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仪窃笑着回头扫了守卫们一眼，拍拍璃月的肩，语气故作沉痛地说道，“这回可有得心碎喽！”
璃月被她没头没脑的话弄懵了，迷糊问道：“什么心碎？谁心碎啊？”
舒仪笑眯眯地摆摆手，“没事没事。”她跟在璃月身后上了二楼长廊，“我得吃快点，要不然被李葵抓到小辫子，看他不把我这个月的辛苦费都扣没了不可。”
璃月闻言，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却被舒仪恳切的眼神打动，终究轻摇着头，什么也没有说。
欢喜做，恩怨受。既然选择了，她舒仪就不会半途而废。
璃月的卧房在二楼拐角最里间。问他为何要选择这样偏僻的位置，他只是淡言出于清净。舒仪走过去，却发现从他卧房门口这个角度向外看去，整间春得楼上上下下一览无余。倒是个适宜统筹全局的最佳位置呢。
璃月对门外小厮吩咐几句，拉着舒仪刚要进房，却听得相邻房间门前一阵清脆的击掌声。接着，一把淡淡的却充满嘲讽意味的男声传了过来：“璃月少爷真是有兴致啊，男人生意做腻了，开始改行招待女客了？”
璃月舒仪两人心头皆是一震。舒仪惊的是男子眼神竟如此锐利，连门外“修炼”已久的守卫都未看穿自己的伪装，竟被他一眼识破。而璃月自是对这煞风景的男人深恶痛绝。
璃月冷淡地回敬道，“白凡，不劳你费心。管好你自己就成了！”
舒仪好奇地看过去。那名唤“白矾”的男子果真白得出乎人意料，皮肤白皙得近乎于淡青色，似乎还能看到表层之下那纵横交错的血管。嘴巴恶毒，倒是一名与璃月不相上下的美男子一枚。不过……舒仪指指“白矾”，“春得楼的红牌之一？”
璃月草草地点点头，显然是不想多谈这个冤家对头。
舒仪也不在意，朝白凡挥了挥手，算是客气地打了个招呼，便跟随气冲冲的璃月进了房间，等待传膳。
白凡斜倚在雕花木门前，面上淡淡笑着，眼中却闪过一丝探究之意。这名让璃月如此在意被其听到青楼之事的女子，究竟是什么人？对璃月来说，这名女子的出现，究竟是好是坏呢？
璃月进了房间，气呼呼地往椅子上一坐，猛地一捶桌子。登时可怜的桌子裂开四五道细纹，看得舒仪那叫一个心疼，这可是古董啊，古董！
舒仪有些纳闷，“你气什么？气那个‘白矾’对你说的话？”她走到璃月面前，抬起璃月的下巴，装出一副嫖客样粗声粗气地说，“妞，给爷笑一个！”
“扑哧——”璃月被她逗乐了，也做不出生气的样子来，只好恨恨说了句“总有一天我要把这个混蛋踢出去”，当作结束这场斗气的尾声。
舒仪没理会璃月小孩子气的狠话，只是淡笑道，“何必那么在意别人怎么说呢，自己开心了就好。”
眼眸闪了闪，璃月垂下头，语气有些黯然，“我知道的，连你也曾瞧不起我……嫌弃我是，是——”
舒仪有些尴尬，忙打断他的话，阻止他继续妄自菲薄下去，“抱歉，我不是有意伤你的。只是……”她抿了抿唇，脸色顿时冷凝起来，不肯再说。
“只是什么？”璃月忙问道。这些日子他感受得到舒仪对他感情上的变化。若说一开始她是真的在嫌弃他青楼小倌的身份，那么今日她肯踏进春得楼，绝对是对自己已经从心底里认可了，不排斥了！
可是有的时候，他又觉得她在最初并不是单纯地只排斥自己，而是——排斥青楼，排斥落入烟花之地的所有人。只是，是他先凑向她，才招了她的厌恶。
为什么呢？他太想知道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舒仪眯起眼睛，似乎陷入渺远悠长的回忆里。璃月耐心等待着，等待谜底揭开的一刻。然而不出片刻，舒仪的神色已然恢复正常，扯开一抹稍带生硬的笑容轻声说道，“……没什么。”她看着璃月美丽的面庞，不知怎的，眼里似乎起了一层雾气，“我是真的，不会再嫌弃你了。”
