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误却寻花陌上人1
这是一个颇为神秘的门派。七十年前,清名动天下的江湖美女柳梦瑶就此归隐,创立门派。传言,柳氏厌倦了江湖纷争,方隐居到这深山绿水中,潜心研究武学。
柳氏待人诚恳,尽心传艺,很快乾坤门便在秦岭一带声名鹊起。当时正值乱世,圣祖与爱将胥铎征战南北,战功赫赫,但曾在秦岭一带损兵折将。战败负伤的两人为柳氏所救,便在门中休养生息了两三年,再次下山时,带走了周平、宫少虎、杨修三位弟子,这三位少年不仅怀有绝世武艺,更善于阴阳五行,领兵作战。圣祖得此贤才,旗鼓大振,不出两三年,便夺下了中原,建立了半壁江山,三位弟子亦是位极人臣,备受倚重。圣祖感念柳氏,便亲笔手书“中原第一门”,是为昭示天下,极其看重乾坤门。从此之后,门派名声大噪,一时间求学之人甚笃。柳氏却只招收天赋异常的弟子,悉心教导,贩夫走卒在所不问。十数年间,乾坤门在江湖中已是地位超然于世。
因而,能进入门派学习,是几世修来的福分。
从她记事起,那个温和俊朗的少年,便是这样风度翩然,风采绝代。
他是乾坤门的第四代门主,武艺超群自不必说,更难得是兼有江湖男子少有的风流儒雅,一纸折扇轻握于手,他便是江湖中人人尊崇的少年公子,柳毓。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所有人都十分珍惜,挖空了心思的学艺。乾坤门三位长老皆是武艺出神入化,十六位传艺师父都曾叱咤武林,天文地理、五行八卦、治国之道、岐黄之术,皆有所涉猎,更不必说诗词曲赋、丝竹管弦。门中弟子可以任意择一学习,她本来属意的是古琴,却因为见到他咳血的背影,而毅然选择了高深玄奥的医术。
学习的过程好漫长啊。那样厚的医书典籍,那样杂乱的药材,那样枯涩的学问,每每使她烦躁哭泣。只是她坚持下来了,只因念着那一袭白衣,她含了泪水,拼命也要学下去。
而其实她一直知道,那一袭白衣的俊朗男子,一尘不染,高不可攀。他永远是悠然温和的笑着,似乎不会怨愤,不会哀伤,淡然从容,闲适文雅。
无懈可击的微笑,却似乎是脆弱而虚幻的,让人触摸不到他的真心。
那年门派中最为惨厉隐秘的一件袭击案,他置身其中,又会是怎样的感受?
直到她的医术能够为他诊脉时,她惊觉于“子午离魂”的烈而邪。这天下最邪恶霸道的毒药无时无刻不发作,在他一定是蚀骨的疼痛难忍罢?
落葵常常猜测,大公子会不会疼呢?会不会哭呢?会不会怨恨呢?
只是,她从来不会有猜中的机会,大公子永远是坚定而和缓的笑着,只有苍白的脸色能够显示出,毒药在侵蚀他的心脉。除此之外,他看似健康无虞。
乾坤门女徒稀少,这一辈唯有清歌与落葵两人。清歌浪漫随性,却是聪明透顶,学什么都是一点即通。她则是乖巧活泼,稳扎稳打。柳单曾称清歌“冰雪聪明,潇洒不羁,然鲁莽冲动,稳重不足”,对她的评价则是“心思细腻,稳重有度,然智谋不足”。
落葵并没有想到,这位常笑吟吟的长辈,竟看人这般准确。若干年之后,她常念起这句话,便觉得大长老运筹帷幄,端的是乾坤门一绝。
如今她正是在前往上京的路上。清歌一时冲动,顶替了博陵郡主之名,回到上京。这消息诡谲无比,她惊讶的无以复加。从来只知清歌胆大,却不知她如此的天不怕地不怕。
上京烟云,莫非如此另人眷恋么?
柳毓病重,莫非她都不挂念么?
越想越是悲愤,却不能调转马头,因为她知道,清歌在他心中,是那么重要。唯有清歌,能令他舒心的笑,或者,是自然的难过,无掩饰的悲伤。仿佛在清歌面前的他,才会真实一些,透明一些,全部的喜怒哀乐挣脱了优雅的掩饰,他,只是她的他。
她当然会嫉妒,会难过,但因为那个人是清歌,她唯有真心祝福。
清歌,似乎是乾坤门的另一个传奇,更加富有冒险精神和捣蛋精神的,师姐清歌。
若说她浪漫天真,她也睿智沉稳;说她大大咧咧,她也温文尔雅;说她热情开朗,有时她会莫名的沉默安静,绝美的脸上,虽然平静无波,那一双秋水般的眸子,却是清冷寒澈透骨的忧伤。
是的,忧伤。
总是微笑如春风和煦的清歌,也会有愁怨,也会有忧思,也会,哭。
落葵学医,自然知道,“子午离魂”世间几乎无解,慕容先生阅尽天下医书,也只能用药调养,并不能将毒素拔除。然而清歌每次从外游玩回来,便会带来各种稀奇古怪的药材。有时是植物,有时是石头,有一次,清歌居然绑了一头驴回来。
据说,烈日炎炎,她白皙的小脸热的通红,却顾不得梳洗,就直直的闯到了长老们的住处。
落葵听说时,匆匆忙忙的赶了去,便听见清歌“据理力争”道:“驴肉补气血、益脏腑,为何对大哥的病没有好处?而且这头驴是齐国一个有名的郎中用中药养出来的,据说……”
然而声音终于是低了下去,再也听不清。落葵听见了长老们含笑的劝告,仿佛这样一个清秀的豆蔻少女,绑了一只活生生的小驴回来,是极好笑的事。
落葵自然知道这事情诡异而可笑,但却再也笑不出来。关心则乱,一向聪明伶俐的清歌,唯有面对关心的人时,总是迷糊的可爱。
他丰神俊朗,文雅风流,她风华绝世,娇艳妩媚。虽然他们从不曾表示过自己的情意,但是那平淡的点点滴滴,皆是他们心心相映的证据。一颦一笑间,尽是情意万千。
跨下的千里马终于长嘶一声,落葵眯起眼,看向高大巍峨的上京城门。正是正午时分,人烟稠密,繁华无比,自是乾坤门的深山远林所不能比拟。
她缓缓跳下马,便见一个化装过的乾坤门的小弟子向她走来。两人相视一眼,那小弟子便恭敬道:“请师姐随我来,博陵郡主府就在前边。”
“本宫这般说,自然是有证据。”保养得宜的双手护在了微微凸起的小腹,皇后笑容明艳,“博陵郡主自小养在深宫,自然有太医留下脉案。如今且唤太医院的人上来,为此人把脉便可得知真假。”
果然有四个太医鱼贯而入,手中还捧着一本厚厚的脉案。眸子一亮,我抿唇笑道:“既然要把脉,还请赐座一张,若是惊了脉息,岂非不能得到皇后想要的答案?”
萧承弈此刻也坐了下来,似是看戏般,神态怡然自得,挥了挥手道:“无关之人都退下。郡主请自便。”
勾唇一笑,慢慢的坐在了德妃方才坐的位子,伸了右手来给太医把脉,左手则拿过了那本脉案,随意翻看,也是惬意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