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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震耳欲聋的掌声

演奏了三首一模一样的曲子,却凭借即兴编曲完胜。

没有人记得之前Mark演奏的原版曲子,大家满脑子都是肖曼的改编版。

在陆雪与肖天宇的带领下,大家发出震耳欲聋的掌声。

经久不息的掌声几乎贯穿了整个大堂,站在二楼拿着香槟的女士嘴角微抬地笑道:“肖曼——我记住了,看来将来会成为一个不得了的钢琴家,能超越杜勒也说不定呢。”

这个结果完全在肖曼意料之内。

像是看透了悬疑片的结局,观众没有了再看下去的兴趣与激情。肖曼演奏结束后,场灯自然而然地亮起,大家自然而然地散开,酒会自然而然地继续。

“儿子,你真是太棒了,刚才所有人都瞠目结舌呢。”陆雪由衷地高兴,不停地拍打肖曼的肩膀。

肖曼的眼睛懒洋洋地眯了起来,“如果我连这点自信都没有,就太对不起肖曼这个名字了。”

与先前不同的是,所有人看肖曼的目光开始异样起来。

“肖曼。”不远处,一个四十多岁样貌的中年人中气十足地叫住了他。

走到他面前,中年人伸出手笑道:“我没记错名字吧。”

肖曼礼貌地将手握上去,“您好。”

“我叫徐叙,是下个月将要举办的FIND音乐节的主办方代表。”中年人说着递上一张名片,“我们一直致力于发掘音乐界新星,为音乐人提供展示平台。”

肖曼的视线落到手中的名片上,脑中迅速回想起这个音乐节来。“FIND”的确是一个非常惹眼的平台,每年都会聚集来自全国各地具有潜力的音乐高手,以打擂台的方式一决高下,再加上专业领域的知名音乐家的点评,所以渐渐有了不错的知名度。

“今年我们将会和电视台联手,做一台叫做‘命运交响曲’的节目,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参加?”中年人看着肖曼若有所思的神情,补充道。

像是被看穿了一般,肖曼脑中所想的事情被一语道破。

“我对音乐节有所了解。”肖曼虽然心如狂澜,脸上却依旧波澜不惊,“不知道今年有没有什么改革呢?”

“今年主要和娱乐接轨,会在电视台进行直播,所以审核的要求比较高。不过如果是你的话,绝对没有问题。”徐叙一脸的权威模样,“现在我邀请你来参加这个节目。”

和娱乐接轨,在电视台进行直播……一连串信息进入肖曼的大脑,瞬间转化为一个个硕大无比的惊叹号。

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肖曼忙问道:“荣幸至极,只是我有一个小问题。”

“请说。”

“我不是以自己的身份来,可否?”

徐叙微微不解,“那是以一种什么形式呢?”

“钢琴乐团。”

徐叙的不解更加明显,却在一秒内转化为笑声,“这样一来我更期待了,那我就拭目以待,比赛是下个月十八号,之前可能会要求来电视台进行彩排,留个联络方式给我,我会提前通知你。”

留电话的时候,肖曼自己都没有察觉自己的双手在微微发抖。

作家最怕的是自己的作品无人问津,而音乐人最怕的无疑是自己的音乐没有人欣赏。对于一个音乐人来说,最成功的事就是能让更多的人听到自己的音乐。所以这个难能可贵的机会对肖曼来说,简直是比雪中送炭来得还要珍贵。

冥冥之中,似乎上帝给了一个特殊的暗示,这暗示使得肖曼更加信心十足。

回到家后,肖曼就开始马不停蹄地一遍遍修改自己改编的曲子,追求完美的他为了把某一小节的音乐做到完美,可以茶不思饭不想地工作一整夜。

连着改了三天三夜的曲子,在一番近乎疯狂的努力下,总算把自己认为最完美的谱子由脑中的抽象概念变成了实物。

一张张薄薄的纸,承载着太多的梦想与希望。

或许是因为这些天身体的透支,肖曼的手无力到连一张纸都要拿不住的程度。

即便是这样,还是要抓紧一分一秒,毕竟只有一个月的时间,加上乐团平时只有在周五才排练,所以并不宽裕。肖曼发邮件给所有人,让大家把有空的时间整理出来发给他,随后拟了张每个人都有空的时间表。

