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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你要美好,如日之升,如月之恒 (1)

【壹】木棉心事

木棉的果实迎风绽裂了,司徒篪听到。可是这多么虚妄,它明明比萤火虫振翅的声音还要微弱啊。

时间一寸一寸抚摸和撩拨着棱形的外壳,果皮绷持着不为所动的脸,只为等待一个恰到好处的时刻慎重的撕裂,毫无保留的吐露全部。像少年心事,埋在坚实的泥土里昼夜匪懈的生长,暗地茁壮,长成饱满的花生,硕大的土豆,丰腴的萝卜,准备好有朝一日从地里拔出来挖心掏肺的献给谁。

白色纤维在空气里游荡,白如雪,暖如棉,但是稀薄,淡得像烟一样。满城飞絮都是最真实的歇斯底里,囚禁在黑暗里的时候像飞蛾幼虫敲打茧般敲打果壳,叩问生命和爱的消息。

司徒在这场温柔的风暴里举起了手,一团轻盈的物质飘摇着向他撞来,却在扑进他手掌的最后时刻打了个转儿,悠扬向别处。目送那团白絮愈飘愈远,愈升愈高,垂下来的手被空空落落的寂寞缠绕。

同是逐风而行的生物,灵魂里种着风的基因。又毫无征兆的想起安恒,想起他略显苍白的脸上藏了许多情绪的眼睛,还有泛着水银光辉时宛若深海鱼鳞,粉红色泽时又像楚楚可怜花瓣的指甲。

司徒那通常很难记住什么的脑子里只有关于安恒的回忆滴水不漏,好像所有的琐碎都装进了一个可以毫无阻滞的停在任何剪辑位置的播放器,往前向后进退自如,连任意捕捉的画面都异常清晰,换了别的谁,即使按对方的提示向思维深处搜寻一起经历过的点滴,非常扫兴的,如同接收不到信号的电视机只能收获许多纷纷扬扬的雪花。

【贰】深巷里的遇见

司徒篪过早知道了血的艳丽,从光洁的额头迸射出来,落到纯白衣裳,像雪地里顷刻开出红莲,如火如荼冶艳无边。

青石板路上有人尖叫,有人奔跑,光影缭乱,也许喷溅的鲜艳对鼠辈们的震慑等于在耗子窝里炸开了一枚鞭炮,它们倾巢逃匿,仓皇四散。

逆人流而上,直到深巷尽头,看到模样小小的男孩坐在坍塌废弃的墙根上,十指交叠用力压住被半截砖头凿伤的地方,指缝之间渗出了粘稠的红,生命无声的蓬勃,浓墨重彩的。这一幕对年少的司徒来说有点刻骨。

应该是弱小的被拯救的存在吧,安静的表情却悲喜莫辨,惶恐抑或愤怒都不是,只是沉寂里透出浅浅的悲伤。他看在眼里,心中有小惊动。

司徒翻了翻口袋,翻出一条干净的提花方巾,叠起来垫进那人的手和额头之间。感激的眼神便笔直的投射过来,像山涧汩汩的清澈溪流。

赶紧去医院吧。我不知道医院怎么走,我是前天才搬来的。我带你去。好是好,但我得先坐会儿,头晕。那……我背你吧。

明晃晃的初夏,有静谧的风在深巷里穿行,把足音吹得悠远绵长,青苔点缀路面,满壁爬山虎,植物散布潮湿馥郁的芬芳。他们穿过熙来攘往的人群,穿过人群惊讶的好奇的八卦的目光,一起去到光线更加稠密的地方。

后来司徒不止一次的梦见自己在那条巷子里行走,身体两侧晃荡着两条纤细的小腿,背上的人眉眼总是模糊,然而一定有殷红的液体涂了他帽沿上松软洁白的兔毛,像盛红宝石的匣子打翻在天鹅绒里。

目的地如同一幅挂在墙上的画,不会随着他不停的行走逐渐清晰和放大,但是看得到光明在那里潮水一样的汹涌,他感到疑惑的时候,背上沉甸甸的重量抚慰了他的不安,他开始疲惫,不再注视远处那团灼眼的亮光,低下头看自己一起一落的脚将逼仄和昏暗丈量,听到心里有个声音在说,希望青石板路无穷无尽。

【叁】容颜上花开

竟然是第二次见面才留意到安恒白皙脸颊上的那一块胎记,准确的说是数块,像边缘凌乱的粉色云朵被定格在晴空里。没有凹凸不平和高出皮肤,仅似被颜料浸染,面积也不大,但足够引人注意。

童年时代里很多欺负没有什么原因也可以成立,并长久持续,更何况是这样“证据确凿”的。

经常有成群结队的孩子行踪鬼祟的尾随安恒,熟面孔引导着生面孔,绕来绕去打量他,一旦确认了某种令他们好奇的事物真的存在,就数着数整齐划一的兴奋大叫:“一、二、三——斑马!斑马!”完了“喏喏喏”的吐舌头扮鬼脸。

