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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二叔今天有事,所以就让我一早陪着二婶去看医生。

昨晚从小路来到问祸村,黑夜中没看到小溪的情况,只听见溪水依然叮咚;然而早上的小溪一入眼就把我吓了一跳。溪水已不像过去那么清澈见底了,水是红色的,半沉半浮着一些絮状体,溪底的石子和溪边搓衣服用的石板也都被染成了红色,不是那种鲜艳的红,而是让人觉得死气沉沉的红。二婶看到了我惊讶的样子,叹了一口气,说:“都是你二叔造的孽,不锈钢厂的污水就是从这条小溪排出来的,影响了好几个村子,大家都在骂。我劝你二叔停了厂,他不听我的劝,说我不懂。实际上这几个村的村民都有怨言呢,甚至还有人扬言要去上告,你二叔也不急,好像没事似的。”

原来这条小溪里流的是铁锈水。我倒吸了一口气,也觉得这样严重的污染实在太对不起几个村几千人。我和二婶一路走过,有人经过也不朝我们打招呼,好像从不认识我似的,我还听见有人在背后呸上一声。这让我难受万分,要是以往别人敢这样,我肯定会上前揍他一顿,可是这次我不了。

二婶得的是胃癌,晚期。医生说,已经不用看病吃药了,没多少日子了。我看着诊断书,眼泪无声地落下来,身子像失去了支撑,要不是医生急忙扶我一下,我肯定已瘫软在地上了。我胡乱擦去了眼泪,吸了一口气,重新调整了心情,脸上预先浮起一个微笑,走出门面对了坐在外面等候的二婶。

二婶并不说话,好像一点也不关心她的身体健康似的,只是安静地看着我一步一步向她走近。我在二婶身边坐下,装作很轻松地说:“还是老毛病。”

“我知道。”二婶回答得很平静也很自信,“胃病是看不好的。”

二婶的这一句话又让我的眼眶里蓄满了泪水,我掉转头逃避了她的注视,但她敏锐的眼光好像已捕捉到我的泪光,安慰地拍着我的手背。然而二婶的这种平静更像是一种假象,谁也看不透她的心里到底在循环着怎样的情感和思想。

我和二婶走出医院,外面猛烈的阳光令人眩晕,我用手掌帮二婶遮住了阳光,二婶也抬起手放在了我的额头,两人安静地相视而笑。让我意外的是,在这繁华的城市里,我听到了远处的几声蝉鸣。

我本想留二婶在市区住一晚,但二婶坚决要走,还不让我送。我只好让二婶一个人坐上车回去。当汽车在一滚尘土消散的那一刻,我给二叔打了电话,二叔很沉默,但我知道他肯定在电话的那头哭了。而且我能断定,挂断电话之后他会出声大哭,不管周围有没有人。因为他爱二婶,深深地爱着这个和他共度二十多年风风雨雨的贤妻。而我何尝不是同样的痛心,她的奶水把我喂养大,才有我这满身热血流淌啊!我也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明知道这已是事实,但总还奢望着最好只是场梦。过些天是二婶的生日,我在心里想,一定要给她办个漂亮的生日会。

有一天林途要我和他一起出去玩,在一个公司门口碰到了闻爱。闻爱是来这儿找工作的。

“对不起!”闻爱的眼里闪着泪的光亮,“林途,我们还能回到过去吗?”