肖曼看着时间表出神,留给他的时间真的已经少得可怜,可怜到一分钟都不忍心浪费。

去排练的路上,肖曼被胡文华教授撞了个正着。胡教授刚一见到他,就紧紧抓住他的手腕,急急地说道:“终于找到你了,找了你好久。”

肖曼看了看表,“有什么事吗?我还赶着去排练。”

“下个月十八号学校要对外汇演,到时候你得代表钢琴系上一个节目。”

“不行。”肖曼直截了当地打断了胡教授的话,“下个月十八号我有一个很重要的比赛。”

胡教授被他的拒绝搞得说不上话来,整个人一副震惊的样子。

“对不起教授,我先去排练了。”

胡教授抓住急于脱身的肖曼的手腕,用力捏了一下,“肖曼,当初我同意你成立那个乐团是建立在信任你的基础上。如今这个这么重要的汇演如果你不出席,我根本找不到人来临时顶替。所以……”胡教授说到这里顿了顿,“要么解散你的乐团,要么来演出,就这样。”

似乎是第一次看到胡教授如此生气,肖曼刚刚的气势也削弱了一些,缓了缓口气说道:“教授,那天我真的有非常重要的比赛,可能会关系到乐团的未来。”

胡教授没有放手的意思,“那天的汇演也非常重要,可能关系到钢琴系的未来。”

两个人僵持在原地,每一秒时间的流逝都让肖曼越发地感到焦急。

“这样吧。”肖曼主动给两人找了一个台阶,“我去找个能代替我的人。”

胡教授手上的动作放轻,眼中却是不确定,“你能找到和你水平差不多的人吗?”

“总得试试。”肖曼趁机挣脱出来,大步走开,“我先走了,有合适的人选会告诉你。”

肖曼只顾自己大步流星地走开,胡教授都不确定自己最后那句“明天就必须告诉我”有没有被听到。

来到排练室,所有人都在认真地照着谱子练习自己的部分。肖曼一进去就对大家道起歉来,“抱歉各位,我路上有事耽搁了。”

所有人放下乐器,教室内一下子安静下来。

“之前发邮件和你们说过了,下个月的十八号希望所有人都能空出时间来,有个非常重要的比赛一定要参加。”肖曼在“一定”两字上加重了语气。

台下的人被肖曼的气势压倒,有异议的也不敢提了。

“为了比赛的难度需要,我把《月光》第三乐章也改编好了,希望大家加紧练习,在比赛前排练出来。”

刚说完,肖曼就坐到琴凳上,似乎一秒钟都不想浪费。

“那么就开始吧。”

由于《月光》第三乐章的速度与难度,大家配合了好久都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练习了一个下午,进度还是比期望的慢了许多。这让肖曼不由着急起来。

“肖曼……我晚上还有课。”

“我也是。”

“我明天要早起,现在必须回去了。”

天还没有彻底黑透,时间像过了一个世纪那样漫长。

看着一张张打算离开的脸,肖曼内心的怒火被点燃。为什么只有他觉得时间远远不够?难道真的只有他一个人在意乐团吗?难道只有他一个人在奋斗吗?

无奈地结束了排练,教室里又只剩下他孤零零的一个人。

一些人在经历重重打击之后还能坚持最初的信念,对肖曼来说一直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没想到他自己现在正在体会这种“不可思议”。

不被肯定、不被支持、不被鼓励……不知道有没有人能体会他现在的感受。

想到这儿,突然传来了敲门的声音,肖曼向门口望去,昏暗的光线下一个粉红色的光团站在门口,小心翼翼地往里张望。

“老师,我来上辅导课了。”

肖曼看着灯光下那张朦胧却生动的脸,嘲讽般地笑了笑。

至少,有个比他还糟糕得多的人,拥有那么明媚的笑容呢。

肖曼心中的怒气一下子被吹散,心情轻松了不少,“这个星期练了什么曲子?”

舒涵走到他面前,摸了摸鼻尖,“你上个星期没有布置作业,这个星期胡教授在忙别的事,没有时间上专业课。”

听到胡教授三个字,肖曼突然想起了他最后走时听到的那句话。虽然当时假装没有听见,但是那样犀利的语气还是让人很难置之不理。

肖曼看着舒涵,定了定神,“下个月十八号有没有事?”

“没有啊,怎么了?”

肖曼想了想,用很平静的语气说道:“那代替我去参加学校的汇报演出。”

时间静止了一秒,淡淡的月光扫过静谧的教室。

“什么?!”反应过来的舒涵不敢置信地倒抽一口气。

“那天我有重要的比赛脱不了身,希望你代我去演出。”

舒涵食指指着自己的鼻尖,瞪大了眼睛,“我?你确定让我去?”