运气不好遇上大胆的,会有小树杈,果核之类的异物飞过来,掷到身上或许是无关痛痒的程度。然而心上却会留下伤口,密密麻麻的层叠。

从小学到初中,安恒身后总跟着换过一茬又一茬的绰号,驱之不散,如影随形。

但是高一下学期时,集合了好事之徒恶毒智慧的绰号毫无征兆的消亡了,甚至连班里最爱拿这个说事的一个男生也开始称呼安恒“课代表”。

那一刻安恒没顾上掩饰自己的惊讶,毫不客气的吓了一跳,那男生尴尬的挠着头说,真的有这么奇怪吗?

那个,可以告诉我是为什么吗?

咦,你不知道啊?五班的班长司徒篪说,古时候有位美人在宫殿的檐下睡觉,刚巧有梅花花瓣落在她的脸上,渍染的痕迹把美人衬得更漂亮了,宫女还争相效仿。他还说,那痕迹就跟你脸上这印儿差不多……

路过的女生听闻他们的谈话,纠正道,是公主好不好,宋武帝的女儿寿阳公主。话说回来,安恒长得比女生还漂亮,搞不好上辈子就是南北朝时的公主。

十几年来,第一次有人肯定了他与生俱来的印记,虽然是通过别人的转述这样迂回的得知。

肯定了连母亲也叹息着说“为什么不长在衣服可以遮蔽的地方,偏偏是面孔呢”的印记。

肯定了大部分,不,是所有人都认为是丑陋,为他招致了不知多少奚落和嘲笑,令他受尽委屈的印记。

肯定了他暗暗把母亲给的一点点零花都存起来,想着有朝一日要用激光手术除之而后快的印记。

肯定了也许开始也是爱着的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后来也慢慢怨怼和憎恨起来的印记……

奇怪仿似亘古不改的阴霾天空蓦的撕开了缺口,大片大片的涌进灿烂的日光。心里有什么东西像被抹布拂走的灰尘一样不复存在。如此轻易。

原来经年累月他期待的也不过就是这么一个说“是”的声音。他要的真的不多。

低头了,是因为眼睛有点潮。

【肆】情深说话未曾讲

女人把自己的脸当作画布之后,一些有优美名字的颜料征服了世界,女人不想征服世界,她们只想撼动心爱男人的心。

陈语薇从高高低低的瓶子中间回过头来,红唇润泽,睫毛卷曲,她说亲爱,我知你现在的工作已经是超负荷运转,但让我披上婚纱的那一点时间总是能挤出来的吧?

几年的爱情长跑下来,女方的亲朋好友已颇有微词。司徒嘴唇翕动,却语塞起来,半晌挤出一句:暂时,还是不要好吗……这样回答的结果是一整天看灰暗的脸。

把空气紧张得快要令人窒息的房间掩在身后,没入人潮汹汹的街,红豆广场的伪大笨钟时针分针并成了两端锐利的直线,颓丧的残阳敛起最后一道光亮,黑和灰在天空厮杀,天空是拔地而起的钢筋水泥之间一块狭长地带,模糊并且遥远,但是你能感觉到它的重量,司徒觉得这个城市和城市里的人都被它压着在生长,因而长得奇形怪状。

其中被认为是最光怪陆离的那一株,移植到了鸡形状以外的土地上,印度、缅甸、爪哇……最近一次,听说是苏门答腊……司徒皱眉,那是虾米地方?

司徒站在广场上拨通了电话,不知为何按键的手指竟有些不稳。

向南与爪哇岛隔着巽他海峡相望,往北隔着马六甲海峡与马来半岛遥遥相对,东面毗邻婆罗洲,西临印度洋——我的旅游册子上是这么写的咯。十五世纪这个国家的王妃嫁给了赶跑侵略者的渔翁,哈哈,好罗曼蒂克。

听着生机勃勃的声音隔山越海的传来,想象安恒手舞足蹈的样子。

骨骼咔嚓咔嚓拔节的年纪,这个声音终日萦绕耳畔,云淡天高,日子潦草,在摧枯拉朽旋转着的吊扇下面,在粉笔的悬浮颗粒里面,念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念风流事,平生畅。青春都一饷……单薄身影,竭力站定像挺拔而目光温暖的木棉,怀抱不能藏污纳垢的心,缓慢成长。

那一个年少的夏天,他们去数号称是祖国最长隧道里的灯,隧道里风很大,好像全世界的风都要从这里穿过然后再去往四面八方。捎带幻觉的风,刮得人飘飘欲仙快要飞起来,刮得旧事前尘都失去重量。

安恒说,司徒,我们天天来,会不会因为肺里面聚满尘埃而死得很早?

