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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生日做功德无锡有许长生者,家称小康,早年丧偶,未续,时年六十,亲友劝之曰:“凡过生日者,必做一桩功德,方不枉人生一世。”许问以所费几何,亲友对以约计三百余千文,许允诺。即于生日前数日,将钱如数分写钱票若干张,先赴贫穷各亲友家散送,后即赴乡间某佃户家避生日,并告以散钱做寿,嘱其本年不必完租。佃户欢欣感激,时佃户有女,年甫十六,麻而黑胖,在旁咨嗟叹息,谓此人将来必有好报。其父以许鳏居孤独,焉能再有好处,其女力争必有好报,其父诮之曰:“汝欲嫁彼耶”。女曰:“惟父母之命。”其父即向许述及婚事,许以年老力辞,不肯。其女情愿相从,许心窃异之,允诺订婚,诹吉迎娶过门。后许连举五子,有孙三人。年八十时,亲友复为做寿,公送对联云:花甲初周,无妻无妾;杖朝八十,有子有孙。县令为之给扁旌奖,后其妻先许而故,许寿至九十有余,至今子孙繁衍,门户隆隆,咸称为善人有后云。

雷殛舆夫张林,武清人,御大车为业。尝由王家营载一举子应礼部试,一仆坐于车前,将至临城驿,冒雨前行,忽风雷暴至,摄其仆掷于数十步外,拔举子一靴掷于车旁,张林亦昏仆于数武之外。少顷,呼臀痛甚剧,举子下视之,见其裤碎裂,左臀割去肉一条,血淋漓,不辨深浅。其仆终不醒,趋视,则仰天而卧,已刷心而死矣。举子为之买棺,复延医治张林疮,愈而后行。张林归,自是不敢出门,有知其事者,问之,则解衣而示其股伤处,长五寸余,深将及寸,居然如沟洫焉。姚伯昂先生日:“此仆盖罪大恶极,故受此重罚。张林之夷于左股,殆亦隐恶焉,薄乎云尔,雷公未必牵连无辜也。”

柳州牧伯昂先生义云:旧友杨天玉嘉庆丙子秋赴金陵录科,前一岁丁本生母忧,是时降服已阕,而学官未之申明,格不能试,附船而归。及燕子矶,风浪大作,舟覆。同舟十四人皆没于水。江故有救化船,因浪大,俱袖手坐视。潜山柳舍人际清,寒士也,时为诸生赴金陵应试,适见之,泊舟,悬赏以募救者。获起七人,杨君与焉。柳为之解衣,赠路资,七人由是得生,而柳之试资已罄,竭蹶,至金陵,称贷以毕试事。是科获隽,连捷成进士,授中书。柳之释褐在救人之后,实阴骘有以致之也。按:柳后以山书改就知县,在广西颇著循声,适家大人为巡抚,奏调宣化县,并专折奏荐。以州牧擢用,实岭西一好官也。

黑巨川李鼎和云:临清黑巨川,祖业甚富,有质库,陆陈诸行。巨川性侈而复色荒,时招青楼至家,命其妇巡酒,妇不胜忿,归母家,与之绝。未几,黑之田产俱属他人。未几,行店亦属他人,独余住室。其家人劝之曰:“家已如此,所恃者只此室,可直数百千钱耳。再勿浪费,或尚可终余年。”巨川曰:“谨受教。”但性嗜食,未能自禁,众曰:“徒食尚可给也。”自是,巨川每日必至王老饺子店食饺子,其食但取其馅少许,余则弃之,王老每拾其余,暴于日中令干,以米囤聚而藏之。无何,囤满,再易一囤。无何,巨川之屋尽入于腹矣。遂为丐,每乞食至王老门,王老即以所暴之饺子食之,无何而干饺亦尽。巨川遂饿死。夫巨川以一小人暴殄至此,死其自取,而其败家,毋亦其祖致富不以其道欤?独上老拾其所余,储为他日之食,其用心殊可嘉矣。