林途不说话,甩开闻爱的手继续走路。

“我知道,我伤害了你,当初离你而去,是我不对。可是我现在回心转意了,你能不能原谅我?就当我是一个小孩犯了一次错误,好不好?我承认,当初为了能和严新农在一起而离开你,我是为了钱,为了享受美好的生活,现在回头想想,这种想法真肮脏。不管你愿意不愿意重新接受我,我只请你原谅我!对不起!”闻爱深情而忏悔地说。

“我……”林途不清晰地吐了一个字,就说不下去了。

我知道,林途想原谅闻爱。虽然他已经好长时间没有想起这个女孩了,但并不是他忘了她,而是林途将闻爱深深地埋入了他的内心深处。他用这种表面的假象骗了别人,也骗了自己,却骗不了他的心!在那一刻,我突然又同情起闻爱来,仿佛也在心底原谅了她。

林途和闻爱就是那一天和好的。为了祝贺他们重归于好,我特别请他们喝酒了。那天我喝多了,看着林途和闻爱亲密的样子,我实在受不了!我一直没有忘记边唯唯,这个女孩已牢牢地盘踞在我内心深处最重要的位置。

杨尘的书出版了,市里安排了新书发布会,还邀请了一些著名评论家、作家做了场作品研讨会,全国很多媒体都报道了杨尘的《上下左右》一书。杨尘打电话给我,邀我以好朋友的身份出席他的新书发布会。我本来无心参加,因为自知道二婶的病情之后,我一直都懒得不想动。活动当天早上,爸也要我过去。我只好去了,心里一面想着,杨尘这小子,居然想到搬出我爸来压我。

新书发布会的现场很热闹,出版社别出心裁地在现场摆了正当红的两位年轻偶像作家的蜡像,向全国媒体宣布这两位年轻偶像作家的时代将成为过去,而杨尘将代替他们成为今天以及明天最耀眼的星。活动当天,杨尘打扮得更加时髦,瞧着像个偶像明星的样子,头发像鸡屁股毛似的,染成一条黄、一条红、一条绿的,左耳上扎了一排亮闪闪的耳钉,穿着奇装异服,很开心地坐在台上。市文化局局长和出版社社长都分别讲了话,一套又一套的,引来阵阵掌声。

杨尘的发言很做作,就像他写的情诗一样,将一些根本没有关联的词语生硬地放在一起。但他站在台上说话的时候,他那双小眼睛里却是激动地闪着光亮,这光亮里荡漾着无法掩饰的喜悦,这光亮里充满着不知天高地厚的野心,这光亮里甚至有一种称雄称霸的决心。

我没想到杨尘还会特意介绍我,当他提到我名字的时候,我只好欠了欠身,我这才注意到现场人很多,大多是些年轻的女生,他们都是结伴过来的,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他们可能在说,杨尘的模样真秀气,令人喜欢;或是说,杨尘的打扮真女气,令人作呕。但台下的尖叫声和呐喊声是真实的。

杨尘的全班同学都被叫过来捧场了,边唯唯也来了。我起初并没有发现她,偶然一抬眼,就捕捉到了她那双闪着特殊光亮的眼睛。我们的目光一相对,她就急忙掉转目光,假装和旁边的同学聊天去了。但她这种笨拙的掩饰,恰恰让人看透了她的心思,实际上,她的心里还有我,否则她何以如此慌张?我本想走下去找她,但仔细一想,活动还在进行中,杨尘的面子我可以不给,但爸的面子我得照顾呀。所以我只好很无聊地坚持坐在上面,时不时地在人群中寻找她。活动临近结束的时候,她就离开了,是一个人走的。

我和她在一起好像已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我想。而我和白念霜的交往,总是最近的事了吧,但为什么白念霜好像仅仅浮在记忆的表层而并没有印在我内心深处。我下意识地闭了闭眼,试图撇开那些纠缠人心的想法。

当天晚上还有个庆功会,杨尘全班同学只少边唯唯一个人,我知道她是在故意躲避我。杨尘依然和发布会那会儿一样忙,应付着各路记者,不过他倒也十分轻松自如。从他脸上喜悦的笑容里可以看出,他已经意识到自己出名了,而这令他更添了几分得意和骄傲,表现出一种不可一世、居高临下的姿态,但唯独在我面前,他还是像以前那样小心翼翼。我知道,他不敢。他要是敢,我肯定还揍他。

