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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古乐府

空城雀,何局促?城头飞,城下宿。百匝得一枝,千啄逢一粟。众雏随啾啁,所欲各易足。不须羡彼珍羽禽,翩翩高集珠树林。一朝身陷虞罗里,回首空城不如尔。

【相逢行】

沽酒渭桥边,平陵侠少年。

相逢各有赠,宝剑与金鞍。

【妾薄命】

寂寞复寂寞,秋风吹罗幕。

玉阶有微霜,桂树花已落。

昔为卷衣女,承欢在瑶阁。

弃鱼感泪多,当熊惭力弱。

宁知色易老,难求黄金药。

宫深去天远,忧思将何托?

君恩非不深,妾命自轻薄。

微躯愿有报,和气死沙漠。

【神仙曲】

上清真人古仙子,保神炼魄从无始。

眉上霜毫如发长,几见金乌日中死。

东游不肯居蓬莱,沧海顷刻飞黄埃。

金舆玉座俨何处?郁蓝天上弥罗台。

碧桃落尽花无数,一笑虚空卷烟雾。

鸟篆玄文世莫窥,茂陵还掩蓬斜露。

【结客少年场行】

结客须结游侠儿,借身报仇心不疑。千金买得利匕首,摩挲誓许酬相知。白马缦胡缨,行行人尽止。朝游洛北门,暮醉秦东市。感君在一言,不惜为君死。朱家曾脱季将军,田光终酬燕太子。君不见,魏其盛时客满门,自言一一俱衔恩。魏其既罢谁复见?养士堂中尘网遍。始知结客难,徒言意气倾南山。食君之禄有弗报,何况区区杯酒间?结客不必皆荐绅,缓急叩门谁可亲?屠沽往往有奇士,慎勿相轻闾里人。

【长相思】

长相思,思何长!愁如天丝远悠扬,摇风曳日不可量。不能绊去足,唯解结离肠。关山碧云看欲暮,空帏坐掩荃兰香。长相思,思何长!

【君马黄】

君马黄,我马玄。君马金灊匝,我马锦连乾。两马喜遇皆嘶鸣,何异主人相见情?长安大道可并辔,莫夸得意争先行。摇鞭共踏落花去,燕姬酒炉在何处?

【团扇郎】

团扇团且洁,人言似明月。

明月岂得如?长圆不曾阙。

【杨白花】

杨白花,太轻薄,不向宫中飞,却度江南落。美人踏踏连臂歌,山长水阔奈尔何?奈尔何,春欲晚,何不飞去仍飞返?洛阳树,多啼鸦。愁杀人,杨白花。

【门有车马客行】

门有车马客,乃是故乡士。

昔别各壮颜,今见不相似。

上堂叙情亲,拜跪出妻子。

对案未能食,历历问桑梓。

当时同游人,十有八九死。

松柏长新坟,荆棘生故址。

欢言方未终,悲感还复始。

因思兴谢端,叹息不能止。

【估客词】

上客荆州商,小妇扬州娼。

金多随处乐,不是不思乡。

【棹歌行】

溶漾汉潭清,搴荷趁浪平。

船轻知体弱,簪滑见鬟倾。

落日悬江思,浮云结浦情。

去从千叶隐,归爱一花迎。

吴歲并子夜,谁似棹歌声?

【鸡鸣歌】

北斗城头北斗低,万家梦破一声鸡。马蹄踏踏车辘辘,阙下连趍市中逐。雄鸡安得噤尔声,利名少息世上争,漫漫夜长人不惊。

【华山畿】

华山畿,牛车止。不同生,可同死。棺开棺开,与郎去来。

【长安有狭斜行】

长安有狭斜,狭斜仅容骑。

路逢两侠童,回鞭问君第。

君第渭桥西,易觅难复迷。

长子侍温室,次子籍金闺。

少子备宿卫,光耀与兄齐。

三子每来返,杂沓拥轮蹄。

大妇弹鹍鸡,中妇舞前溪。

小妇劝杯酒,能唱白铜韑。

丈人莫遽起,庭树未乌栖。

【双桐生空井】

双生碧玉树,并覆黄金井。

根通夕润深,叶带朝光冷。

应有感秋人,时来鉴愁影。

【征妇怨】

良人不愿封侯印,虎符远发当番阵。

几夜春闺恶梦多,竟得将军军覆信。

身没犹存旧战衣,东家火伴为收归。

妾生不识边庭路,寻骨何由到武威?

