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采薇曲2
“采薇采薇，薇亦刚止。曰归曰归，岁亦阳止……”
到神农谷后，她修行完术法，便常常独自一人来到未央湖，跪在湖畔，唱着采薇曲，以她自己的方式安抚亡灵。未央湖中束缚的恶灵似乎也在她的安抚下渐渐平静下来。只有最纯净的灵魂出自真心的超度才能安抚怨灵的戾气。她知道残忍的未央祭，也知道这是千百年来传承不变的祖制，作为祭司弟子的她将来也有可能成为杀人者中的一个。每每思及此处，她都心下难过。心中不忍，便常常背着爹爹和同门，偷偷来到这里，清唱挽歌。
每一次，都是心情沉重；每一次，都会泪水垂落。
“什么人？”她有些惊愕地看着闯入者，脸上泪痕犹在……那是一个约摸比她年长两三岁的少年，剑眉星目，深邃如夜的紫色眼眸中有着淡淡的忧郁。他一言不发地走到阿采身旁，径直跪下，闭着眼虔诚祷告。
阿采忍不住偷瞥少年，却不经意瞥见他长袍下摆上刺着的朱雀花纹。心中一惊：只有王。太子和王后才能穿的朱雀纹服饰！这少年不过十六七岁，他只能是太子神农玄石！虽然平日里对朝政并不关心，但七大长老常来拜访祭司，她不止一次从他们口中听到有关太子的事……听说今上有意废除太子，改立宠妃张氏所生之子神农玄羽为储君。
“你现在知道我的身份？”
神农玄石突然睁开双眼牢牢盯住阿采，与其说他在问她，还不如说他在陈述一个事实。他的目光太过犀利，如鹰隼般，那里面的寒意让阿采不由得心中一紧，却是下意识地点点头。
“嗯……”神农玄石淡淡应了一声。似是对阿采惊慌的表情很满意，声音也柔和了几分，“我看见你好几次了。你是回风的弟子？”
“嗯！我叫宁采薇！”阿采用力地点点头，心中却暗忖：七大长老说的也不尽全然正确，都说太子喜怒无常。偏执乖张，但他看上去与一般少年无异，明明如同大哥哥一般。
“采薇？”神农玄石低笑出声，声音里带了几分好笑的意味，“就是你刚才唱的歌谣？”
阿采脸上一红，低下头去。
神农玄石笑了起来，这个笑容不带一丝阴霾，让他原本清冷的脸上有了柔柔的暖意，他说：“回风的小弟子，我们还会再见！”
“彼而维何？维常之华。彼路斯何？君子之车……”
神农玄石之于宁采薇，决不仅仅是当年未央湖畔忧郁中带了几分乖戾的少年。再见时，他到了神殿修行。整整三年的时间。三年里，他似乎不再那么得遥不可及，她会在偶尔遇见时羞涩地叫他“玄石哥哥”，而他往往会带着柔和的表情回应她一声，然后转身离开。而他的身边永远都是美丽绝伦的师姐雪诗薇。
她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会在未央湖畔遇上那个淡淡忧郁中带着几分乖戾的少年，后来她留心一切关于他的事。
听说他的生母……先王后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孽，今上亲手杀死他的母后，将她沉尸未央湖。所以即使有着太子的称谓，亦是不受父亲关爱的孩子。她不知道自小失去母亲庇护，又不得父亲宠爱的他是如何在充满腥风血雨的宫廷中成长起来的？同样自小失去母亲的阿采每每看到他冷漠的脸总会心痛莫名。
听说，为博今上欢心，他将自己的结发妻子……太子妃鬼氏献给了今上。之后，便聪明地选择到神殿修行。他是被逼无奈的，阿采知道，他一定也不忍将三年恩爱的发妻献出，但是每个人都是那样的身不由己。
“架彼四牧，四牧骙骙.君子所依，小人所腓……”
神殿的一角，几株珍贵的梨树开了，满树的白色。风轻轻吹过之时，满树的梨花悠悠飘下。师姐，美丽绝伦的师姐便在梨花飞舞中翩翩起舞，美得不似人间的女子。
“快来啊，阿采！”师姐对她嫣然一笑，走过来一把拉起坐在一旁的她，跑到梨花雨中。
仿佛被师姐的欢乐所感，她也在这梨花雨中轻轻旋转身体，开心地用手接住花儿，捧在手中，再抛向空中。梨花便从她的头顶纷纷落下，多么美妙的感觉啊！
就在她沉浸在这快乐中时，突然看见师姐痴痴地看着前方。她侧身，便看见了长身而立的太子神农玄石。他像是在看她，又不像是在看她。她想也许他正在看师姐吧！虽然已经习惯了与师姐在一起时，所有人的目光都会集中在师姐身上，而忽视她的存在。但不知为何，她一想到被神农玄石忽视，心中就酸酸的。
神农玄石轻轻弯了弯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而师姐脸上泛起了红晕，娇羞地嗔他一眼，转身便跑了。看着师姐轻快跑远的背影，她还呆立在原处，想着向来落落大方的师姐原来也有娇羞的时候。
“她是你师姐雪诗薇？”就在她胡思乱想时，他低沉的声音传来。
她鼻子一酸，赌气道：“明明知道还问？”
神农玄石有些茫然，突然“噗”一声有人大笑出声。笑的人不是他，亦不是她！她看向始作俑者，才发现神农玄石并不是一个人。他的身旁站着一个少年，那少年看上去与她一般年纪，长相与神农玄石极为相似。但他们又有着大大的不同，特别是他眉眼处飞扬的神采。
他的笑声爽朗，他的笑容更如骄阳般光芒四射，仿佛所有的一切都会被他的笑容所吸引。阿采呆呆地看着少年，心想如果神农玄石也这样笑的话会不会也有这样的神采？
“看够了没？”少年眼中闪过一丝促狭，“今天真没白来。王兄，我发现了”惊喜“。”
她一听，才知此人是二王子神农玄羽。她又羞又恼，只好低下头去。
“你喜欢梨花。很适合你。”神农玄石突然开口说话。
她想到自己刚才在他面前不合礼仪的表现，又让她一阵着恼：“珍贵的梨花只适合师姐！只有师姐才……”
“不！”神农玄石打断她的话，郑重地说，“梨花很适合你。”
被神农玄石深邃的紫眸所惑，鬼使神差地一句话已脱口而出：“其实，我最喜欢的就是梨花了！”
玄羽闪身站在她面前，恰恰挡在她和神农玄石之间，眯着眼，“梨花和你一样纯洁！在我心中，只有你才配得上梨花！”然后他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揶揄道，“如果你嫁给我，我就为你种上满院的梨树！”
她瞪他一眼，闷闷地说：“殿下！别拿我寻开心了！”
“别叫我”殿下“了。叫我”玄羽“……”玄羽“……就像这样叫……”说完他怪声怪气地叫起了自己的名字，阿采忍不住“扑哧”笑出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