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哗啦！——”一阵桌椅翻到声音，几个大汉气势汹汹闯进来，左右扫了一圈，把眼睛都盯在了楚风身上：“小姑娘，你有没有看见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来过？”
所以说，那少年果然还是和涵煦走了啊。
楚风慢悠悠地喝茶，半日才懒洋洋开口道：“之前看见过。”
“那现在呢？”
“等等——”有人忽地从几个大汉之间走了出来，略带着一点点困惑问：“你不是那位杜家娘子的妹子么？她已经走了，你为什么还在这里？”
“我不过瞧她年纪比我略大一些儿，叫她一声姐姐，什么时候承认过我是她的亲妹子了呢？陈先生，你也真是好骗啊。”
来的人正是陈海。听到这话，他脸色骤变：“那女子是什么人？是她带走了熙儿？她把我儿带到哪里去了？你……是什么人？”
“慢慢问，”楚风心里紧张，面上却故作镇定，“那么多问题，我先回答你哪个好呢？”
陈海此时有求于人，全带不出匪首的霸气来，心里对这女子的疑虑再多也不敢多问，深吸口气温言道：“你可知道我儿在哪里？”
“我知道。可我似乎不应该告诉你。”
“笑话，他是我的儿子，我却不能知道他的下落？若不是我看你一介女流……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明明是自己跑出来的，我要告诉你他的下落，你说他会开心吗？”
要冷静，这个时候你不能表现得比他更着急。
“他跑出来，难道就不是我儿子了？我劝过了你了，姑娘。”陈海的耐心有限，扬手便要叫人。他身边几个汉子便“嚯”地聚拢过来，都拿眼恶狠狠地盯住楚风，那眼神里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任谁被这样的眼神看着，都不会觉得舒服。
“是是是，”楚风的心里毕竟还是怕的，“那我带你去找你儿子……你来帮我做我想要做的事，怎么样？”
陈海并不想在这里闹出事来，再说这样对待一个小姑娘……虽说他并不在乎，可是晓晓会不高兴的吧……听到这话反而松了口气。这世间事不会有人平白无故给你你想要的东西，自然这女子要求些什么也本是理所当然。
“你要什么？”
“你去找你的儿子，我也要跟着去，而且，我要你视我为上宾。”
“让东海面上霸主视你为上宾？这个要求可不简单，我对你想要做的事情倒是有些好奇了。”
“什么样的事情能比得上陈先生的儿子重要呢？这种小事，想来陈先生并不会十分在乎。”
陈海沉默了许久。楚风的手心里全是冷汗，只觉得心快从胸腔里跳出去。
“……带我去找我儿子吧。”
楚风在心底松了口气。
“他去了济南。”
“陈小公子，现在你已经到了，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来济南是干什么的？”
“不要叫我陈小公子，我可不是。”少年昂着头冷哼一声，眉眼里尽是骄傲神色，“至于我来济南做什么，又关你什么事？”
涵煦有点无奈，却是温和地轻轻笑了起来。
真是个被惯坏了的孩子。
“你可是麻烦我才能到这里的，记住了，我可并不会像你的父亲那么宠着你。”
“说了多少次我跟他什么关系也没有！”少年的注意力又放到了后面一句话上，冲着涵煦嚷嚷着好像一只炸毛的猫咪。
“他，‘他’是谁？”涵煦故意问。
陈熙转头，不言不语，跳下马车。
一提到陈海，陈熙身上那些清傲和冷淡就会通通消失不见，每每失控地对她大喊大叫，被几句话逼得说不出什么来的时候又默默无言不肯理她，好像陈海是个了不得的禁区。
涵煦到这里来虽说是为了沈德修，遇上闲事却也不肯不管。
于是每每用言语激他，想着要他念着父亲的好。
陈海和陈熙之间无论出了什么问题，毕竟还是父子。
她这样想。
“江宁陈熙，拜见沈德修沈大人，烦请呈递。”陈熙从袖里摸出一份拜帖来交给巡抚府门口的差役，带着点生硬的谦恭语气叫涵煦微微有些惊愕。除此之外涵煦还对另外一件事不解……他来找沈德修做什么？
可是门子听见这个名字的时候态度也是明显变得恭敬，双手伸出来接了拜帖便急急进去通报，未几时里面已经有人迎了出来——瘦得一把枯柴，满面挂着笑意——是沈德修亲自迎了出来。
涵煦在巡抚府衙门前不敢不下马车，是以跳下来站在了陈熙身边。陈熙眉眼间那份倨傲清贵气息怎么也掩不住，涵煦却是相貌温和平易外又化了妆的，一时站在陈熙身边却显得失色了，竟是完全没有人注意到她，看到了也不过以为是娇生惯养的小少爷出门身边带的随从而已——不过这样也好，倒省得她费尽心思去掩藏自己的身份。
“既然陈公子到了，”沈德修笑容小心翼翼带着讨好意味，“下官早已经在缘客居定好了席面，陈公子若不嫌弃，不如小饮几杯，也是下官为您接风洗尘。”
下官！涵煦低着头，旁人看不到她脸上神色，实实在在的，眼里已是惊惧非常。
什么样的情况下竟会叫一个堂堂朝廷正二品官员对着一名匪徒子弟自称“下官”？
陈熙似乎不觉得这样的称呼有何问题，只是在听到“陈公子”这个称呼的时候脸上肌肉极不自然地抽搐了下，却也并没说什么，气定神闲点一点头：“却之不恭。”
明明不过一个少年，样子却老成得像个应酬虚名场中的老手——可也傲得厉害。
沈德修笑得胡须一阵抖，这才把脸转向涵煦：“这位是……”
陈熙正要答话，沈德修却像是见了鬼似的向后退了两步，连声音都是颤颤巍巍的：“你……你……”
涵煦不解地抬起头来，瞧见沈德修面上是一片惊惧之色，心中“咯噔”一声，警觉起来。刚要开口询问，却忽地转念，张开了口，冲沈德修手上比划着，又“啊啊哦哦”了一阵，竟装得好似一个哑巴。
但沈德修却似乎是放下心来，回过头去继续向着陈熙说话了。
“原来是个哑仆，陈先生果然是治家有方。”
“谁说是他……”陈熙听到夸赞陈海的话便本能地反驳，然后忽然意识到沈德修把涵煦认作了他的仆人，惊愕地转过头，才想起之前这女子装得奇怪样子，原来是在扮哑巴。心下疑惑，却已经收不回方才的话，只好接着道：“是我来这里路上买的。”
涵煦又低了头静静听着。
沈德修却给这一句画蛇添足的解释弄得狐疑起来，但也不好当着陈熙面去审量涵煦，只是陪着笑打了个哈哈，便叉着手请陈熙去缘客居了。
缘客居里其实早已聚集了一众山东面上的官员，个个都陪着笑等着，恭恭敬敬，见了陈熙来，齐齐道一声“陈公子”，陈熙不置可否点一点头，众人这才入座。不一时笑闹起来，觥筹交错，宾欢主乐的，好一阵子其乐融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