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列梅季耶夫二号机场的非公开区域停着一架正在等候的军用喷气式飞机,达娜惊讶地发现她和萨沙·沙达诺夫是仅有的两名乘客。
“我们要去哪里?”达娜问道。
萨沙·沙达诺夫给了她一个苦笑。“去西伯利亚。”
西伯利亚。达娜感到心窝一阵紧揪。“哦。”
这段旅程花了四个小时。达娜努力挑起话头,希望对她即将面临的事情略知一二,但是沙达诺夫坐在他的座位上,沉默不语,脸色严峻。
当飞机降落在一个达娜不知道何地是中央的小型飞机场时,一辆拉达2110小轿车正在结冰的飞机跑道上等着他们。达娜环顾着四周她所见过的最荒凉的土地。
“我们要去的这个地方———离这里远吗?”而且我会回来吗?
“这段路很短。我们必须非常小心。”
小心什么?
经过一段颠簸的短途车程,他们来到了一个看似小火车站的地方,六名穿着裹得紧紧的厚重制服的警卫站在月台上。
当达娜和沙达诺夫靠近他们时,警卫们都贪婪地盯着达娜大量裸露的服装,其中一个人朝达娜得意地笑了。“好靓的妞!”
“那当然!”
沙达诺夫咧嘴笑着并用俄语说了些什么,警卫们全部哄堂大笑。
我不想知道,达娜想。
沙达诺夫登上一辆火车,达娜紧随其后,比以往更加糊涂了。一辆火车在一片荒凉的、冰天雪地的冻原之中能开到哪儿去呢?火车里的温度极低。
引擎启动了,几分钟之后,火车进入一个在山腹间开出的灯光通明的隧道。达娜看着两边的岩石,仅有数英寸之遥,感觉她正在做一个怪异的、荒诞不经的梦。
她转向沙达诺夫。“请问你能告诉我我们要去哪里吗?”
火车猛然一颠停住了。“我们到了。”
他们从火车上下来,朝一百码开外的一座形状怪异的水泥建筑走去。建筑前面立着两道看上去令人生畏的有刺铁丝网,并配有全副武装的士兵巡逻。当达娜和萨沙·沙达诺夫靠近门口时,士兵们敬礼致意。
沙达诺夫耳语道:“把你的胳膊搭到我臂弯里,吻我一下然后大笑。”杰夫永远也不会相信这个,达娜想。她放了一只胳膊到沙达诺夫的臂弯里,吻了一下他的脸颊,然后强迫自己挤出一声空洞的大笑。
门打开了,他俩手挽手地走进去。士兵们嫉妒地注视着沙达诺夫局长和他漂亮的妓女走过。出乎达娜意料的是,他们走进的建筑是一部直通地下的电梯的顶部。他们踏入电梯间,门砰的一声合上了。
当他们开始下降时,达娜问:“我们要去哪里?”
“山的下面。”电梯正在加速。
“山下多深?”达娜不安地问。
“六百英尺。”
达娜不相信地盯着他。“我们要到山下六百英尺,为什么?那下面有什么?”
“你会看到的。”
过了几分钟,电梯开始减速。最后,它停了下来,门自动打开了。
沙达诺夫局长说:“我们到了,伊文斯小姐。”
但这是哪儿?
他们下了电梯,走了不到二十英尺,达娜就震惊地停下了脚步。她发现自己正俯瞰着一座现代化城市的街道,里面有商店、饭馆和剧院。男人和女人们正沿着人行道走着,而且达娜突然意识到他们中间没有一个人穿着大衣。达娜开始感到暖暖的。她转向沙达诺夫。“我们在一座山的下面?”
“是这样。”
“但是———”她注视着展现在眼前的这幅难以置信的画面,“真搞不懂,这是什么地方?”
“我告诉过你,克拉斯诺亚尔斯克26。”
“这是某种防空洞吗?”
“正好相反。”沙达诺夫令人费解地说。
达娜再次环顾她四周所有的现代化建筑。“局长,这个地方是做什么用的?”