纸幡剪得招魂去,只向当时送行处。

【襄阳乐】

门前黄柳鸦雏宿,罗幌低垂婢擎烛。

悬珰结珮略妆成,日莫相邀汉江曲。

水静花寒月小明,舟中楼上斗歌声。

肠断年年大堤路,南商行过北商行。

【饮酒乐】

七弦五弦角奏,一觞两觞羽行。

且乐眼中人聚,莫忧头上天倾。

【凤台曲】

飞裙织雾秋騱薄,星汉低宫花漠漠。

琼台夜寒闭嬴女,鹅管参差隔烟语。

瑶京旧似招远游,人间帐冷鸳鸯愁。

海影无尘月如梦,仙骨不欺鸾背重。

衰兰泣露空秦苑,丛玉声微彩霞远。

【美女篇】

美女婉清扬,白皙纤且长。

艳色照上国,不殊古姬姜。

巧笑发令姿,芳词吐柔肠。

耀首有何物?黄金作钗梁。

珥悬磊砢珠,袆带霍纳香。

新服制罗纨,光辉丽青阳。

止袂绣蛱蝶,下裙织鸳鸯。

姗姗步春风,乍见惊欲翔。

虽有楚大夫,善赋焉能详?

岂徒骋妍媚,况乃持贞良。

家居辟高门,宛在城中央。

过者共倾慕,日晏停上襄。

借问谁氏子?无非金与张。

蹇修岂不勤?通辞重圭璋。

中怀非所托,雁币徒相将。

永宵叹迟回,起倚东西厢。

君子苟未得,年徂谅何伤?

【将军行】

将军结发从鞍马,新领前军号横野。

面谩不数屠狗儿,负勇曾擒射雕者。

狼星扫天芒角斜,大旗猎猎吹风沙。

黄金倾尽养部曲,匈奴未灭何为家。

前日贤王五千骑,直入朝那杀边吏。

天子初闻怒赫然,出师誓夺河南地。

五营材官元自多,诏书未须微七科。

已御明堂推画毂,还开武库授雕戈。

灞陵原头军晓发,北出云中与高阙。

单于一夜六骡逃,大漠无人唯汉月。

塞下从兹烽火稀,朝臣共贺震皇威。

人生宁似功成乐,白日长安鼓吹归。

【长安道】

长乐钟声动,平津树色开。

中郎长戟卫,丞相小车来。

新城赐将第,更筑候神台。

谁念公车客?空怀作赋才。

【洛阳陌】

九陌看春光,红尘起相接。

白玉车中郎,绿珠楼上妾。

柳迷临水影,花映当炉颊。

日暮过铜驼,相逢尽豪侠。

【悲歌】

征途险巇,人乏马饥。贫少不如富老,美游不如恶归。浮云随风,零乱四野。仰天悲歌,泣数行下。

【邯郸郭公歌】

郭公舞,郭公舞,天子无愁亦无苦。醉后君臣一笑看,邺宫长夜冬冬鼓。郭公郭公尔莫舞,不解平城围,竟作长安虏,高山摧为一抔土。

【车遥遥】

鹍鸡啼霜海城白,征夫趣装牛上轭。

天生两毂转长途,那得令君不为客?

出门已远第一程,耳中鸣铎渐无声。

房户宁嗟寂寞守,山川唯念苦辛行。

欲车不行愿车覆,还愁损我车中玉。

安得身如芳草多,相随千里车前绿。

【楚妃叹】

章华台前楚江水,月色堕烟乌欲起。

六宫不敢解罗衣,猎火照山君未归。

【神弦曲】

秋灯画壁熏烟埃,石马汗流神下来。

花衫娑娑弦切切,旋风吹幡愁百结。

雌狐学拜戴髑髅,鬼箭射创血洒秋。

老鸦飞散巫妪泣,苦篁啸雨溪幽幽。

【白纻词二首】

白纻出自吴女工,著来色与素体同。舞时偏向江渚宫,长袖拂起微有风。觞催管促四座中,揽裾徘徊惨曲终,玉阶夜寒零露浓。

出后閤,临前楹,舞衣皎皎洁且轻。飘如白云向空行,回腰流目君已倾。华灯吐焰欺月明,喧哗不闻遗珮声。茱萸实红兰叶紫,千秋欢乐长如此。妾身得向君前死。

【呵那瑰】

牛羊草漫野,大帐天山下。

十万控弦儿,闻箛齐上马。

【江南意】

妾本南国姝,父母爱如珠。

貌岂惭明镜?身才称短襦。

学成采莲唱,晓出横塘上。

舟小复身轻,随风两摇荡。

归时曲岸傍,恰见贵游郎。

辍歌欲转棹,花浅不堪藏。

将嗔却成哂,相问那能隐?