肖曼把差点脱口而出的“没办法”三个字收回,换成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拜托了。”

舒涵处于迷茫的状态中缓不过神,“不是我不想帮你,而是我真的没这个水平,怕到时候给你丢脸,害你挨学校骂。”

肖曼似有似无地叹了一口气,“虽然没有十足把握,不过从今天起给你进行魔鬼训练的话,应该还是有希望的。”

舒涵没有反驳,摆弄着自己的梨花头。空荡荡的教室因光线的不足显得有些寂寥。

“我今天回去选演奏曲目,明天一早你过来。”肖曼低声说着,似乎已经没有了力气一般。

“你看上去很累的样子。”

肖曼这才意识到自己心中的压力几乎已经达到极限,狠狠拧着眉头,“嗯,有点。”

“那你早点回去休息吧,学校汇报演出的事情,我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

听到这番话,肖曼有一瞬间的恍惚,脸色柔和下来,笑了笑,“谢谢。”

被自己欣赏的人感谢总是让人忍不住得意,虽然心中更多的是顾虑,但是舒涵还是有种奇妙的满足感。

“我先回去了,明天早上八点来这里,不要迟到了。”

肖曼正打算离开,舒涵轻轻抓住他的西装袖子,不好意思地说:“九点好吗?八点估计到不了。”

“好,别迟到就好了。”

其实,不迟到对于舒涵来说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面对肖曼她却说不出口,只得默默点头。

肖曼面无表情地站了一会儿后就匆匆地离开了教室,内心被太多繁琐的事占满,只想快点回家一件件解决掉。

经过认真挑选,最终确定了舒涵演奏的曲子。虽然并没有信心,但至少还存有一线希望。

第二天一早,肖曼就习惯性地比约定时间早到了半小时,来到教室门口,听到一阵生涩的琴声传来,他柔和地笑了笑,开门走进去。

“没想到你也会早到啊?”

话刚说完,钢琴声就突然停了下来,肖曼面前是一脸惊恐的顾芝。

“肖曼学长,不好意思,我……”她倏地从琴凳上站起,往后跳了一大步。

肖曼不解地皱了皱眉头,“你怎么会在这里?”

顾芝双手紧紧捏着自己的裙摆,头深深埋下。

肖曼看到她这么紧张,缓和了口气,“没关系,我没有要责备你的意思,这个教室本来就是公共的。”

“对不起……”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肖曼轻轻一笑,“为什么道歉?你又没做错事。”

“我只是……想弹钢琴。”

肖曼看着她由于用力而发白的关节,突然想起之前那晚她对自己说想弹钢琴的样子,心中升起一丝怜惜。

“怎么了?”

肖曼也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让对面的顾芝眼泪夺眶而出,他立马拿出纸巾递了过去。

“我……我买不起钢琴。”顾芝一边接过纸巾擦眼泪,一边喃喃地回答。

肖曼的瞳孔蓦地收缩,脑中的一些线索串联在一起,之前的疑问终于找到了答案。

“我从很小的时候就梦想有一架属于自己的钢琴,可是家里穷买不起,一心向往音乐的我只能买相对便宜许多的小提琴,也一直都是自学。不过我的练习小提琴不比那些专业的手工小提琴音色好听,要得奖什么的也是天方夜谭。”

听她发着抖说完这一长串话,肖曼的眉头渐渐舒展开,试着安慰道:“你很有音乐天赋,刚才我在外面听到的钢琴曲也弹得不错,是第一次弹吗?”

顾芝从包中拿出一张卷成桶状的纸,小心翼翼地展开,上面是和钢琴完全一样的黑白键盘。纸的边缘已经有些破烂不堪,一个个白键上也印着层层叠叠的淡灰色手印。

“这个是……”肖曼惊叹了一声。

“我一直在用这个练习,虽然它发不出声音,但是……”顾芝顿了顿,“但我能感觉到它奏出的音乐。”

肖曼觉得不可思议,这简直就和失聪的贝多芬一样,不用听,就能感觉到手指间传来的旋律。

同情中掺杂着一丝细小的敬佩。

“所以我一直很羡慕你们,对我来说双手在黑白键盘上舞蹈般的演奏简直是做梦。”