庆功会还没结束,林途就给我打来了电话,他要我马上去他住的地方。我和杨尘招呼都没打就出来了,一路上心里既高兴又担心,我知道他肯定拿到了严新农的移动硬盘。果然,我刚敲一下门,林途就开门把我一下拉了进去,很紧张的样子。他的呼吸还很急促,稍快的心跳还明显能让人听到,看来这次任务实在让他害怕了。

我在林途的电脑上看到了里面的内容,简直是触目惊心,里面的内容都是和爸有关的文字、照片和影音资料,甚至还包括上次我在爸书架上发现的那张红色礼单的照片。我怔在电脑边无法动弹,简直不敢相信爸有如此多的罪状。怪不得严新农那么在意这个移动硬盘,我本来以为他是个好人,是真的为了我才帮我摆平那次抢劫之事,而现在我才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了他自己,更准确地说,是为了包括他在内的一群人。

林途把移动硬盘交到我手上,心神不定地说:“你快点走吧,万一被发现了可就不好了。”

我感激地朝他点了点头,就出来了。我快步地走着,觉得今晚的夜色让人特别害怕,让我感觉一切都是那样紧张,一切都是那样阴森,一切又都是那样心神不定,所以手机响起的时候我惊跳了一下,藏得严实的硬盘在我身体颤抖的那一刻掉到了地上。我慌忙捡起来,藏好了才接起电话。

林途要我马上回到他的住处,我以为他出事了,所以我一路心惊肉跳地跑回去。在进门之前,我将移动硬盘藏在了门前的一个草丛里。进去之后我才发现我神经过于紧张了,林途并没出什么事,但他的脸上却分明挂着一种想法。

“东南,我们先不要把这个移动硬盘交给你爸。”林途熟练地燃起一支烟,说。

我盯住了他那眼睛里炫目的光亮,看得出来,他已经有了一个成熟的想法。但我还是疑惑地问:“什么意思?”

他没有很快回答,将一支烟塞进我的嘴里,然后为我点燃了。我们吐着烟圈,将屋子里弄得烟雾缭绕,我们彼此看不到对方神情的变化。

“你说吧。”烟已快燃到了尽头,我重重地在烟灰缸里碾灭了。

“我想,严新农肯定不笨,他肯定能很快知道是谁拿走了这个移动硬盘,而且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林途分析得很有自信。

我点头赞同了他的说法,认真地等待着他的下文。

“所以我认为我们还不如把事做明白一些。我们和严新农面对面,只要我们抓住他这个证据和把柄,我料定他不会轻举妄动的,必要的时候我们还可以让他办点事,让他陷入进退两难的地步。然后我们当着他的面,把这个硬盘销毁。他肯定会很感激我们的。你觉得怎样?”他向我征求意见道。

“真的要把这个硬盘销毁?你觉得这事不要让我爸知道吗?”我有些迷糊了,由于刚才跑得太急太快,头部还在隐隐作痛。

“当然不是,我们自己备份,你再交给你爸。这样两面夹击,会让严新农筋疲力尽的。”林途说着说着就笑了。

我也笑了:“林途,原来你也那么阴险。”我勾住了他的脖子,搭住了他的肩。

然而他的笑声越来越凄厉,越来越可怕,他咬牙切齿地低吼着:“严新农,你******浑蛋!我要找你算账!”

当晚我们就复制了一份。我给严秘书打了个电话,说有事找他,约在一个茶楼里。严新农早就到了,而且他已经订好了一个包间。他表现得异常镇定,从他的眼里眉间可以看出他已经预料到大概的事情了。

“东南,有什么你就说吧!”他显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很不屑地说。

我刚酝酿了怎么说,林途已经拦下了我,抢在我前面用一种生硬的口吻说:“好!既然你那么痛快,我也就直接点。你那个移动硬盘在我这里,里面的内容我想不用说出来了吧?”