虽怜郎意深,终嫌妾家近。

回首各盈盈,南湖月又生。

烟波三十里,都是断肠情。

【铜雀妓】

邺宫已罢幸,歌舞尚如期。

谁知看月夜,却是望陵时。

芗泽销罗荐,松风吹絺帷。

妾身未得死,宁当忧色衰。

【猛虎行】

阴风吹林乌鹊悲,猛虎欲出人先知。

目光烔烔当路坐,将军一见弧矢堕。

几家插棘高作门,未到日没收猪豚。

猛虎虽猛犹可喜,横行只在深山里。

【湘中弦】

凉风袅袅月粼粼,行色兰香秋水滨。

一夜猿声流泪尽,黄陵祠下泊舟人。

【独不见】

白日沉大荒,北风下天霜。

罗帏犹苦冷,何况戍辽阳?

别时秦槐青,今复胡草黄。

红泪常自滋,非因效啼妆。

鸳机促夜响,龙镜掩晨光。

相思独不见,时久愈难忘。

【艳曲二首】

日莫淇水上,折花行见欢。

鸳鸯苏合弹,腰袤镂衢鞍。

当时赠芍药,今日叹蘼芜。

少年不相顾,唯爱执金吾。

【羽林郎】

十五能挽弓,入卫蒲萄宫。

武皇深假借,父有没边功。

秃衿绣罗短,马逸双衔断。

才出斗鸡坊,还过射熊馆。

笑掷朱提银,娼楼烂醉春。

归时冲市过,辟易九衢人。

横行自无避,司隶休相忌。

明日浚稽山,为君遮虏骑。

【燕燕于飞】

燕燕何处飞?相见江南路。

薲香细雨春,柳色芳烟暮。

才从箔外归,复向舟前度。

莫入未央宫,身轻有人妒。

【浮游花】

宛宛庭中花,狂风忽吹去无涯。

上入逍遥之云天,下没惨淡之泥沙。

开落本同何足叹,升沉偶异自堪嗟。

【野田行】

白杨树下谁家坟?火烧野草碑无文。

路傍尚卧双石马,行人指是故将军。

当时发卒开阴宅,千里送葬城东陌。

子孙今去野人来,高处牧羊低种麦。

平生意气安在哉!棘丛暮雨棠梨开。

百年富贵何足恃,雍门之琴良可哀。

【邯郸才人嫁为厮养卒妇】

妾能攍赵瑟,旧得君王眷。

更衣直夜房,侍酒登春殿。

出宫非故颜,里妇犹相羡。

丛台罢往梦,破屋流萤见。

末路多若斯,纷纷贵成贱。

【壮士行】

无险非高山,无勇非壮士。

半夜杀风来,剑寒灯欲死。

【秋风引】

嗟尔秋风胡为来哉!奏商律兮瑟泬而悲哀。叩高柯而陨叶,扫广路以清埃。入班姬之永巷,过襄王之高台。瑶琴自鸣,罗帏齐开。马萧萧而嘶起,鸿噭噭以翔回。使崩云骇浪振荡于白日兮,忽欲去而徘徊。客有怀乡失职而对此者,恨盈襟而难裁。但欲变天地之摇落,不知感节序之摧颓。秋风生,归去来。

【凉州词二首】

蓬婆城下净无花,惨惨黄云漠漠沙。

卷叶谁将番曲奏?白头都护亦思家。

关外垂杨早换秋,行人落日旆悠悠。

陇山高处愁西望,只有黄河入海流。

【虞美人曲】

明月帐中泣,悲风营外歌。

彷徨夜惊起,何事楚人多?

回灯拥绿髻,向剑蹙青蛾。

效命自无恨,君王其奈何!

【筑城词】

去年筑城卒,霜压城下骨。今年筑城人,汗洒城下尘。大家举杵莫住手,城高不用官军守。

【永嘉行】

帝衣溅血忠臣死,五部初兴屠各子。

宣阳门外晓吹笳,持戟谁为卫宫士?

满城卓绿胡马嘶,内家散作军中妻。

六玺相随渡河去,月明归梦遂成迷。

万里中原非典午,至今人说王夷甫。

【神女宛转歌二首】

驻君舟,相见尽绸缪。已遣大姬倾凿落,复令小婢进箜篌。歌宛转,宛转意何长!愿为灰与火,同泛玉炉香。

解妾佩,相贻慰离异。愁逐朝霞天际生,欢随秋水江头逝。歌宛转,宛转情相续。愿为弦与轸,共奏瑶琴曲。

【东门行】

出东门,暮归来。入室四壁空,突中无烟甑生埃。弱妻蓬头稚子瘦,使我心下忽有哀。安能学东方生,空抱国士才?身长七尺齿编贝,索米不得取笑咍。鸡鸣东门早欲开,仗剑当远去,不乘驷马不复回。妻前挽衣言:君可弃妾,奈此呱呱孩?君莫忧无粮,田中已生;君莫忧无裳,机中布成尚可裁。不须苦慕富贵,富贵多,有害菑。贱妾与君生同居,死即共作山下灰。吾欲行,为徘徊,仰视苍天重咄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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