听到她这番话,肖曼眼神暗了下来,看上去心事重重的样子。

“对不起,打扰了,我这就走。”顾芝收拾好乱糟糟的琴谱打算溜走,却被肖曼叫住。

“其实这个教室平时也没什么人来用。”肖曼顿了顿,接着说道,“你可以过来用。”

顾芝听到这番意料之外的话,心中蓦然一颤,眼眶中有不知名的液体流了出来。

“谢谢你……”顾芝声音发抖,手中的琴谱已被捏得满是皱褶。

在阳光的照耀下,顾芝离去的背影看上去像是绽放着绚烂的光芒,萦绕着的色彩让人觉得眼前的一切格外美好。

肖曼坐在钢琴前随意地弹起曲子,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指下的曲子竟然如此悲伤。

眼睁睁地看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舒涵足足迟到了半个小时才出现,虽然满脸真挚的歉意,却还是让肖曼止不住地恼火。

“麻烦你下次不要迟到,我的时间比你的要宝贵得多。”一开口就是典型的肖曼式责备。

“对不起,对不起。”舒涵一个劲儿鞠躬道歉。

“曲子选好了。”肖曼把琴谱搁在舒涵面前。

“李斯特——《钟》。”还没有喘过气来的舒涵看到面前无数密密麻麻的小蝌蚪,几乎要晕过去。

“你给我先读谱,不行的话左右手先分开练,今天天黑前要给我配合上。”

舒涵站在原地看着谱子发呆,面对这样的琴谱,她简直可以喷出一口鲜血把整个谱子染红。

看着舒涵视死如归的表情,肖曼站到她身后,按住她的肩,深吸了一口气,用拇指抹了抹唇角,好听的声音传进舒涵的耳朵。

“我能不能完成梦想,就看你的了,沈舒涵。”

随着肩上传来的重量,舒涵感觉到一股比身上重得多的力狠狠地压在了心上。

一种无法形容的无形压力。

像是承载着两个人梦想的双手狠狠捂住舒涵的口鼻,让她近乎窒息。

心没有规律地跳动了几下,忽然就紧张起来。

“不管遇到什么困难,只要毫不放弃地在通往终点的路上走下去,就能获得想要的东西。”这样有哲理的话,肖曼似乎还是第一次说。

舒涵缓了一会儿,才明白了他要表达的意思。攥紧拳头,在肖曼面前举了举。

“所以我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肖曼说出这句话后,发现舒涵一副斗志昂扬的样子,不被察觉地舒了一口气。虽然说这样的话自己都觉得肉麻,不过实在是迫不得已。

何况在他肖曼一个月的魔鬼训练下,事情还是有五成以上的把握的。

被劝说得充满斗志后,舒涵乖乖地坐到钢琴前默默读谱,肖曼则在一边研究自己的编曲。

“啊……啊……怎么有这么多黑乎乎的东西!好难啊!跨度这么大,这首曲子弹下来后我的手指肯定要骨折。”钢琴前突然传来一阵鬼哭狼嚎,把肖曼刚刚好不容易找到的感觉一下子搞得灰飞烟灭。

肖曼抬了抬手腕,“你已经读了半个小时了,弹给我听一下吧。”

舒涵嘟着嘴,磨磨蹭蹭地把双手挪到钢琴上,胆怯地看了肖曼一眼,迎上一双热切期待的眼睛。

一向清高冷漠的肖曼眼中从来都是目空无人的漠视,瞳孔中突然燃烧起来的火焰让谁看了都会不习惯。

舒涵极其不情愿地弹了几小节,不等肖曼制止就自觉地停下。

“开头就不对,谱子上面标着‘P’,‘P’是Piano的缩写,表示这里声音应该比较轻,懂不懂?”

舒涵摇头。

“你没有学过乐理吗?”

舒涵想了想,“似乎有这门课,不过我经常睡过头,忘记去上课。”

肖曼长叹一口气,用手捂住额头,“拜托,这样的话你怎么毕业?”

“呜呜呜……你不要提我的伤心事了。”

“再试一遍。”肖曼指着琴谱。

在肖曼严厉的态度下,舒涵把之前的几个小节又重新弹奏了一遍,最后识趣地在同一个地方停了下来。

“你这家伙到底有没有音乐细胞?!”肖曼毫不客气地训起人来。

“我刚拿到手的谱子,读谱哪有那么快啊?”舒涵一副委屈的样子,卷着自己的梨花头。

“这首曲子的主题多次变化和反复,因此具有变奏曲和回旋曲的特点。曲子的名字叫《钟》,顾名思义你要弹得轻巧一些,好像是时钟走动一般。跨度比较大,尽量不要错音。”

舒涵被一连串的名词搞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你说得这么专业,我怎么懂?”

