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家人，不过是一件工具。什么是亲情，不过是一份筹码！大利于前，亲人也不过是个棋子罢了。”程万里失声大笑。
“弃子？”万利一愣，心想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不自觉的，他的脑中浮现出言朗临死之前，仰望星空的绝望与悲凉，一时间心中五味惧杂。
“哈哈，对，是弃子，弃子！万兄弟，你今日的一席话，让我死也做了回明白鬼。你我肝胆相照，我交你这个朋友，喝。”
万利端起碗，闭目饮尽，他脑中那个少年的脸越来越清晰，心底那酸楚的情绪也越来越难以抑制。
“万兄弟家中可还有双亲？”程万里忽然开口。
万利看着程万里，心想言朗也问过我类似的问题。难道说自己要再一次看着一个豪气悲壮的人物就这样死去吗？
“万兄弟？”程万里见万利愣神，不自觉的又叫了他一声。
“哦，你问这个干什么？”万利淡淡的开口道。
“我只是好奇，万兄弟何故做之前那番感慨。不只是棋子，是弃子……可不是弃子吗……”
“程大哥，不瞒你说。”万利将身体向后一靠，微微闭上双眼，缓缓说道：“我六岁就被自己的亲爹卖了，五两银子卖给人家当奴隶，终身的……”
程万里瞪大双眼，十分惊讶的问道：“万兄弟是奴仆出身？”
“怎么，看不起奴隶？”
“怎么会。”
“奴隶怎么了，总有一天，老子要让这天底下看不起奴隶的人知道，奴隶不比他们差，奴隶也是堂堂正正的人，奴隶也能成为人上人！”
“人上人？”程万里更加疑惑的看着万利，他似乎没有想到，这个少年会说出这样的话。
“你知道吗，我虽是奴隶出身，却也恨奴隶，恨他们作践自己，恨他们不懂反抗，没脑子，只会任人宰割欺辱，总有一天，我要毁了这天下所有的奴约，我要这天下永无奴。”万利依旧在自说自话，他也不清楚自己说了什么，只知道脑子昏昏沉沉的，一会想起自己的身世，一会又想起言朗的死，十分难受。
程万里似乎才刚刚认识这个看似平凡的少年，他觉得这个少年的心底似乎隐藏了很多东西，那是一种别样的豪情，不同于江湖人的洒脱不羁，不同于官场上的壮志凌云，只是一种淡淡的，带着一点倔强的执拗，而就是这一份执拗，让他想要去探究，去了解，去结交。
然而无论程万里想做什么，都没有时间了，因为今日他必须死。
……
不知过了多久，程万里斜靠在墙边，万利也说累了，不再胡言乱语。
而地上的酒坛早已见底。
“你是不是该动手了?也好让老夫见识见识北门侍卫处的真正实力。”
万利睁开双眼，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程万里，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程万里见其为难的样子不由笑道：“不动手你怎么交差啊。”
万利顿了顿，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咬牙坐直了身子，对程万里低声道：“我就这么跟你说吧。我到这来也是迫不得已。我们远日无怨近日无仇的，我为什么要杀你呀。我看你不如假死，这个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不说没人会知道。这里的人都被我支走了，你要离开，也没人看得见。”
“哦？”程万里瞪大双眼，惊讶的看着万利道：“如此一来，不见我的尸体你要如何善后？”
“这……”万利皱了皱眉，说道：“到时候再说吧，是在懵不过去，我就说你跑了。他们应该也不会把我怎么样。大不了我也跑，找个没人的地方藏一辈子。”
“你……”
“你什么你啊，快起来，这是解药，你吃了赶紧走！”万利从怀里摸出一颗药丸递给程万里。
“解药？什么解药？”程万里不解。
“酒里有毒，我提前吃了解药。你也吃一个，赶紧走！”万利焦急的回答。
“你竟然用毒？”
“废话！你都能刺杀太子了，我肯定打不过你呀。我不用毒还能怎么办？”万利说的理所当然，反倒让程万里一顿。
“你不在乎高手的名节？”
“名节值几个钱，生死关头当然保命要紧了，我说你哪那么多废话，还不走？”万利在说话间已经将牢门打开。
“哈哈，俗了俗了，老夫在你面前，实在是太俗了。大丈夫不为名利所困，此乃真豪杰也。”
“你快吃解药快走吧，别那么啰嗦了。”万利十分焦急的看着程万里。
“就为你有心救老夫一命的情义，今天送你一份礼物。我身上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你欲送我一条生路，我便还你一条活路吧。”语毕，程万里将身上暗袋中的一枚黑牌子交到万利手中，黑牌子好像是一种十分坚硬的石头，上面刻着两个金字：万里。
“这是干什么用的？”万利习惯性的开始分辨牌子的材质和用途，并且在心里估价，但毫无头绪。因为他根本没见过这种材质，看上去像石头，却带着一股淡淡的草木香。
“日后若有人寻你为老夫报仇，你自可拿这牌子给他们看。说你是老夫的结拜兄弟，这牌子是老夫死前传给你的，口令是：龙长孙老乌龟。”
“啊？”万利瞪大双眼。
“哈哈，你只要记住我今日的话便好。你走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
“你要留下来？”万利不可思议的看着程万里。
“今日我必须死，只好辜负万兄弟的美意了。这解药你也带走吧。”程万里说着就将万利推出牢房外，自己则背对着万利坐回牢中。
万利想要劝对方不要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却不知如何开口。
不知道为什么，他又一次想到了言朗，也许有些人所选择的死亡，不是因为活不下去，而是不想活下去。
……
最终，程万里还是死了，却不是死于毒发，而是经脉尽断，暴血而亡。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掩盖了自己体内即将毒发的事实，也让刑部的人认为，他是逃狱失败，自尽而死。
当然，第一个发现程万里死亡的人是万利，最后提审的公案上，也自然而然的落下一笔证词：
行刺太子一案重犯程万里意欲逃狱，遇狱卒万利阻之，无路之下自尽身亡。
当然，这是一份漏洞百出的证供，却没有人去追究其中细节。
因为程万里的死，似是随了所有人的意。
……
PS:自醒，还欠三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