司徒梦里那种希望路永远走不完的感觉,在被风拉长的尾音里卷土重来。这感觉令他害怕,如同害怕罂粟花的种子会破土萌芽,开出地老天荒斩之不尽的森林。这些幸福的幻觉都是司徒不要的错觉,会歼灭他赖以生存的“真实”。他的“真实”是远离这男孩,交一个漂亮的女朋友,有朝一日也会娶妻生子,在阳光下而不是在人们鄙夷的目光中生活。

我再也不会和你来这里,所以不知道。司徒的声音低了下去,你一定也听到了班里那些闲言碎语,我们……还是不要走得太近比较好……

只有司徒自己清楚,那个时候,他有多想把眼前那因为自己的回答显得那么难过的单薄身体拥进怀中,紧紧的,一辈子不放开。

【伍】无声深处

明明是安恒偷看了自己的进路表,才得以延长两人生活的交集,但人前安恒总是在熟络的范畴以外谨慎微笑着,仿佛是“以前就没有共同语言的高中同学”这样的存在。即使如此——

就算是高中同学,劝你最好还是离他远点儿,这年头,人心难测……怎么了?这人不太正常。不正常?……他喜欢男的!不是吧?!——认真的表演着惊讶。受到司徒充满求知欲的眼神鼓励的室友露出了“你果然不知道”的表情,说,而且还是做MB的,MB你懂伐,就是为了钱可以……啊啊啊,我的衣服!你的饭菜全洒我身上了!!!司徒摆摆手,冷冰冰的说,不好意思哦,太惊讶了,一不留神……

大学时代,把有限的时间投入到无限的社团活动,学生会工作,约会,吃饭喝酒唱K当中,不给自己犹疑和摇摆的机会,就算生活是廉价的速溶咖啡,也可以一边诉说它的香甜一边囫囵吞枣的咽下去。

不同系,但是总会遇见,在食堂,图书馆,自修室……遇见青春逼人,像刚刚伸展出的嫩绿枝桠一样的他。随着年岁的增长,粉色的云朵已经从他白皙的脸孔上退却,即使被许多流言包裹,他还是散射出令人侧目的光华,吸引人们靠近。安恒坦率又无畏,并不会为了别人的看法而说谎,在司徒看来,这份坦率很危险,与自己是截然不同的。安恒很少孤单一人,司徒也有一些自己的狐朋狗友,擦肩而过的时候,两人在喧嚣的中央交换一个匆忙的眼神,当作问候。

有一天又是那位好事的室友,偏偏洞察力敏锐得很——司徒,我觉得你们原本可以更要好的,总觉得你们眼神交汇的刹那很有默契……司徒笑骂,你好无聊。胸膛内却心跳如鼓,一种拼命想要掩盖的事却偏偏大白于天下的恐惧,冲击着他抽搐的神经。于是此后不巧碰见,司徒都盯着自己的脚尖。

因为心里对安恒沸腾的热度始终不曾冷却下来,所以投射的眼神也会有灼人的炽热吗?司徒不想给他哪怕只是星星点点的希望,一不小心就变成燎原的野火,一方面又不愿意安恒不知道,就这么矛盾着、矛盾着,发现那个身影悄无声息的退出了自己的视野。奇怪,为什么就碰不上了呢,以前明明一天能偶遇好几次。直至今日,才发现到那“偶遇”频率的不可思议,或许根本就没有什么天意,有的只是一个人的不死心和默默的刻意。

再后来,没想到安恒会主动找他,短信秘密约他见面,在距离学校十几公里外的咖啡厅,搞得好像地下党接头。司徒欢天喜地的去了,竟然忘记了不安,忘记了害怕别人发现他和安恒是同类。他买了一个日光瓶带去,十七岁那年欠下的生日礼物,足足欠了四年之久。他不敢奢望时光倒流,只是十分怀念。十七岁的司徒对安恒说,我们……还是不要走得太近比较好。两颗心就此渐行渐远——幸福从来未对拒绝她的人死缠烂打。

【陆】咫尺与天涯

安恒穿着墨绿的渐变T恤,从衣裳下伸展出的白皙胳膊,放在太阳底下好像下一秒都能淌一地冰淇淋溶液似的软糯。他仿佛又变成了十七岁那年纯纯的小白兔。但司徒知道这不是真的,安恒骨子里是一株诡异的植物,涂满他最钟爱的墨绿,深沉饱满的苍翠着。

我以为你不会来的。安恒对他勾起温柔的唇角,百分之八十的担忧。司徒的心马上像被什么楸了一把,是长久的自责,还是对自己的厌恶,一时间看不分明。

看到日光瓶,安恒苦笑了一下,你的忍耐终于到极限了。想要清算一切,和我撇清关系了吧?对不起、对不起……两行清泪毫无征兆的蜿蜒而下,他的声音因为低头的动作而微弱下去,好像想要把那可耻的悲伤藏起来——我利用了你的善良来对付你,妄想着有一天你会被我打动,心里却很清楚,我们是不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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