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东风不管琵琶怨2
柳毓直等落葵说毕,方关切问我道:“你受伤可好些了?如何在宫中停留这样久?我……我们都十分担忧,却因你是在太后身边,不能轻易互通消息。”
柳毓一向温润如玉,谦恭有礼,最是从容不迫,凡事都淡然处之,如今一连串问我许多话,想来也是担忧太过。我凝视他略微苍白的唇瓣,微微指责道:“怎么你的气色还是不好,莫非我搬空了郡主府的珍贵药材,也治不好你的?”
他没想到我会出此一语,怔了一下方笑道:“并不是气色不好,实在是整饬府内事务劳心劳力,昨夜未能安枕罢了。”
我这才忍不住笑道:“我受伤也无大碍,回来再得落葵的灵药医治一番,想来便无事。这十几日相必急坏你们了,如今可放心着罢。不过,怎么大哥你突然便来,可是有什么事?”
落葵抢道:“还不是大公子听说师姐受伤,千里迢迢的赶来,白白等了你七八日。”
七八日?我在心底默默计算,从我入宫赴宴到如今回来,是十一天的时间。消息从上京传到乾坤门,大约一两日光景,而他身子不好,从乾坤门取道上京,最快也要两日。也就是说,他打一知道我受伤的消息,便一刻不停的赶到了上京。
心里突然有浅浅的感动与喜悦,他……终究是十分在意我的。
然而看向他时,却见他正凝神看向我身后的一丛芍药,似是没有听见落葵的话语。
于是笑道:“多谢大哥关心,却不是什么重伤的,早就行走自如,只是宫中规矩众多,故此耽搁了。白白叫你们忧心,是我的不是。”说着,慢慢走入房间,又正色道,“香橼那件事,可办妥了?”
落葵冲柳毓努了努嘴,笑道:“还不是大公子的主意,并未再对香橼用刑,只是将她关入了后园,与那名刺客关在隔壁。那墙壁是用土砖垒成,又经了水,若是一刻不停的挖,十天半月就能有碗大的洞口了,若是挖掘得当,只怕一月两月间逃脱也是可以的。师姐放心,松音正盯了那刺客与香橼,他们日常的通话都记录下来,日后成为证供亦是可以的。”
我心中一滞,道:“他们说了什么?”
落葵歪头想了一想,道:“并无什么重要的,只是确认了香橼与那刺客一同效忠于某个皇族贵胄。那刺客似乎是个大内侍卫,很是小心谨慎,并未对香橼透露当日刺杀的一星半点,只怕还要等他逃出来去见主谋,咱们才能知道确切消息呢。”
我淡淡一笑,赞许道:“果然好计谋,他们若能成功脱逃,自然不能想到这都是咱们有意为之。甘棠虽向我举报说香橼效忠皇后,她的话却不能全信,咱们还是小心些为好。”美目渐渐凝聚出戾气,“他们胆敢刺杀博陵郡主,想必与我胥家是有些纠缠,只怕按照这个线索追查下去,还能牵出当年靖王身故的主谋。”
柳毓静静的听了,道:“这一次你在皇宫也遭遇了刺客,主谋是谁,心中可有数?”
我苦笑道:“我受伤之后便昏迷了,哪里能留意到这些,落葵也不在身边。况且那刺客是就地正法的,如何查问线索?且我在皇宫并无臂膀可依,若追问起来倒叫人生疑。不过更可疑之处是,未知那刺客的目标是谁。若说他意图行刺萧承弈,为何连剑的准头都把握不好?”
落葵亦是诧异不已,道:“莫非不是师姐主动为皇上挡了那一剑?可是从宫里传出的消息都是这样讲的呀。”
“这更是诡异之处了。若是我有心护驾,必然是与刺客搏斗,为何要用身体挡剑?其实是我腰间的穴位被人隔空击中,因此刺客冲入大殿的一瞬,我是浑身麻木,动弹不得,只是恰好站在皇上身边,故此那一剑刺中了我。这也叫我怀疑,兴许是有人借刺杀皇上之名想要暗算我。”
这其实是我心中最深处的怀疑,这十几天中反复思考,依然不能确证的。
当日对萧承弈隐瞒了点穴之事,是为增加谈判筹码,也是不想叫他过早知晓我的功夫底细。如今面前这两人,是我所信赖,自然可以和盘托出。
柳毓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慢慢道:“你当初先斩后奏,一定要只身冒险,却也不想……若你也遭逢不幸,乾坤门如何对得起……”
我看向他满是怜惜担忧的眸子,胸膛中阵阵激荡,却只能勉强笑道:“我自己选择的路,便是要走到底。更何况,胥家满门的仇怨,如何能被生生抹去?坐视博陵郡主身亡而无动于衷,我如何能安心?”
柳毓张了张口,却还是硬生生将头偏了过去,不置一语。我知他是太担心我的安危,却对我无可奈何。说到底,我这次复仇虽非他所乐见,但若是讲求公平正义,他却是不能阻拦的。
落葵怔怔的听了,掩口道:“师姐?为何你说……你与胥家……莫非你……”
慢慢走到床边,远眺天香园中的草木葱茏。正是春色最旖旎的时节,只见园中一派生机,红香绿玉,莺飞蝶绕,分外妖娆。这般仙境美景,皆是属于靖王之女,博陵郡主胥琬。
至于我,虽未享用过荣华富贵,绸缎绫罗,却是自在逍遥于山水间,饱览江山之壮阔,亦是一笔享之不尽的财富。
我淡淡笑道:“我与博陵郡主胥琬,乃是双胞姐妹。”
柳毓似乎是再也支撑不住,轻轻咳了起来,脸色苍白如纸。他看向我苦笑:“多年不曾提起了,你倒记得清楚。”
“我从来不曾忘记。”我一字一顿道,“你们以为我不提,是将三四岁前的事慢慢忘记,我自己却知道,我从来不曾忘记。我与她,其实同为靖王之女,且是双胞姐妹。原先还隐隐有些抱怨,为何你与大长老竟叫我们骨肉分离多年,如今却是明白,你们是为了让我过得舒心。”
他勉强一笑:“可如今,你依然不舒心。”
我垂眸笑道:“人生中不仅是舒心,还有责任。我身为胥家人,便不能忘记胥家人的仇恨……也许这便是宿命罢,我也从来不曾想过,从那一次之后,姐妹还有相见一日,也未曾想过,这次见面却是生死诀别。更不能想到我身世之后隐藏了这许多阴谋。大哥不必为我忧虑,这次受伤乃是意外,日后我一定会小心谨慎。”
落葵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柳毓,方怯怯道:“师姐,你既好好活着,人们以为靖王只有博陵郡主一个女儿,却是何故?”
我思索片刻,道:“我们姐妹三岁时便分离,而且郡主当即被送入宫中,故此人们只知博陵郡主备受皇宠。二则,大长老救下我之时,乃是有仇家杀害,他使计策救了我,却叫众人以为我已然丧命。早夭的孩子谁会在意,便这样传开来了罢。”
落葵一边为我倒了些热水,一边盯了我的肩头道:“说了这半日,我都忘记要检查师姐伤口,为师姐换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