肖曼想想也是,不能用别人的乐感与对音乐的理解来衡量她,只得叹了口气,“好吧,你今天回去好好练,明天一定要给我弹出来。”

看着舒涵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肖曼又强调了一下,“一定!”

舒涵不情不愿地答应道:“我知道了。”

“如果你不行的话,我只能找其他人了。”肖曼使出了杀手锏。

听到肖曼这么说,舒涵的心跳不期然地加速,咬了咬嘴唇,“那你是不是没时间辅导我了?”

肖曼从她的话中听出一种不舍,挑了挑眉,“是啊,那样我只能对其他女孩子进行一对一辅导了。”

从惜颖那里得知自己是肖曼唯一一对一辅导对象的优越感瞬间消失,舒涵心中有一种莫名的情绪被激发,整个人似乎可以喷出红色的火焰来。

“我一定一定,要把这首曲子给弹出来,哪怕是不睡觉也要弹出来。”舒涵双手紧紧攥着拳头,志在必得的样子。

肖曼轻轻笑了一声,心想对待这个家伙果然不能按常理出牌,软硬不吃,倒是会吃醋。

其实一直以来,冰川肖曼对于男女之间关系的理解就是——女生没男生有技巧,男生没女生有感情。

当然,指的是演奏音乐的时候。

面对那些对着他发花痴的女生,肖曼不是不乐意搭理,而是根本没空搭理。在他心里,或许值得追求的永远只有音乐,所以相对看淡了爱情和友情。

把舒涵送到家后,肖曼还不忘嘱咐,“明天老地方等你,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舒涵点了点头,一回到家就开始狠狠练习起来。可惜基本功实在太差,需要比别人多花好几倍的时间才能把整首曲子十分生涩地弹奏下来。虽然先前夸下了海口,可是的确是超出自己能力范围的事,再怎么努力,都不可能达到预期的效果,就好像一夜之间要拥有别人苦练十年的功力。

舒涵坐在钢琴前发呆,余光瞥见一边的黑键,拿起来,紧握在手里,喃喃道:“黑键啊黑键,能不能赐予我神奇的功力,让我在一夜之间拥有超乎常人的能力?”

没有发生电影或小说中黑键变成精灵的神奇桥段,空旷的屋子还是静静的。

舒涵把黑键放回到原来的地方,注视着曲谱。

“我知道了,只要在网上找到这首曲子,听一遍就一定能弹出来。”蓦地,舒涵像是被敲醒了一样,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说罢,她马上打开电脑,在网上找到了《钟》。

打开音乐,闭起双眼,肖曼演奏的场景瞬间就进入了脑海。

脑中幻想着肖曼的手指在钢琴上灵活地移动,伴随入耳的每一个音符都拥有最完美的音色。

李斯特的《钟》用回旋曲式写成,钢琴的演奏技巧被发挥得很充分。

经过简练的前奏,乐曲很快在高音区出现了“钟”的主题。清脆悦耳的音色和泛音奏法形成短促有力的旋律,组成一连串生动活泼的小钟鸣响。

舒涵在清脆如铜铃般的声音中陶醉起来,抬起双手,在空气中跟着节奏弹了起来。

接下来的主题继续发挥高音区的音色特点,奏出不同节奏的钟声。

两个主题交替变奏组成高难度的华丽段落,最后采用舞曲的体裁特点,在热烈欢快的歌舞气氛中结束。

“果然是需要用耳朵才能记住这样的旋律。”

听了好几遍,趁着还有手感,舒涵马上坐到钢琴前,凭着记忆重现刚才听到的音乐。和之前读谱时杂乱无章的旋律简直是天壤之别,虽然还没有很熟练,但连自己都能感觉到水平提高了很多。

这样的话,明天去回课应该可以应付过去,多练几遍的话应该就能达到肖曼要求的水平了。

舒涵想着想着,自顾自地点起头来。

由于右手敲击的跨度太大,舒涵的手指早已敲得发痛,直到最后实在没有了力气,才不得不停止练习。

似乎是第一次如此拼命地练琴,而且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别人,但不知为什么,舒涵竟然觉得无比值得。