他目光锐利地盯了达娜好长一段时间。“你不知道我即将告诉你的事情反而会自在一些。”
达娜又感到一阵新的警觉。
“你了解钚吗?”
“不太多,不。”
“钚是原子武器的关键部分核弹头的燃料。克拉斯诺亚尔斯克26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制造钚。十万名科技人员在这里生活和工作,伊文斯小姐。刚开始,他们得到的是最好的食物、服装和住房。但是他们在这里有一个限制。”
“什么?”
“他们必须答应永不离开。”
“你指的是———”
“他们不能到外面去。永远。他们必须把自己与世隔绝。”
达娜注视着沿着温暖的街道行走的人们,心里暗自思量,这不可能是真的。“他们在哪里制造钚?”
“我会带你看的。”一辆有轨电车驶过来。“来。”沙达诺夫登上有轨电车,达娜跟在后面。他们驶下繁忙的主街,最后进入迷宫般的灯光昏暗的隧道群。
达娜想着这项不可思议的工程以及为了建造这座城市历经的年年岁岁。几分钟后,灯光开始变亮,接着有轨电车停了。他们处在一座巨大的、灯光通明的实验室的入口处。
“我们在这里下车。”
达娜跟着沙达诺夫四处观望,惊叹不已。巨大的洞穴里放置着三座巨型反应堆,其中两座寂静无声,但第三座正在运行,旁边围着一支忙忙碌碌的技术骨干队伍。
沙达诺夫说:“这个房间里的机器每隔三天就能生产出足够制造一枚原子弹所需的钚。”他指着正在工作的那一座,“那座反应堆一年仍然能制造半吨钚,足够造一百枚核弹。隔壁房间里贮存的钚价值一个沙皇的赎金。”
达娜说:“局长,既然他们有那么多钚,为什么他们还要生产更多的呢?”
沙达诺夫挖苦地说:“这就是你们美国人所谓的第二十二条军规。他们不能关闭这座反应堆,因为它的钚为上面的城市提供了能源。假如他们关停反应堆,上面就没有了光和热,人们很快就会被冻死。”
“那太可怕了,”达娜说,“如果———”
“等等,我待会儿告诉你的更加糟糕。由于俄罗斯的经济形势,国家再也没钱付给在这里工作的科技人员了,他们已经好几个月没有领到钱了。他们多年前分到的漂亮房屋正在渗漏衰败,却没有钱维修它们。所有奢侈的享受都消失了。这里的人们正在走向绝望。你明白这个两难处境吗?这里储备的钚量价值数十亿美元,但在这里创造它的人们却一无所有,并且开始挨饿。”
达娜缓缓地说:“所以你想他们可能向其他国家出售一些钚?”
他点点头。“泰勒·温斯罗普成为驻俄大使之前,朋友们告诉过他克拉斯诺亚尔斯克26的情况,并且问他是否想做交易。同这里的某些感到被政府出卖了的科学家谈过之后,温斯罗普急于做成交易。但此事很复杂,他只得等到所有情况都已经变得清楚。”
他当时就像个疯子。他说过类似“所有的情况都已经变得清楚”的话。
达娜发觉呼吸困难。
“此后不久,泰勒·温斯罗普成为美国驻俄罗斯大使。温斯罗普和他的合伙人与某些反叛的科学家们携手合作,开始把钚直接弄到十几个国家,包括利比亚、伊朗、伊拉克、巴基斯坦、朝鲜和中国。”
所有情况都已经变得清楚!大使职位对泰勒·温斯罗普来说至关重要,只是因为他得亲自指挥这场行动。
局长接着向下讲:“这事很简单,因为一团网球大小的钚就足以制造出一枚核弹,伊文斯小姐。泰勒·温斯罗普和他的合伙人赚了几十亿美元。他们每件事都处理得非常巧妙,没有一个人怀疑过任何事情。”他听上去是在嘲讽,“俄罗斯变成了一个糖果店———只不过你在这里买的不是糖果,而是原子弹、坦克、战斗机和导弹系统。”
达娜试图领悟她听到的每一句话。“泰勒·温斯罗普为什么被杀?”“他变得贪婪,决定自己单独介入此事。当他的合伙人获悉了温斯罗普的所作所为之后,他派人杀掉了他。”
“但是———但是为什么谋杀他全家呢?”
