何停留。但是,她惊喜地发现,今天这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于是,她便毫不客气地享受这专属于她一人的小天地。
不料,好景不长。
“嗨,好巧,我们又见面了。”
殷磊出其不意的出现吓了许莹一跳。她认得他,昨天那个自称殷磊的男孩,他什么时候来的?来了多久了?
许莹还沉浸在她的思绪里,突然传来他震惊的声音。
“这就是你的午餐?一块面包?你这样多久了?”
殷磊不敢相信她竟是这般不懂得爱惜自己的身体,仅以一块面包当午餐。瞬间,一股心疼掠过心底,也淹没了他的理智。
他一把拉过她的手,“走,我带你去吃饭。”
许莹用力甩开他的手,不悦地说道:“你以为你是谁?我的事,你管不着!”这人也太自以为是了吧?两人还根本不算认识,他怎能干涉她的事?
“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这样糟蹋自己的身体不管,我只是要带你去吃饭。”恢复理智后殷磊好脾气地说道。
许莹沉默不语,她的生活不需要别人来过问,她一向都是这样过的,是好是坏,她早已不懂得在乎。
一直以来她都是一个人生活的,没有人有多余的时间和精力来关心她、管她。她只要她自己一个人就够了,她一直坚信,只要她维持冷冰冰的模样,不让别人侵占她的生活,也就没有人能伤害得了她。
现在他既然来了,那么她该走了。
又是那冰冷的眼眸及一身带刺的模样。
殷磊心疼地看着眼前的她,天啊,她过的到底是怎样的生活?他不能再让她这样了,他发誓,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他一定要改变这样的她。
殷磊用力握住她的双肩,不让她有逃走的机会。
“莹莹,别这样,这样的你令我心疼。”
许莹一双原本冰冷的眼眸有掩不住的惊愕,呆呆地看着他。
他……他叫她什么?莹莹?好亲切的称呼。从来没有人会这样叫她,就算是给她名字、看着她长大的院长也不曾。他……凭什么这样叫她?
“莹莹,你怎能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你不是铁人,不能不吃饭。今天我就不逼你了,但是,从明天起,我会多带一个便当来,我陪你一起吃。”
他说什么?这是关心,还是同情?无论是哪一样,她都不要!
“不要!”许莹用力想挣脱开来,无奈女生天生在力气方面敌不过男生,她只能大喊,“你放开我!你凭什么来管我?我明天不会再来了。”
“听着,明天我会带着便当在这里等你,你如果不来,我就到你教室找你。”
他终于放开她,不忍看她这般,怕她会伤了自己。
“莹莹,别跟自己过不去。”
说完最后一句,他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复杂的眼神包含了太多还没有说出口的感情,他落寞地离开。
直到那身影消失不见,许莹才发觉原来自己一直望着那身影,是她的错觉吗?为何她会觉得那身影在离开的一刹那竟是一身的落寞?为何她会觉得那眼眸包含了太多复杂的东西,她看不清也猜不透。
回到刚才坐的位置,拾起掉在地上的诗集,她知道这一刻自己的心再也无法冷静地看书了。
“莹莹,别这样,这样的你令我心疼。”
他的话还在耳边回响,似乎不肯离去。
心疼?好陌生的字眼!她从来没有过心疼的感觉,也不曾被谁心疼过,她的父母不曾心疼过她,不然不会忍心把她遗弃;院长让她的生命得以继续,给她名字,给她生长的环境,但院长的事务太多,孤儿院的孩子也太多,她无法天天见到院长,也无法从院长慈祥的脸容寻找到亲人的那种血浓于水的亲情,因而也没有被心疼的感觉。她没有亲人,没有朋友,谁来心疼她?