“你想怎样吧?”严新农表面上虽然温和镇定,但他的眼睛里已经冒出愤怒的凶光。

林途那锐利无比的目光对着严新农的脸,说:“没想怎么样。只希望你识相一点,别老想着扳倒谁。”

“行。”严新农的眼珠子迅速一转,简单却困难地应着,过了几秒钟又补充道,“但希望你能把移动硬盘还给我。”

“是移动硬盘值钱呢,还是你这个位置或你这条命值钱?”林途毫不客气地说。

“我清楚。”严新农慌忙改变了口气,说,“只是那个硬盘……”

林途将脸贴近了严秘书,说:“你放心,硬盘会当着你的面销毁的,而且绝对没有备份。”

我此时看到了一个陌生的林途,但在他那不阴不阳、半真半假的语气里我探寻到压抑在他内心的即将遏制不住的愤怒。我看到林途掏出那个硬盘朝地上摔了下去,然后又将残骸烧尽了,弄得包间里散发着浓重的气味。林途缓缓地朝窗子走去,我以为他是想打开窗子驱散一下烟味,但他却突然转回身来,大吼了一声,上前将严新农掀倒在地,然后狠狠地揍他,一边打一边骂:“叫你糟蹋闻爱!她已经怀孕了!怀的是你的种!打死你这个老东西!”

此时,积蓄在林途内心的愤怒一下子喷发出来,一拳一脚地敲在严新农的身上。严新农像即将被杀的猪一样号叫着。林途打够了骂够了,就瘫坐在了地上。

我将林途扶了出来。在路上,林途抱着我大声哭泣:“东南,你知道吗?我爱闻爱,很爱很爱她!爱整个的她,包括她所有的缺点!”

“我知道,我知道!”我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只是连声地这样说。

“东南,你知道吗?闻爱怀孕了,是严新农的。”林途用一种无助的眼神盯住了我,这种注视让我心慌了。

我的脑袋里嗡嗡作响,但我还是说了一句:“打掉吧。”

林途猛烈地晃着头,哑声说:“不能了。闻爱和他第一个男朋友在一起的时候,就做过几次人流,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也做过几次。昨天我陪闻爱去医院了,医生说不能再做了,不然闻爱一辈子都不能有孩子了!东南,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我的身子震动了一下,我可以清晰地听到林途不能平静的呼吸。在这样一个事实面前,林途彻底迷失了,他分不清东南西北,他分不清白天黑夜,他分不清何年何月!然而我也一样,林途的话让我的思想也混乱了,我不知道该如何建议。我只有抱紧了林途,眼前这个无助的男人,我的朋友。

那一天林途照样喝多了,我将林途送到住处的时候,闻爱正在里面。她一看到我就尴尬地笑了笑,没说话,将林途扶到了床上。等林途迷迷糊糊入睡之后,我就出来了,闻爱送了我一段。

“林途今天去找严新农了,揍了他一顿。”我望着天上的星空,发了一声叹息。

闻爱的身子颤动了一下,望着我:“我对不起林途。”

我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说:“我都知道了。林途很爱你,我想他会有自己的想法和决定的。希望你照顾好他。”

闻爱点了点头,望着我走远了。我在一个拐弯处回头看了她一眼,夜光下她的影子是那么孤单,此时的她和林途一样无助。

我步行回了家。爸在看一些文件,听见我进来头也没抬就开始问我有关杨尘新书发布会的事,我心不在焉地回答了他的问题。我站在他背后迟疑了,不知道是否应该让爸知道。但我最终还是将那个复制的移动硬盘送到了爸的面前,他没当回事,依然认真地阅读着文件。

“爸,你忙完后打开这个移动硬盘看看吧。也许,对你有用。”我假装很平静地说完这句话就急急忙忙地进了自己的房间,躺在了床上,想闭起眼好好休息一下,可是越想静,脑子里就越是乱,乱得好像心头有一团无名的怒火,想把所有的东西都摔碎,甚至也要把自己千刀万剐。