“泰勒·温斯罗普和他的妻子在火灾中丧命之后,他的儿子保罗试图敲诈那个合伙人,所以他就派人杀掉了保罗。接着,他决定不能冒其他子女可能了解钚一事的风险,因此他命令干掉了另外两个孩子,并把他们的死分别安排得像一次意外事故和一桩阴差阳错的盗窃案。”
达娜惊恐地盯着他。“谁是泰勒·温斯罗普的合伙人?”
沙达诺夫局长摇摇他的脑袋。“你已经知道得够多了,伊文斯小姐。等你把我弄出俄罗斯后,我再把名字告诉你。”他看看手表,“我们必须走了。”
沙达诺夫转身最后看了一眼那座不能关停的反应堆,它每天二十四小时都在生产具有毁灭性的钚。“美国政府知道克拉斯诺亚尔斯克26吗?”
沙达诺夫点点头。“哦,是的,他们对此十分恐惧。你们的******正在拼命和我们合作,试图努力找出使这些反应堆的危险性降低的方法。同时……”他耸耸肩膀。
在电梯里,沙达诺夫局长问道:“你熟悉联邦研究局吗?”
达娜盯着他,谨慎地说:“是的。”
“他们也参与了此事。”
“什么?”紧接着她突然明白过来。这就是布思特将军一直警告我离远点的原因。
他们来到地面,走下电梯。沙达诺夫说:“我在这里有套公寓,我们将去那里。”
当他们沿街行走时,达娜注意到一个和她同样衣着的女人依偎在一个男人的臂弯里。
“那个女人———”达娜开口了。
“我告诉过你,某些男人被允许在白天****,但是一到晚上,妓女们必须回到一个戒备森严的大院里,她们一点都不能知道地下正在进行的事情。”
他们一直走着,达娜发现大多数商店的橱窗都是空的。
所有奢侈的享受都消失了。国家再也没钱付给在这里工作的科技人员了,他们已经好几个月没有领到钱了。达娜看着街角的一座高高的房子,注意到其顶端耸立着一台大型仪器而不是一座挂钟。
“那是什么?”达娜问道。
“一个计数器,一旦反应堆出现任何问题,它就会发出警告。”他们转进一条挤满公寓的小街。“我的公寓在这儿。我们必须在此待上一段时间,以免有人起疑心。国家安全局要调查每一个人。”
“国家安全局?”
“是的,它过去被称为克格勃。他们改变了名字,但那也是他们仅有的改变。”
公寓很大,曾经一度奢华过,但已经变得破旧。窗帘被撕裂了,地毯磨损了,家具也需要重装面料。
达娜坐下来思索着萨沙·沙达诺夫刚才告诉她的关于联邦研究局的事。这个局只是为了掩人耳目。联邦研究局的真正职责是刺探外国情报机构。泰勒·温斯罗普曾经是联邦研究局的头目,并与布思特将军共过事。
我会如你所愿远离布思特将军。
然后是她与布思特将军的会面。你们******记者不能让死者安息吗?我警告你离远点。维克托·布思特将军有一个庞大的执行谋杀的秘密机构。
而杰克·斯通试图保护她。要小心,如果维克托·布思特知道我甚至跟你谈话……
联邦调查局的间谍无处不在,达娜突然感觉自己赤身裸体。
萨沙·沙达诺夫看看他的手表。“该走了。你现在知道怎么把我弄出国吗?”