带着一种满足感睡了下去,没想到一觉就睡到了第二天下午,来不及吃饭,不顾一切地奔出门,拦上一辆出租车,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学校。

下车的时候由于太急,一只手抓着车门还没松开,另一只手就狠狠地关上了车门。

“啊!”一阵钻心的疼痛传来,舒涵把自己痛到快没有知觉的左手举起来,看着它不停地发颤。司机像是怕承担责任似的,迅速关上门驶远。

舒涵试着抬了抬手,发现一点也使不上劲儿,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委屈,眼泪竟然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

空旷无人的教室内,肖曼悠闲地坐在休息椅上,虽然距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却没有丝毫的不耐烦。

突然,教室的门被缓缓打开。肖曼收起刚才惬意的表情,立即转为一脸严肃,刚想出口的责备却在看到舒涵的一瞬间吞了回去。

“怎么了?一脸的苦瓜相。”肖曼连讽刺都变得不像原来那么犀利。

舒涵还没有开口,涌出来的眼泪就泄露了所有的心绪。

看到她的样子,肖曼只得无奈叹气,“怎么了?没有练出来吗?”

舒涵闭紧眼,用力地摇了摇头,眼泪随着头部的摆动划出一道弧线,跌落到地上。

怜香惜玉似乎是男人的本性,肖曼蹙着眉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好了,弹不出就算了,我再想想其他办法。”

像是打开的水闸,舒涵根本没有办法收住哭声,被安慰了反而越发难受。

“你不要不说话啊。”肖曼用食指抬起舒涵收住的下巴,对上她脸上纵横的泪水,心紧紧地收了一下。

舒涵咬住下唇,这个动作让肖曼的心波起一阵微微的涟漪。

“不是的……”舒涵才刚开口,声音就又被哭声给淹没了。

“什么不是的?”肖曼追问。

“我不是没有练好,而是……而是……”舒涵一边说一边抬起左手。映入肖曼眼底的是一只微微肿起的手,手背上有一道明显的紫色淤痕。

“怎么搞的?”肖曼也没有多想,抓起她的手放在眼前仔细地看了看。

舒涵继续哽咽着说道:“昨天练习到太晚,所以早上起迟了,来的时候坐出租车,下车时不小心被车门夹到了。”

肖曼听了这番解释,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他发现果然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去看待发生在她身上的事。

“算了,看你的样子昨天也没有练好,正好逃过一劫。”

舒涵的表情没有任何轻松下来的意思。肖曼突然领悟到了什么似的,抿唇不语。

“我昨天明明有练很久,还信心十足地想今天弹给你听。”舒涵的头深深地低下,直到被笼罩在阴影中。

肖曼不知所措,有些后悔刚才自己说出的话,轻轻放下舒涵的手,开口道:“你回去好好休息几天,照这个伤势来看一个星期才能好透。记得好好保护受伤的地方,知道吗?”

舒涵似有似无地点头,还是一副没有力气的样子。

“好了,我先送你回家吧,顺便买些药膏。”肖曼走到她身边,见她不动,便一把抓起她的手腕。

刚才还感觉世界一片灰暗的舒涵突然觉得眼前一阵明亮,好像周围的阳光都变得夺目起来。

“别愣着了,没那么多时间浪费,我还要抓紧找一个代替你的人呢。”肖曼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何不妥,一心只想着不能浪费时间。

“肖曼,你能不能不要找人代替我?”舒涵突然使劲儿地从肖曼的手中挣脱,站在原地凝视着他。

肖曼蹙眉想了想,阳光给他的发梢镀上一层淡淡的金光。

“没时间了。”四个字,斩钉截铁。

“你可不可以相信我?”用近乎乞求的语气,舒涵轻轻地问道。

肖曼看着她,没有反驳也没有讽刺,那句原本早该脱口而出的“不能”怎么都出不了口。

“我真的有很努力在练习,我真的希望可以代替你去演出,我真的希望可以帮助你完成梦想,我真的……”

“赶快回家吧。”肖曼停顿了一下,接着道,“早点恢复,才能赶上进度。”

肖曼的这句话在舒涵耳边久久回响,带着温柔的色彩,带走了她的苦涩与委屈,舒涵又忍不住流出眼泪来。

肖曼觉得有时候她虽然让人头疼,但说到底终究是一个还没长大的小女孩,需要的并不是指责与批评,更多的时候一句鼓励或爱护的话就能让她拾起信心。肖曼也深深地相信,既然上天安排她在自己最迷茫的时候出现,就一定有特殊的原因。

在肖曼的护送下回到家,看着自己肿胀的手,舒涵无力地苦笑。

难道无论努力不努力结局都一样?难道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却还要面对各种艰难的考验?