他是我爸爸吗?是离开我二十多年后才再度把我找回,想给我一份父爱的爸爸吗?他是市长吗?是心系着多少百姓生活,做到廉洁奉公的市长吗?这移动硬盘里的那些数据、那些照片都是真的吗?这些问题紧紧地捆住了我,我似乎觉得双手和双脚已不再是我的,而深陷在污泥之中化成那一摊恶臭的死水。

一沓钱从我的口袋里滑出,我惊了一下,这到底是谁的钱?为何上面沾满了那辛酸的泪水、腥臭的鲜血和肮脏的指纹?正是这些钱换来了我如今奢侈的生活!我的脑袋里浮现了一串让我惊惧的影像,那条被污染的小溪、那张放在爸书架上的红色礼单、这沓红得让人发怵的纸币……

我终于无法控制地在房间里大喊大叫着,喊够了就开始大笑,笑完了就开始哭,当眼泪流尽的那一刻,我的心才冷静下来。然而我刚才那一连串疯狂的举动并没有引来爸的关注,我顿时担心起他来。我迅速打开门,冲到了爸的房间,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香烟的气味。他在烟雾里来来回回地踱着步,一面拿着手机按下一串号码想给谁打电话却又放弃了。从不抽烟的他已抽空了一包烟,地上扔满了烟灰和烟头。

“你怎么弄到这东西的?”爸从烟雾里抬起头来,眼光不能冷静地放在我身上。

“我叫林途从严新农手上抢来的。”我说。

“你早就知道这个移动硬盘里的内容?”爸坐了下来,眼里盛满了对我的怀疑和质问。

“我不知道里面的具体内容是什么,但我知道这个移动硬盘对你不利。所以我叫林途去抢。”我慌张地回答着,我知道,此时他对任何人都失去了信任,包括对我,因为他的眼神里透着审视的意味。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个移动硬盘对我不利的?”他尽量想保持一种缓和平静的语气说话,但已相当困难。

我想,他肯定知道严新农不是个好东西,但他一定没有想到严新农一直在收集着这些“证据”,这怎么能不让爸生气呢?这种恼怒时时都在冲击着他心房内遏制的阀门,忍不住就会迸发出来。

“是林途的女朋友告诉我的。”我回答说。

“她怎么知道的?”爸不解地问。

我为难了一下,艰难地说:“曾经有一段时间,她是严新农的情人。”

“叫什么名字?”他继续问着,香烟夹在他的手指之间,他却一口也没抽,只烧出一段长长的烟灰来,在他身子颤动的那一瞬间掉落。

“闻爱。”我回答得很简单,也很紧张,像一个罪犯在回答着警官的审讯。

他好像还想问些什么,但只张了张口就没说出话来。他把双手放在腿上,手指交插在一起,陷入到深深的思索中去。他也许在想,是哪些人和严新农暗地走在一起想扳倒他;也或许他在想,他到底哪里对不住严新农他们;他还可能在想,要是这移动硬盘里所有的事都没有发生过,该有多好……

我正要走开,却被他叫住了:“南儿。”

我返回到他身边,听他说话。

“你明天把那个闻爱叫过来,我有事问她。”他叹了口气,说。

我应诺了一声就退了出来,将门轻轻碰上了。夜已很深了,但我无论如何也睡不着觉,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一些人的形象总是在我闭上眼之后就混乱地飘来飘去,我只好睁着眼,数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直到看到窗外慢慢地亮了起来。我这一夜就是这么过来的,当天完全亮开的时候,我竟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我先发现我梦遗了,然后就发现爸早已不在家了。我知道,他有很多事要做,他得理清一些复杂的关系,至少他害怕了,他得知道谁才是他的人。