“是的,”达娜缓缓地说,“我想我知道怎么安排。我需要一点时间。”
飞机降落在莫斯科时,两辆小轿车正在等候。沙达诺夫递给达娜一张纸。
“我和一位朋友待在基亚卡公寓楼。没有人知道我在那里,就是你们所说的‘安全藏身处’。这是地址。我不能回自己家里。今晚八点钟来。我必须知道你的计划。”
达娜点点头。“好吧,我要打个电话。”
达娜回到索尤兹旅馆的门厅时,接待台后的女人狠狠地瞪着她。我不会责怪她,达娜想,我得脱下这身可怕的衣服。
在她的房内,达娜换上自己的衣服,接着打了一个电话。当线路那端的电话丁零零地响个不停时,她一直在祈祷着。请在家里,请在家里。达娜听见了凯撒令人愉快的声音。
“哈德森家。”
“凯撒,哈德森先生在家吗?”达娜发现自己屏住了呼吸。
“伊文斯小姐!接到你的电话真是太好了。是的,哈德森先生在家。请稍候。”
达娜发现自己的身体由于放松而颤抖起来。如果有人能够帮助她将萨沙·沙达诺夫弄到美国,罗杰·哈德森应该是能够做到的那一个人。
过了一会儿,他的声音来到电话上。“达娜。”
“罗杰,哦,感谢上帝我找到了你!”
“出了什么事?你好吗?你在哪里?”
“我在莫斯科。我查出了泰勒·温斯罗普和他全家被谋杀的原因。”“什么?我的上帝。你怎么———”
“等我见到你再告诉你全部经过。罗杰,我不愿意再次麻烦你,但是我有一个问题。有一名俄罗斯要员想逃到美国,他的名字叫萨沙·沙达诺夫。他在这里有生命危险。他知道发生过的所有事情的答案。我们得把他弄出去,而且要快!你能帮忙吗?”
“达娜,我们谁也不应牵涉到这种事情中去。我们俩都会惹上麻烦的。”
“我们必须冒这个险。我们没有选择。这事太重要了,必须做成此事。”“我不喜欢这样,达娜。”
“我很抱歉把你拉进来,但是我没有其他人可以求助。”
“该死的,我———”他停顿了一下,“好吧。眼下最好的做法是带他到美国大使馆,他在那个安全的地方要一直待到我们制订出一个把他弄到美国来的方案。”
“他不想去美国大使馆。他不信任他们。”
“没有其他办法。我会通过安全线路给大使打电话,并告诉他务必使他得到保护。眼下沙达诺夫在哪里?”
“他正在基亚卡公寓楼等着我。他和一位朋友待在一起。我要去那里见他。”
“好吧,达娜,你接上他直接到美国大使馆去。一路上不要在任何地方停留。”
达娜感到如释重负。“谢谢你,罗杰,我得谢谢你。”
“要小心,达娜。”
“我会的。”
“我们以后再谈。”
谢谢你,罗杰,我得谢谢你。
要小心,达娜。
我会的。
我们以后再谈。
磁带结束了。
七点三十分,达娜从索尤兹旅馆的员工通道溜出来。她走过一条小巷,被寒风刮得东倒西歪。她拉紧外套裹住身体,但依然寒冷彻骨。达娜走过两个街区,确信自己没有被跟踪。在第一个繁忙的街道拐角处,她叫了一辆出租车并告诉司机萨沙·沙达诺夫留给她的地址。十五分钟之后,出租车停在一座难以形容的公寓楼前。
“要我等吗?”司机问道。
“不。”沙达诺夫局长也许有辆小轿车。达娜从提包里抽出几张美元,伸出她的手,司机咕哝着全部拿走了。达娜目送着他开走,接着她走进楼里。门厅里空无一人。她看了一眼手里的小纸片,2BE号公寓。她到达一段破旧的楼梯并走上二楼。四周一个人也没有,一条长长的走廊在她面前伸展。
达娜开始沿着它缓慢地走下去,同时看着门上的号码。5BE……4BE……4BE……2BE的门半开着。达娜紧张起来。她小心翼翼地把门推开一些,然后走了进去。公寓里漆黑一片。
“局长……”她等待着。没有回答。“沙达诺夫局长?”死一般的沉寂。前面有一间卧室,达娜朝它移过去。“沙达诺夫局长……”
