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相思只在丁香上2
六十余年之前，柳氏建立乾坤门时，正是看中了璃山的山势峻峭，壁立千仞，群峰挺秀，居高临险。于乱世之中，是保全自身的绝佳处所。璃峰顶生满巨桧乔松，浓荫蔽日，清幽无比。自松林间穿行，上有团才绿荫，如伞如盖，耳畔阵阵松涛，如吟如咏，顿觉心旷神怡，超然物外。
惴惴的上了山，绕过了山门，经过甘露池，才是乾坤门弟子所居住的饮秀峰，这里天近咫尺，星斗可摘，高峻雄伟，气势博大，如临天界，如履浮云。那一处“莲花台”上，白衣飘飘的俊美男子，却坐的不是柳毓，而是二哥。
二哥正静静的坐着，面前是一盘棋。天色已黑，他只执了一盏灯笼，似笑非笑的看着我，轻轻道：“清歌，好久不见。”
我紧了紧身上的披风，笑了一笑：“二哥。”说着，环顾了四周，却见柳毓所居的云峰别居方向，依然是漆黑一片。正在诧异，便闻二哥慢慢道：“你在找柳毓？他在温泉池居。”他顿了一顿，方正色道，“清歌，你不要再淘气了。”
这句话没头没脑，我不禁愣了，不解的看着他。他温柔的看着我，轻声道：“柳毓为了你，一直在操心。你也知晓他的性子，有什么事都存在心里，表面上是瞧不出的。你瞧山上人少了许多，都是他派出去，明里暗里都在帮你。”
“二哥……”我赧然开口，却不知该说什么好。心底空落落的，很疼，也很甜蜜。酸酸软软的感觉，使我迫不及待的想赶去瞧他。二哥却还不肯放开我，又郑重道，“你也不小了，虽然我们都宠着你，但这一次，你着实劳累的他不轻。他的病最不能操劳忧心，你且不要再顽皮了罢。”
我半低了头，一一乖巧的应了，却终于听到二哥长叹一声，道：“清歌，她……好不好？”
好不好呢？我茫然的抬起头，看向二哥清秀白皙的脸庞。他生的本就柔美，若非鬓如刀削，黑眉粗浓，竟与女子无异。只是那薄而红润的唇，却与她十分相似，我轻轻道：“她很好，原先还有哮喘的旧症，如今都好了大半。但是……气势依旧。”
二哥微微一笑，却有些清苦的味道，半晌才道：“清歌，我知晓你乔装的用意，也没有立场去阻拦你……我只求你一件事。”
我慢慢后退了一小步，才道：“二哥请说。”
“请你……让她能活着。”他低声道，“她对不起你，但是，我还是拜托你……”
“我会的。”迅速的回答他，也回答我自己，“我会保全她的性命，我答应你。”
二哥淡淡一笑，道：“谢谢你。”
迅速的转身离去，刺骨的山风似是穿透了我的胸膛。
我会留着林太后的命么？这般的急迫离去，究竟是想见柳毓的冲动，还是，对于谎言的逃避？
温泉带着药味的滚热气息迎面而来，还有氤氲迷蒙的乳白色蒸汽。这里便是温泉池居，温泉水恒年滚热，最适合药用。此乃一进一出的园子，后园内设有温泉池，前园则是平日起居所用。本是幼年时常来的地方，此刻却多了几分陌生感，使我犹豫在了门口，不知是否要向前。
正沉思间，却闻一个低沉好听的男声淡淡笑道：“既然来了，还不进来？”
松音又在揶揄我！我不满的嘟起嘴，却还是依言推开了门。虽已是黑夜，却点满了灯，营造而出一种朦胧昏黄的美。我抿起唇，慢慢看向池子边上坐着的几个人。
松音正举了一把木柄错银丝嵌象牙的壶，向几只同材料的杯子中注入了翠绿的茶水。而一旁捋须含笑的，正是常年居住在乾坤门，为柳毓调理身体的慕容神医。而那个半低头，淡笑不语的，正是我思念了许久的那个人。
他还是一袭白色的宽大长袍，黑发披散，几缕发丝散乱在两颊，更显出他的剑眉星目，鬓若刀裁。多日不见，仿佛他又清瘦了许多，我心里一酸，眼眶就红了起来。他并未抬头看我，只是默默的对着水面出神。倒是慕容先生认真的打量我一会儿，开口道：“清歌丫头，这心脉受了损伤，可要好好调理，否则会落下病根，那就不好了。”
我点了点头，乖巧的坐在他身边，笑道：“不出几月，京城的事情就能办完，那时就回来，天天听先生的话，可好？”
先生还未答话，便听柳毓轻轻道：“清歌，你这样回来，京城的事情怎么办？”
欣然而恬静的心情顿时低落下来。我只是想你，想回来看你，为什么你不领情？心里一难受，就越发想要大哭，然而松音默默的将一杯茶递给我，半夸半调侃：“这可是单给大哥调制的药饮，煮了三四个时辰才得这一壶，要不是瞧在你千里迢迢的赶回来，大哥还不舍得给你尝呢。”
我不声不响的接了，青碧的药茶在手心里轻轻晃动，映出了我有些落寞的脸。柳毓的神色也慢慢放松下来，半晌才轻声道：“回来一趟也好……”
松音打个哈欠，拍了拍先生的肩，道：“跟着清歌跑了一天，骨头都要散了，我先去休息。先生不如一道罢。”
先生亦是点头起身，又向柳毓低声嘱咐了些话，方跟着松音离去。一时间，偌大的池居里，只留我与柳毓。本有满腹的话想对他讲，却不知从何说起，只得举了杯子，一点点的啜饮着药茶。苦涩之中带了一丝丝的清甜，还有说不出的幽香。
柳毓低声道：“奔波了一天，很累罢？”
我摇摇头，却忽然发觉他是背对着我，根本瞧不见，便也轻声道：“不累的……大哥，我突然回来，你不高兴了？”
沉默了一会儿，他才低低笑道：“不，我很高兴。”
“呀？”我惊喜的抬头看向他的侧脸，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喜悦，“你高兴我回来？”
他略显苍白的唇微微翘起，黑沉幽静的眸子倏尔亮起，慢慢转身过来，含笑看向我。那一向平静无波眸子里，有温情，有怜惜，有欣然，还有一分我看不懂的情绪。但只是那一抹脉脉的眸光，便使我甘愿为他倾尽所有。
“是，我很高兴你回来。”他静静的看着我，仿佛这就是我与他最重要的约定。
刹那间的暖意从心底涌上，我只知道傻傻的看着他，好像要把他永远刻在心里。只有他，从来只有他，不会再有任何人。他轻轻将我揽在怀里，温柔的在我头顶说道：“傻丫头，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坚守的意义，不在于守住了我要守候的，而是知道有一个人在陪我一起，我们心灵相通，我们共同付出，我们有一样的愿望。他会一如既往的支持我，信任我，在我难受的时候给我一句安慰，在我脆弱的时候给我一个拥抱。哪怕有再多困阻，也不会离断，只因那一份契合，彼此都珍惜。人生得此一人，便是我之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