头脱姚伯昂先生云:某太守,贵州人,须多连髦,人称之为某胡子,绰号“双料曹操”。两任广州太守。其初任,财尚不丰,再任,人传其有纳贿故入人斩决一案,其人处决之日,署中即见其人,群放爆竹以吓之,某亦寻告归。其归也,赫然一大富翁还乡矣。至家,鬼亦至,某日呼其名而丐其恕罪焉。鬼不去,扰之甚,常命家人具酒肴以飨之。鬼或醉,乃不扰,少顷如故。某固多须,一日,得怪疾,须之孔生疮,一须一疮,百计不效,于是糜烂,及颈及喉而头脱。家中以金五十,请皮匠缝其首,皮烂不受针线,乃以猪皮联之。及入棺,头复脱,无可如何,但纳诸棺而已。出殡日,旌旗耀目,道必历大浪坡、二浪坡、三浪坡,出巷而后至大街。三浪坡有磴道,道固宽而平也,殡至此,绋忽断,棺随地,若辘轳疾转,直及巷口。棺止,盖开,其首复出。巷口至大街尚有一箭之遥,其首忽又若球圆转,至大街乃止。观者如堵。岂冥冥亦有枭示刑耶?此乾隆末年事黄兑楣(安泰)

亲见,为予言之,犹凛凛畏人也。

魔餐孽种上天竺有老僧某,尝入冥,见鬼卒驱数千人在一公廨外,皆褫衣反缚。有官南面坐,吏执簿唱名,一一选择精粗,揣量肥瘠,若屠肆之鬻羊豕。意怪之,窃问一吏,答曰:“诸妖魔众皆以人为粮,爰是人间常多瘟疫水灾,及甫产即殇者。

如来运大神力摄伏魔王皈依五戒,而部族繁夥,叛服不常,皆言自尤始以来,魔众食人如人食谷,佛能断人食谷,我即不复食人。即此哓哓,魔王亦不能制。佛以孽海洪波沉沦不返,无间地狱已无隙处,乃牒下阎罗王,移此狱囚充彼瞰噬。

彼腹得果,可免荼毒生灵。十王共议,以民命所关,无如守令,造福最易,造孽亦深。惟是种种冤愆,多非自作业,镜有台罪归元恶。其最为民害者,曰吏、曰役、曰官亲、曰仆隶,是四种人。无官之责,有官之权,官或自顾考成,彼则惟图牟利,依草附木,狐假虎威,足使人敲髓沥膏,吞声泣血。四大部洲内,惟此四种恶业至多,用以供其汤鼎,亦藉清我泥犁。以白皙者、柔脆者、膏腴者充魔王食,以粗材充众魔食,故为差别发遣。其间业稍轻者,一经脔割烹炮,即化为乌有。业重者,啖余残骨,吹以孽风,复还本相,再供刀俎。自三五度至百十度不一。业最重者,乃至一日化形数度,到剔燔炙无有巳时。“僧问其官无罪乎。

吏曰:“故纵者同罪,陷于不知者,则转生受报痴呆肓哑。”僧额手曰:“诚不如削发出牛,可免此苦。”吏曰:“不然,其权可以害人,其力即可以济人。灵山会不原有宰官,即此四种人亦未尝无逍遥莲界者也。”语讫,忽寤僧有侄在一县令署,急驰书促归,劝使改业。朱蕉圃曰:“此事宏恩寺僧明心尝先告晓岚大宗伯,已纪入《滦阳销夏录》,犹谓是警世苦心聊作寓言。今春登上天竺,与僧良发谈前事,将讯其有无,余从一轿夫名哑张三者,在阶下窃听,忽咿咿哑哑,自指其鼻,复拱于摇摆,作态万状。众为之欢笑,良发合掌曰:”果报现前,不必究其寓言与否也。“

贞女奇遇林爽文滋扰台阳时,有凤山陈氏女为贼所掠,逼之不从,鬻于镇卒,复坚自守。有军官义之,时方醵金赎难民,知陈女之贞,群欲得之。忽其友某赎一童子至,询之,即陈之议配夫也。翼日,赎一妪至,乃陈之母也。继又赎一妪至,则陈之姑也。俄有两老者觅妻,踉跄至门,即陈之父及童子父也。两家骨肉,一时团聚,遂为之合{丞巴},办装而归之。