达娜走进黑漆漆的卧室时,她绊到了什么东西上面,跌到地上。她正躺在一团柔软而湿润的物体上。达娜怀着一股反感跌跌撞撞地站起来。她沿着墙一路摸索,直到找到了一个开关。她按了一下,房里顿时灯光明亮。她的双手沾满了血。地上躺着她刚才绊到的物体:萨沙·沙达诺夫的尸体。他仰面朝天,胸部浸透着鲜血,喉咙被横向切开了一个大口子。
达娜尖叫起来。尖叫时她往床上一看,瞧见了一具血淋淋的女尸,是一名头上缠着塑料袋的妇女。达娜感到她身上在起鸡皮疙瘩。
歇斯底里之中,她跑下了公寓楼的楼梯。
他站在街对面那幢楼里的某套公寓的窗口旁,往一支装着消音器的AK—7步枪里装一只填弹三十发的弹匣。他用的是一个三至六倍的望远镜瞄准具,可精确瞄准至六十五码。他的动作具有职业杀手的潇洒和镇定的风度。这是一个简单的工作。那女人随时可能从楼里出来。他一想到她发现两具血淋淋的尸体时的惊慌失措就禁不住露出了笑容。现在轮到她了。
街对面公寓楼的大门一下子开了,于是他小心地把步枪架到肩上。达娜跑到街上时,他通过瞄准具看见了她的脸,她惊慌失措地四处张望,试图决定走哪一条路。他认真地瞄准着,以确保她在瞄准具的中央,然后轻轻地扣动扳机。
就在此时,一辆公共汽车停在楼前,射出的子弹击中了公共汽车上部并掀掉了部分车顶。狙击手俯看着,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有些子弹反跳到了公寓楼的砖里面,但是目标毫发未损。人们从公共汽车里蜂拥出来,尖声惊叫。他知道他得从这里出去。那女人正沿街飞奔。不用着急,其他人会收拾她的。
街道像冰一样滑溜,寒风在咆哮,但是达娜一点也没有注意到,她处于极度恐慌之中。两个街区之外,她来到了一家旅馆,跑进了大厅。
“电话!”她对接待台后面的店员说。
他盯着她沾满血的双手,不禁往后退缩着。
“电话!”达娜几乎在尖叫。
店员紧张不安地指着大厅一角的一个电话间。达娜急忙冲过去。她从提包里掏出一张电话卡,接着用颤抖的手给接线员打电话。
“我想打一个电话到美国。”她的双手在哆嗦,牙齿在打战。她告诉了接线员她的卡号以及罗杰·哈德森的号码,然后等待着。经过一段似乎无穷无尽的时间,达娜听到了凯撒的声音。
“哈德森家。”
“凯撒!我需要同哈德森先生通话。”她的声音哽咽了。
“伊文斯小姐!”
“快,凯撒,快!”
一分钟后达娜听到了罗杰的声音。“达娜?”
“罗杰!”达娜泪流满面,“他———他死了。他们谋———谋杀了他和他的朋友。”
“什么?我的上帝,达娜。我不知道什么———你受伤了吗?”
“没有……但是他们正在追杀我。”
“现在仔细听着。午夜法国航空公司有一架飞机飞往华盛顿,我替你在上面订张票。你要确保去机场时没有被跟踪。不要乘出租车前去。直接去大都市饭店。那家饭店有定时发出的航空班车,乘上其中一辆。混入人群当中。我在华盛顿等你抵达。看在上帝的分上,自己当心!”
“我会的,罗杰。谢———谢谢你。”
达娜挂上电话。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无法动弹,惊恐万分。她无法把沙达诺夫和他朋友的血腥形象赶出自己的脑海。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走出电话间,经过满腹狐疑的店员,走进冰冻寒冷的黑夜。
一辆出租车停在她身旁的路缘,司机用俄语向她喊了几句。
“不。”达娜说。她开始匆匆走下街道。她必须先返回自己的旅馆。
罗杰放好电话,他听见帕梅拉从前门走进来。
“达娜已经从莫斯科打来两次电话。她已经查出了温斯罗普全家被杀的原因。”
帕梅拉说:“那我们必须干掉她。”
“我已经试过了。我们派出了一名狙击手,但是出了点差错。”
帕梅拉轻蔑地看着他。“你这个傻瓜,再给他们打电话。还有,罗杰……”
“什么?”