我正换内裤的时候,白念霜打电话给我,说她明天要来已州市玩,想让我带她到处转转。我虽然心里乱糟糟的,但出于礼貌我只好答应了。挂断电话我就给林途打了电话,问到了闻爱的手机号。我约她晚上来我家,她很爽快地答应了,声音里带着隐隐的伤感和痛楚。

当天晚上闻爱来的时候,爸还没回来。闻爱显然已经没了以前的活泼和可爱,她似乎憔悴了许多,像一枝被秋霜欺凌过的花。她的眸子里少了点光亮,看起来有些木讷和呆板。我叫了她好几声,她才反应过来,尴尬地朝我勉强笑了笑。

“林途昨天晚上还好吧?”我小心翼翼地问。

她只点了点头,就又不说话了。我不习惯这种沉默僵硬的气氛,所以有些难受。不过爸爸很快就回来了。我介绍过后,爸对我微微点了点头,我就起身进了自己的房间。

我躲在门后偷听他们的谈话,却听不真切,我吃力地在门口听了半天也没听清他们在谈些什么。我刚想放弃偷听,我的手机就响了,爸就知道我就站在门后,他推门严厉地看了我一眼,也不说话,就重重地碰上了门。是二叔打来的电话。

“南儿,你二婶这几天挺好的,你别担心。”二叔停了一下,就很快转移了话题,“我这次打电话给你,是想告诉你市里那个大项目的招标会过几天就要开了,你三叔所在的建筑公司也参与了竞标,你和你爸说说,这个项目千万要留给你三叔的公司,明白不?”

我无法告诉他现在爸这边已是一团糟糕,他已经面临着自身难保的危险,怎么还会有心思来理睬这个事。可是我该如何向二叔解释呢?我只好不吭声,二叔以为是电话故障,就连续“喂”了几声,还听到他拍打电话的声音。

“二叔,我听着呢。”我轻声说着。

“你这小子,听见了你应上一声啊!你得抓紧说,这事很急,你可得帮你三叔呢!要是争取下来这个项目,你三叔肯定能进公司的管理层,晓得不?”二叔说得很急切。

“我晓得。”我心理斗争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说出这样一句话,“但我不能帮,他也不能帮。”

“什么?”二叔急急地反问着,但实际上,他不需要反问,他听得清清楚楚。

“二叔,对不起……”我嗫嚅地说,心里已经做好挨骂的准备了。

果然,二叔确定这声音确实来源于我之后,就怒不可遏地叫着:“你这个畜生,你对得起谁!我真是后悔养了你,现在才明白,到最后终归是别人,成不了一家人!你仔细想好了,要是这忙不帮,以后我就不是你二叔……”

“二叔,我知道你很生气。我帮李狗子的忙,这次却不能帮三叔,确实让你生气。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总之现在的情况很糟糕很糟糕……你不能想象,真的,我现在都觉得害怕……”我昏乱而没有系统地说着。

“你要知道,你能长那么大,你三叔也有苦劳!”二叔生气地挂了电话。

我的思想迷航了,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件事。是啊,如果没有二叔三叔他们,我怎么生存下来?要是不能生存下来,我怎么和东市长相认?自从我的身份转变之后,我何尝忘记过那些在问祸村的日子?那些山、那些水,这些影像深深地刻在我内心深处,永远无法抹去。我又何尝忘记过二叔和三叔两家可爱的安家人,他们是我最亲最亲的人啊!我为他们做些事,那是应该的呀!可是我又如何忍心再去打扰已经筋疲力尽的市长老爸呢!这样的矛盾让我在两个不同的路标之间徘徊和迷茫,我有些头痛欲裂,想大声叫喊几声。我有些疲倦了,躺在床上睡着了。

我还是梦见一张大网,只是网在其中的除了我,还多了一只狗,它那充满人性的眼睛哀怨而求救地望着我。这种注视让人惊悸和难受。我惊醒了过来,外面还是漫无边际的黑夜。在这黑夜之中,我仿佛看到有好多双眼睛在盯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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