璃月知道，只要再伸手去拨开那迷雾，或许，就是事实真相了吧……可是看着她泫然欲泣的模样，他微微心痛了起来，不敢再深挖她内心掩埋的深深尘埃。即使，她的过往是如此神秘……
“我可以把肩膀借你靠一下。”璃月故作一副施恩不求报的样子，扬起一边肩膀对着舒仪笑道。
舒仪浅笑着摇摇头。如果满心依赖，不管是对人还是对事，都不见得是好事。她怕自己会陷入这种深刻的依赖感无法自拔……那样，舒仪便不再是舒仪了。
又来了。璃月不禁头痛，这女人怎会如此固执！不过，也许只有这样的她，才是当初那个他愿意留在身边的她吧。
稍晚些，璃月坚持送舒仪回了玉阁。不过，舒仪亦是坚持，让他在距玉阁稍远的地方停住，看着她顺利进了铺子就好。
璃月无奈，只得应允。在舒仪转身走向铺子时，璃月轻轻说道，“什么时候，你能真正敞开心扉呢？”他分明看到舒仪身体微抖了一下，然而后者只是大步远去，并没再回头。
只是舒仪真切感到有什么在心里狠狠划了一道，痛得她几乎要弯下腰去，捂住心口狠狠地喘息。这不公平，真的。上天太不公，让原本任何人都不希望发生的事，一一在所有人眼中上演，直到落幕，直到……每个人眼中现出鄙夷的神色来，让人惶恐，让人不安无助。
那个时候，那些一直退后着的，不敢上前给予任何安慰，只能远远望着那人绝望后终于阴冷愤恨地倔强离去的人，也有自己吧？
她以为她忘了，可是没有。
她以为自己没有做过那么可鄙的事，以为忘记就真的可以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什么人都没有被伤害过，可是璃月的出现告诉她，原来内心深处她仍旧是个可鄙又胆小冷漠的人。
璃月的出现就像一把锐利的匕首，只要轻轻一触，便在那原本愈合就不牢固的伤口的上划出深深一道血痕。
原来伤害，从来都是那么简单的事。
踉跄着进了玉阁，舒仪轻唤了声“林叔”，刚想问他李葵有没有离开，却发现林掌柜正冲她猛眨着眼，一脸焦急。她一愣，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许是心情冲击过大，她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背后透过来一阵阴冷得叫人直打颤的视线，慢吞吞地转过身去，发现Boss李正冷冰冰地注视着她，目光中似乎一丝人气也无似的。
这样的感觉不禁叫她打了个冷颤。凝了凝神，她稍稍显得恭敬些向李葵招呼，“东家。”
李葵却勾唇一笑。那笑容诡异至极，愣是让见多识广如林掌柜这般也不禁猛颤了一下。却听李葵吩咐道，“老林，吩咐众人，这就闭店吧。”
林掌柜一愣，“为什么，东家？这还早呢。”
李葵有些不悦，“你就这么吩咐下面去吧，不要问那么多。”视线转向舒仪，似乎瞬间闪过一丝邪恶之气，“舒德，你跟我来书房。”
舒仪正怔忡间，林掌柜忙求情道，“东家，阿德年少不懂事，请不要责罚他！”
李葵怪异一笑，“哦？林掌柜竟然帮你求情？”他转向舒仪，“你面子倒是挺大！”
舒仪不语。
林掌柜忙说，“东家，阿德身子骨弱，经不起责罚的！若是东家执意讲究规法，还请手下留情啊！”
舒仪这才明白过来，敢情是要扁自己的不守规矩啊？！可她又不是卖身进府的丫鬟，凭啥因为一点小事就被责打啊？！她还不服呢！定了定神，舒仪算是恢复了些许精神气。若只是毒打的话，简单。指不定谁打谁呢！大不了她辞职不干了呗！思及此，她向林掌柜笑了笑，“林叔，不用担心，没事的！”
不知道什么意味，李葵哼了一声，一马当先走在前面。
舒仪想了想，向焦急的林掌柜摆摆手，跟了上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