“告诉他们使它看上去像一起意外事故。”
二十三
在拉文希尔,一张红色的不得擅自进入的告示和高高的铁丝网将世界与树木葱茏的联邦研究局英国总部隔离开来。在戒备森严的基地后面,一系列卫星跟踪天线监视着经过英国的国际电报和微波通信。在庭院中心的一幢混凝土房屋内,两个男人正在注视着一个大屏幕。
“对准她,斯科梯。”
随着卫星的移动,他们看着电视画面从布赖顿的一套公寓房间中移走。片刻之后,达娜走进索尤兹旅馆房间的形象出现在大屏幕上。
“她回来了。”他们注视着达娜急匆匆地洗掉双手的血污,接着开始脱衣服。
“嗨,我们又开始了。”其中一个男人咧嘴大笑。
他们盯着达娜脱得一丝不挂。
“老兄,我真想****。”
另一个男人急忙走进房间。“除非你有恋尸癖,查理。”
“你在说些什么?”
“这里将发生一起死亡事故。”
达娜穿好衣服,看看她的手表。还有足够的时间搭乘大都市饭店的班车前往机场。她带着越来越严重的焦虑情绪急匆匆地来到大厅。那个胖女人不见了踪影。
达娜走到大街上。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天气更冷了。寒风犹如一个正在怒号的残忍的女鬼。一辆出租车停在达娜面前。
“要吗?”
不要乘出租车前去。直接去大都市饭店。那家饭店有定时发出的航空班车。
“不。”
达娜开始沿着冰冷的街道前行。熙熙攘攘的人群与她擦肩而过,急匆匆地奔向温暖的家或办公室。达娜来到一个繁华的拐角处等着过街时,她感觉背后被人猛地推了一把,她的身体飞到了一辆开过来的卡车前面的大街上。她在一块冰上滑了一跤,摔得仰面朝天,惊恐地抬头看着庞大的卡车朝她飞驰而来。
就在最后一秒钟,脸色煞白的司机及时地扭转方向盘,使卡车直接从达娜身体上方开过去。有那么一会儿,她躺在黑暗之中,耳朵里充满了引擎的轰鸣声和防滑链拍击巨型轮胎的“当啷”声。
突然她又能看见天空了。卡车不见了。达娜摇摇晃晃地坐起来。人们帮助她站好。她环顾四周寻找那个推她的人,但他可能是人群里的任何一个人。达娜深深地吸了好几口气,试图恢复镇静。围着她的人们用俄语对她叫喊着。人群开始朝达娜压过来,使她惊慌不已。
“大都市饭店。”达娜满怀期待地说。
一群小男孩已靠了过来。“好,我们带你去。”
大都市饭店的大堂里温暖如春,挤满了旅游者和商人。混入人群当中。我在华盛顿等你抵达。
达娜对侍者说:“下一班车什么时候发往机场?”
“三十分钟之后,小姐。”
“谢谢你。”
她坐进一把椅子,用力地呼吸着,试图将无法言传的恐惧从她心里赶出去。她充满了恐惧。谁企图谋杀她?为什么?肯莫尔安全吗?
侍者走到达娜面前。“航空班车来了。”
达娜是第一个上车的人。她在后面找了一个座位,观察着乘客们的脸。有来自十几个国家的旅游者:欧洲人、亚洲人、非洲人,还有一些美国人。过道对面的一个男人正盯着她看。
他看上去面熟,达娜想。他一直在跟踪我吗?她发现自己换气过度了。
一个小时之后当班车停在舍列梅季耶夫二号机场时,达娜是最后一个下车的人。她匆匆走进航空港大楼,来到法国航空公司的柜台前。
“您有事吗?”