但他却说心疼她。
一直平静如镜面的心湖因殷磊的一句话不复平静。他的话犹如一粒石子,在她无波无澜的心湖上荡开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殷磊,他究竟是一个怎样的男孩?她没有仔细看过他的脸孔,只依稀记得他的声音温柔而低沉,还有他那有着些许落寞的身影。
啊?她在想什么?她怎能一直想着那个叫殷磊的男孩?他们是陌生人,不是吗?他说他明天会拿着便当在这儿等她,怎么可能,她怎能让他侵占她一个人的生活,她怎能让他有伤害她的机会?
不行!她必须逃!逃得远远的,逃到没有他的地方。只要她还是一个人,心门不为任何人而打开,就没有人能伤到她,她依然会好好的。
“莹莹,别这样,这样的你令我心疼。”
他的话又适时在耳边回响,使才刚下的决心又一次遭到攻击。
不行!她怎能因他差点忘记了这多年来她给自己的告戒,她不能,绝不能!她不能让他侵占她的生活,那样太危险了,无论结果怎样都不是她能承受得起的。
逃,她必须逃!
许莹马上拾起背包和诗集,准备逃走。
可就在她转过身子的时候,她竟意外地发现离她不远处搁着一个饭盒。是他为他而买的吗?他怕她饿着吗?他去而复返她却不知道,他的不打扰是否是尊重她的表现?
伸手碰了碰还有余温的饭盒,许莹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这一刻,她的心慌了,乱了!
更是茫然了!
“妈,我回来了。”
“今天这么早?没和敬南留在学校打球?”
“妈,从明天起,您给我多做一个便当,可好?”妈是传统的家庭主妇,厨艺一级棒,让许莹吃妈做的便当比吃面包有营养得多了。
“哦,是给敬南的吗?”殷妈妈好奇地问。不对,不是说张妈妈也有为敬南准备便当的吗?
“不是,是另有其人。”
“那是要给女孩子的?你有喜欢的对象了?”殷妈妈更好奇了,不禁探问,如果儿子有女朋友,她是最开心的了。
“这先不告诉您,到时给您个惊喜。”殷磊神秘地说。接着又忍不住说道:“我不明白为什么有人午餐只吃一块面包,怎能这般糟蹋自己的身子。”
“哦?所以你心疼了?”殷妈妈好笑地说。
“妈——怎么不见爸,他还没回来?”一切还言之尚早,他可不想让妈空喜欢一场,于是他及时转换话题。
提到他爸,殷妈妈慈祥的笑容覆上一层忧愁。
“妈,爸怎么了?”
“唉,他还能怎么了?自从他染上赌博这恶习后,越来越不像他自己了。我真怕他越赌越大,最后不知弄成什么样子。”
殷爸爸在一年前失业,陆陆续续找过几份工作,但却不理想,事业的失意,使他日渐意志消沉。这半年来更是染上赌博的恶习,即使殷磊与殷妈妈多次劝阻,他却不听,反倒更是越赌越大,越来越沉沦。
“妈,您放心,爸不会的。我会找时间多劝劝他。”殷磊安慰着妈妈。
“该死!”她真的不来!
殷磊在这里等许莹等了半个小时,但是一个人影也没有。
他知道,她不会来了。
为何她总要孤单一人,身边有个伴侣不好吗?尤其是女孩子,不都是怕寂寞的吗?为何她总要拒他人于千里之外?
想到这,殷磊无法不感到一点泄气,他只能安慰自己,她对任何人都是这样,并非仅对他一人如此。
但是,他不会放弃的,绝对不会!
许莹不是一般的女孩,刚好,他也不是一般的男孩,他会越挫越勇。
他可以预见,许莹不会轻易接受他,她习惯于生活在她那冰冷的外表下,一颗真心早已深深埋藏,心门不会随意为谁而打开。但,不怕,他有的是耐性。或许这是一段长期的路程,可他相信,最终他会是伴在她身边的那个人。
莹莹,是你逃得快,还是我追得快呢?
莹莹,你不来是吗?没关系,我去找你就行了。
殷磊再次展露微笑,笑容中有一份不容忽视的自信。他拿起便当,迈出了坚定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