魂守金楚人戴香树(三锡,)从父游幕浙江,父死,贫不能归,遂继父业,其实申韩学未明也。幸归方伯(景照)与其父有旧,因荐于丽水。令方虞蚊负赖居停,徇上游面,不辞。一日,有巨案,经营三日夜,罔措科罪谳语。晨起,将托故归,收拾文稿,忽见涂抹淋漓,凡未能办详,各案悉已就绪。遽发出,主人折服其才,置酒酬酢。是夜,扶醉寝,迨三更酒醒,口渴,搴帐骤起,方欲挑灯,突见一老,庞眉皓齿,坐于研北,搦管手批文牍。谛视之,署中并无此老,惊问之,老人避舍,曰:“君远坐,勿讶,仆亦楚人,死于此三十余年矣。因积资千金埋床下,人无知者,故尸归而魂未归也。今以足下桑梓谊,知诚实忠信,将去馆,故仿足下笔迹分效微劳,幸他日归楚,携银交吾子某某。后此文牍,足下但置案早眠可也。”香树汗栗拜谢,复安寝,隔帐视灯如膦。及老人不见,始卧。次日,私发床下金,果如数。自此每夜见之,越三载,香树计馆谷小有所积,遂并床下金归楚,如约送还。

妻崇薄幸刘研渠广文(萼棣)言:其乡宋某娶妻何氏,通文墨,贤淑成性,第貌不扬,失伉俪欢。宋又轻佻,常作狭邪游,陨越先绪,弃妻母家,出门,不通音信。妻弟舌耕糊口,事母不遑,乃赖针黹苟活。逮及二十年,适有戚自滇中来,见宋已得官,为曲靖经历,另娶妻,生子,车马衣服丽都。谂其妻之困阮,临行,劝其寄书接眷。弗听。甚不平之,爰告其内弟,弟告姊,姊泣曰:“远官数千里,不接眷而娶妾,犹未失伦常。今弃置如遗,薄幸无良,尚可言哉。”抑郁数日,竟自缢死。值其戚复往滇,向氏弟辞行,见氏柩,大忿曰:“我疏远之亲,不能控其弃妻再娶,君又萱堂年老,不可远行,奈何?”咨嗟而别。戚启行,后恒闻唧唧,鬼泣甚悲。心疑何氏,祝曰:“若是何娘子,当送一见薄幸郎可也。”于是枉道晤宋,寒暄未毕,忽自批其颊曰:“诚薄幸,诚薄幸。”昏仆于地。戚遽退,次日往侦,夜间宋已死。噫!昔人言: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此宋氏故事也,何竟忘之乎?

滕县吏喻蔼人(星)者,南昌人,有从兄某官滕县尹。时一吏为城隍案吏,往往赴阴办公,即僵卧如死,自一二日至三五日方苏,谓之过阴。既苏,则饮食起居如常,赴署供役,亦无异。其冥事,箝口不敢一语。缘以过阴误卯,怒其妄怠,责令以后过阴查检本官所作为言,如不符,即将以妖人治之。越日,闻吏又过阴,滕尹乃独居内室,闭户却绝家人,省躬思过。夫人邀请饔飧,俱不应。迨更余,夫人虑其饿损,煮鸡子两枚,从棂眼中亲饷,不忍拒,乃食之。次日,吏来见,询所查检,答曰:“昨一日无善恶事录报来冥,但绝粮终日,代公乞赐禄食,神止准给鸡子两枚,未敢多求。虑公得毋太饿乎?”此闺中事,外人无有知者,以其符合,置不究。逾年,吏忽自备棺衾,告儿辈某日当殓,即作过阴状。至期,冀其复苏,不敢遽殓。逾七八日,觉尸变,遂殓之,是亦“走无常”也。噫!人每自谓深居闭户,而不知冥中如觌晤然。一饮一食,皆操于神,而神目如电如此,敢不慎独知于衾影哉。