“有达娜·伊文斯的预订票吗?”达娜屏住呼吸。说有,说有,说有……
那位职员在一些文件中寻找着。“是的,这是您的票。已经付过钱了。”保佑罗杰。“谢谢你。”
“飞机将正点起飞,是220次航班。它将于一小时十分钟后离港。”“有没有休息室,”———达娜几乎要说,里面人很多———“我可以在哪里休息一下?”
“走到这条过道尽头,然后向右拐。”
“谢谢你。”
休息室里人满为患。里面似乎没有什么异常或危险。达娜坐到一把椅子上。再过一会儿,她将踏上回到美国和安全之地的旅程。
“法国航空公司飞往华盛顿的220次航班现在从三号门登机,请所有旅客准备好你们的护照和登机牌。”
达娜站起来,开始朝三号门走去。一个一直从苏联民用航空总局柜台观察她的男人对着他的手机讲起来。
“目标朝登机门走去。”
罗杰·哈德森拿起电话拨了一串号码。“她在法航220次班机上。我希望有人在机场接她。”
“您想怎么处置她,先生?”
“我建议制造一起撞人后逃逸的车祸。”
他们在四万五千英尺高的晴空里平稳地飞行。飞机上座无虚席。一个美国人坐在达娜旁边的椅子上。
“格利高里·普赖斯,”他说,“我从事伐木业。”他四十多岁,长着一张钩状的脸和一双明亮的灰眼睛,还蓄着八字须。“这就是我们离开的那个国家,嗯?”
克拉斯诺亚尔斯克26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生产核武器的关键原料钚。
“俄国人确实和我们不一样,但是过段时间你就习惯了。”
十万名科技人员在这里工作和生活。
“他们的确不像法国人那样善于烹调。我到这里来出差时要带着自己的护理包。”
他们不能到外面去。他们不能有来访者。他们必须使自己与世隔绝。
“你在俄罗斯做生意吗?”
达娜让自己回到现实中来。“度假。”
他惊讶地看着她。“这个时候在俄罗斯度假太糟糕了。”
当飞机乘务员推着食品车沿过道走来时,达娜刚准备拒绝,却突然意识到饿了。她记不起来上一次是什么时候吃的饭。
格利高里·普赖斯说:“如果你想要一小杯波旁威士忌酒,我这里有正品,可爱的女士。”
“不,谢谢。”她看看她的手表。再过几个小时他们就要降落了。
法航的220次班机降落在杜勒斯机场上,四个男人看着旅客们开始从飞机的活动舷梯上走下来。男人们立在那里,充满自信,知道她无路可逃。
其中一人说:“你有皮下注射器吗?”
“有。”
“带她到岩溪公园。老板想要一个撞人后逃逸的事故。”
“好的。”
他们的眼睛转回到门口。旅客们鱼贯而出,身着厚重的羊毛衣服、毛皮风雪大衣、耳套、围巾和手套。最后旅客流停止了。
其中一人皱起眉头。“我去看看她有什么事。”
他沿着活动舷梯来到机舱内。一个清洁小组正忙碌地工作着。这个男人沿着过道走去,没有任何旅客。他打开卫生间的门,它们是空的。他急忙冲到前面对一名正准备离开的飞机乘务员说:“达娜·伊文斯坐哪儿?”
飞机乘务员看上去很惊讶。“达娜·伊文斯?你指的是电视新闻节目女主持人?”