舒涵坐在钢琴前,试着轻轻动了下手指,钻心的疼。

这种状态别说弹琴了,简直连东西都不能拿。

看着一边的钢琴谱,舒涵脑中原本清晰的旋律似乎正渐渐变得模糊。害怕练好的曲子一直不弹最后会生涩得找不到感觉,舒涵沉重的心情像大雨前的天空一样阴云密布。

莫名地,心中传出一个声音:我不能阻碍肖曼的梦想。

即便双手生疼,舒涵还是在琴键上用全力按了下去,却因一阵刺骨的痛而猛地收手。

缓了缓,忍着痛,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动作。

即便已经重复了几百几千次,疼痛感还是没有消失,而当终于疼痛到麻木的时候,才真正摆脱了出来。

舒涵的额头布满密密的汗水,左手每一次用力都快要让人虚脱,下唇被咬得泛白,唯一没有慢下来的就是双手飞舞的速度。

周一下午结束课程后,肖曼来到教室对乐团进行了短暂的排练。每天大家都从自己的休息时间中抽出空来进行练习,虽然效果甚微,但至少熟能生巧,所以任何一个练习机会都不会被放过。

排练结束后肖曼没有走,或许是太累了,坐在教室的休息椅上闭目养神的时候,不知不觉就陷入了梦境。

梦境中,肖曼似乎听到类似钟声的音乐,流畅而轻快。

无数的小钟愉悦地跳着华丽的舞步,欢快而优美。

睁开眼,声音消失了。

肖曼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渐渐清晰的视界被紫色覆盖,原本朦胧的画面慢慢明晰起来。

舒涵静静地趴在逆光的钢琴前,似乎由于太过疲惫而沉沉入睡。

肖曼清了清嗓子,希望可以引起她的注意。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他便站起来走到她身边,没想到一直精力旺盛的她也会有如此安静的时刻。

迎着所剩不多的阳光看着她的侧脸,这样的光线下,两人的姿势像是一种暧昧。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肖曼正犹豫该不该叫醒她,就听见一阵喷嚏声,舒涵一边吸着鼻子一边直起了身。

“趴在这里睡觉,也不怕着凉吗?”肖曼貌似责备地问道。

舒涵不服气地说道:“你刚刚不也坐在那里睡着了吗?”

看到她还肿着的手,肖曼倏地皱起眉头,“手还没好呢,就在练琴?”

舒涵下意识地捂住左手,“已经没有那么疼了,我怕赶不上进度,所以……”

“笨蛋!”肖曼毫不客气地打断她,“当然是自己的手重要了,一个星期的进度而已,很快就能赶上来的。”

“那是你……”舒涵吞了口唾沫,接着说,“你或许只需要几天,甚至几小时就能把一首曲子搞定,我就不一样了,我可能需要花上好几倍甚至好几十倍的时间还依然不能达到你的水平。可即使是这样,我也远远没有你努力……”

“你很努力了,真的。”

教室内突然静了下来,天色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暗紫。

“听到你的肯定,我觉得很值。”舒涵嘴角微微上扬。

天色以很快的速度暗下去,说话间两个人几乎快要看不清对方的脸。

肖曼摸了摸她的头,笑着说:“肚子饿了吧,去吃晚饭?”

舒涵突然意识到睡醒后肚子特别饿,不停点头,“好啊好啊。”

“看在你这么努力的分上,今天就我请客吧。”肖曼弯了弯唇角,和空中升起的月亮有着相同的弧度。

静谧的校园里传出断断续续的音乐,染着夜色,一点点浮到耳边。

岁月静好,时间的河流带走曾经难以忘怀的回忆。任何时候,身边站着一个自己喜欢的人,都会让此刻变得刻骨铭心。

和肖曼并肩走在一起,不仅是学校很多女生的梦想,也是所有人认为不可能发生的奇迹。

所以当他们两人一起走进学校餐厅的时候,许多拿着餐盘准备入座的女生差点手滑到把手上的盘子给摔掉。

餐厅的各个角落不断地有人开始窃窃私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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