讳不知圣人面授贤者之训,亦不过曰:“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今人多有强不知以为知者,并有讳不知以为知者。强之害重,讳之害轻,其为害则一也。尝闻有一南客,不食鸡卵,初至北地,早尖,下舆入店,呼店伙甚急,其状似甚饥,开口便问:“有好菜乎?”答曰:“有木樨肉(北方店中以鸡子炒肉,名木樨肉,盖取其有碎黄色也)。”客曰:“好好,速取来。”及献于几,则所不食者也,虑为人所笑,遂不敢言。又问:“别有佳者乎?”答曰:“摊黄菜何如(即南方摊鸡子也)?”客曰:“早言有此,岂不大佳?”及献于几,则仍所不食者。阳举箸,复辍,称言尚饱,不欲食。其仆人言前程甚远,恐路中饥,客曰:“如此,但食点心可耳。”因问:“有好点心乎?”答以窝果子(南方所谓荷包蛋)。客曰:“多持几枚来。”及献于几,则仍所不食者也。且惭且怒,忍饥而行,遂至委顿。夫天下事不知者多矣,不知何害,此客必欲讳不知以为知,甘作负腹将军,腹亦何辜哉?

卷四书记为僧苏州某书记,游幕湖北,稍有蓄赀,归里,改业贸迁。嘉庆十八年夏,将之京师,至山东境,薄暮抵宿。下车,然倒地,如中恶状。夜半始苏,神色惨沮。

仓皇回车,至扬州一佛寺剃发为僧,僮仆劝沮,弗听,且莫测其故也。信至家,其子奔视,涕泗挽归,某泣曰:“残喘幸留,勿复多事。若还俗,则无死所矣。”

因言是日于道中见二皂衣人在车前,俄顷即为所摄去,谓有事须对簿。自念不知何因,姑随之行。至一所,类官府,入门,则隶卒列阶下,凶恶可怖。堂上巍坐者,若冥王状。皂衣人跪禀某到,始知非人问也。堂上者拍案怒曰:“汝在某县敢妄杀人也。”辨无之,掷状下,则向所书某县擒获教匪,审明解营正法禀也。

某曰:“此诚某书,但系刑名某所撰,当时亦曾疑其冤,始末允书,后因东道逼迫发怒,谓即有罪过,余当之,且尔不书,终有人书云云。遂为之书。”堂上顾左右拿某某来,鬼卒嗷然齐应,旋见摔二黑影至案前,类浓烟笼罩者。鬼卒持扇扇烟,约略露面目,则邑令与刑名友也。堂上者呵问之,声呦呦然,承伏如某所对。仍摔之去,复顾左右曰:“渠虽非造意,但明知数十生灵无事就戮,恋馆徇情,不以去就争之,亦难轻恕,宜何罪?左右者曰:”秋间付山东司按罪可也。“

堂上者遂叱某出,正惊悸间,见故友某,因述被摄对簿事,且求拯救。曰:“大数难逃,惟速行南旋,投空门托身,或可免耳。”故友送行数十武,拍肩曰:“归休。”遂苏,则晕去已半日矣。并言:“曩日川陕楚三省教匪滋事,牧令多有以擒贼得功者,某县令绝冀升阶,而无机会,一日,有报难民数十人窜至城外者,令以为奇货,刑名赞成之,某强为缮。令迁官,后与刑名相继暴亡,岂知结此一重冥案耶?”言讫,捶胸浩叹,子垂涕而归。

经忏不如施舍嘉庆丙子岁,吴中岁歉,南濠李文璧父故,广延僧道修醮拜忏。一夕,伊父凭孙女福全语文璧云:“尔固孝我,但当此荒年,有此钱财,何不施济饥寒,较为有益。延酒肉僧道礼拜经忏,非但于我无补,更加我以罪愆。若肯施济贫穷,功德比经忏胜百倍也。”李从命惟谨,日施饥人每人钱一百廿文,共用七百余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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