“是的。”
“她不在这架飞机上。我希望她在。我非常乐意和她见面。”
格利高里·普赖斯正在对达娜说:“你知道木材生意的伟大在哪里吗,可爱的女士?你的产品全靠自己生长。是的,绝对,你只管坐着没事干,看着自然母亲为你挣钱就行了。”
一个声音从扩音器里传来。
“我们将于几分钟后降落在芝加哥的奥黑尔机场。请系好您的安全带并将您的座椅扳回直立状态。”
坐在过道对面的女人玩世不恭地说:“喂,把你的座椅扳直,我可不想躺着去死。”
“死”这个词使达娜猛地一惊。她能听见子弹反弹到公寓楼墙上的声音,她能感觉到一只有力的手猛地将她推向疾驰而来的卡车。一想到她刚刚经历的两次死里逃生,她就禁不住颤抖。
几个小时以前等候在舍列梅季耶夫二号机场的休息室里时,达娜一直在对自己说凡事都会好起来的。好人终将获胜。但是她与某人进行过的一次谈话却始终困扰着她。那个人说了一句令人不安的话,但它被忽略了。是和马特的某次谈话吗?沙达诺夫局长?蒂姆·德鲁?达娜越想回忆起来,它就越是躲开她。
一名飞机乘务员在扩音器里广播:“法国航空公司220次班机即将飞往华盛顿,请拿好您的护照和登机牌。”
达娜站起来,朝门口走去。当她向警卫出示机票时,她突然记起来了那是什么。那是她与萨沙·沙达诺夫的最后一次谈话。
没有人知道我在那里,就是你们所说的“安全藏身处”。
她唯一对其透露过萨沙·沙达诺夫藏身之处的人就是罗杰·哈德森。在此之后沙达诺夫立即死于谋杀。从最初开始,罗杰·哈德森就一直在巧妙地暗示着泰勒·温斯罗普和俄罗斯之间有某种秘密交易。
当我在莫斯科时,有谣传说温斯罗普卷进了与俄罗斯的某起秘密交易中。
泰勒·温斯罗普在就任我们的驻俄罗斯大使之前不久,他曾经告诉过几个密友他已经确定退出公共生活了……
是温斯罗普向总统施加了压力,使他任命他为大使……
她把她的每一步行动都告诉了罗杰和帕梅拉,他们自始至终在监视着她,而且这可能只有一个原因。
罗杰·哈德森就是泰勒·温斯罗普的神秘合伙人。
当美洲航空公司的班机降落在芝加哥的奥黑尔机场时,达娜朝窗外窥视着,寻找任何可疑之处。没有。周围很安静。达娜深吸了口气,然后开始下飞机。她的神经绷得紧紧的。走进航空港的途中她尽量让自己周围有许多旅客,使自己和叽叽喳喳的人群混为一体。她要打一个紧急电话。在旅途中间,她想起了一件极其可怕的事情,使自身的危险显得似乎不那么重要了。肯莫尔,如果他因为她陷入险境怎么办?她无法忍受他出事的这种想法。她必须找个人去保护肯莫尔。她立刻想到了杰克·斯通。他隶属的那个机构强大得足以给她和肯莫尔需要的那种保护,而且她相信他会替她安排此事的。从一开始他就一直同情她。他事实上不是他们中间的一分子。
我正努力置身事外,那样我能最好地帮助你,如果你懂我的意思的话。
达娜走到机场内无人的一角,把手伸进提包,取出杰克·斯通给她的私人号码。她拨通了这个电话,他立刻接了。
“杰克·斯通。”
“我是达娜·伊文斯。我遇上麻烦了,我需要帮助。”
“出了什么事?”
达娜能够听出他声音中的担心。“我眼下不能和盘托出,但有些人正在追踪我,企图杀死我。”
“谁?”
“我不知道。但我担心的是我年幼的孩子肯莫尔。你能帮我找个人去保护他吗?”
他马上回答。“我来办理此事。他眼下在家吗?”
“在。”
“我派个人过去。那你怎么办?你说有人企图杀死你?”
“是的,他们已经———他们已经试过两次了。”
那边有片刻的沉默。“我会调查此事,看我能做些什么。你在哪里?”“我乘美洲航空公司的班机到了奥黑尔,我不知道自己何时能从这里脱身。”
“待在原地别动,我会派人到那儿保护你。同时,你可以不必为肯莫尔担心了。”
达娜感到如释重负。“谢谢你,谢谢你。”她挂上电话。
在联邦研究局的办公室里,杰克·斯通放好话筒。他按下内部通话系统上的按键。“目标刚打来电话。她乘美洲航空公司的班机到了奥黑尔,抓住她。”
“是,长官。”
杰克·斯通转向一名助手。“布思特将军什么时候从远东返回?”
“他今天下午就回来。”
“好吧,在他发现正在进行的事情之前,我们赶紧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