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笏山脚的别墅群拆除的日子，有记者得到消息，前来采写了报道。以后，媒体的视线向新的话题转移，河阳市在各个媒体上的曝光已然消失，市里领导们不再为这件事困扰，心情也就清净多了。不过，市委书记陆浩明一次在大会上说了这样的话：这次教训是深刻的，我们不追究谁的责任，不等于没有人该为此负责任。这件事发生在我来河阳之前，说明以前有关部门在建筑审批和土地审批方面做得不是很到位，把关不严、监管不力，以后要是再有类似事件发生，只要我陆浩明在河阳，就要坚决彻查，决不姑息！
由于这话是他在一次讲话中的插话，所以后来以正式文件下发时没有把这段话加上去。
尹凡当时人在外地，没有参加这个会，回来后看文件时，秘书小罗告诉他，陆书记讲话时有过这么一段话，他听了后心里一愣：这话什么意思？这件事不是已经处理了吗？你老陆心里还记着一本账还是怎么的？任何一件负面事件，部门有部门的责任，领导有领导的责任。严格说起来，玉笏山砍树事件，要讲责任，也同样存在这样两方面的责任。不过，高前提拔了，成了省委领导，这个责任高前是不用负了，剩下的，市、县和乡领导都还在。省政府办公会上决定，给予溪山乡的党委书记以行政记过处分，乡里的责任等于已经追究了、处理了，那么县和市的责任怎么办？还要记着？你陆浩明用“事件发生在我来之前”把自己先撇清了，那么该负责任的不就是齐坚和我吗？如果没有这个意思，那你在大会上讲这番话什么意思？
想到这里，尹凡问小罗：干部当中，听了陆书记的话有什么反应？
小罗犹豫了一下说，没，没什么反应，只是有个别人说，对砍树事件的处理太轻了，只处理溪山乡的书记，而且不过记过而已，好像是做个样子给媒体看的。他们说，陆书记的讲法是对的，这件事造成的危害和影响不小，要是搁在国外，有人要为此辞职的。
尹凡“哼”了一声，说，中国国情不一样嘛。这些人从小不是吃大米猪肉、而是喝牛奶吃牛肉长大的不成？东西方政治体制、政治生态完全不一样，能什么事都相互类比吗？
尹凡这席话，让小罗心里暗暗吃了一惊。过去，尹市长一直讲，他在学校里学的社会学理论，其基本框架全部来自西方。不光社会学，国内大学和研究院所里几乎全部的社会科学理论，其建构都是仿照西方的，包括哲学、经济学和政治学。小罗记得他还表露过这样的观点：中国将来政治体制改革的走向，当然不应该也不能搞全盘西化，但同样也不可能不向西方学习，不可能不借鉴西方国家的做法。今天他的话，语气里发生了大大的变化，他搞不清市长的心理是如何发生变化的，只好顺着尹凡的话，小心翼翼地说，个别人的话，我觉得不大，嗯，不大利于河阳的安定团结。我觉得这些人的思想有待教育、觉悟有待提高。
尹凡忽然感到情绪有些低落，他随便地“嗯”了一声，挥挥手，让小罗出去。
罗旭东拿起尹凡已经阅完并“画押”的文件夹走出办公室，把门轻轻掩上。
在这个时候，外间办公室的电话铃响了，小罗拿起听筒，尹凡听见他跟对方说话：是，我是市长办公室。哦，你找市长？请问你是……哦，我知道。但是市长这会儿不在，是，不在办公室里，去开会了。一直要开到下班吧，是个紧急会议。对，对！好，我一定转告，就这样，对不起！然后是“咯嗒”，搁下听筒的声音。
尹凡听出小罗是在为他“挡驾”。能把电话直接打到市长办公室的人（不是市长热线，那是另外一个号码，有专人接听，而且接听的内容要经过筛选处理再呈报有关领导审示），肯定是个有一定职务的领导干部，但又绝对不是上级。小罗弄清了对方身份后，能够用“市长开会”来搪塞他，说明对方的身份还不到分量。一般情况下，小罗不会这样做，今天是看出尹凡心情有些不愉快，不愿七七八八的事情打扰他，想让他清净片刻—这正是小罗乖巧的地方。在当市长之前，尹凡听说有些秘书经常将前来找领导的人挡在外面，觉得这样做没有必要，领导不是为人民服务吗？人家来找你，肯定有事情要请示或者要办理，作为领导躲躲闪闪地回避，有违服务宗旨。后来他才领悟到，有些事哪怕是拖延处理，也比不断地有人找、有人烦要好—特别是在自己心情不好，感到疲倦或有压力的时候。
有关河阳市的旅游规划终于出来了，这个规划分为近期、中期和远期。近期，是修整现有的旅游设施，完善现有景点，将不利于旅游发展的一些建筑拆除，在有关的经济发展计划中，为今后的旅游业预留好空间。中期则是打造玉笏山和栖凤岭两个设施和条件均相对完备又各自独立的风景旅游区，远期则要把整个河阳都纳入到旅游业的轨道上来。专家们的眼光很有见地，他们认为，河阳是一个有着千年历史的古城镇，它在历史上有过自己的辉煌与特色，那就是它是一个水路交通枢纽，也是佛教由江北向江南传播的一条重要路径，这两方面的特色要发掘出来，河阳的旅游就有自己独异之处了，而河阳的山光、水色、城市可借助这样的思路形成互补协调的发展格局。
规划送来的时候，分管旅游的副市长分别向书记和市长作了简要汇报。陆浩明书记说，好，很好，你们政府方面先研究一下，拿出具体的步骤与方案，看看能不能进一步完善，然后交常委会审议通过。
河阳市政府按照市委书记陆浩明的指示，就河阳旅游规划做了专题研究。市长尹凡就规划内容提出了自己的一些看法。他认为这个规划从专业角度来讲是比较不错的，但是，发展旅游的同时，要考虑与地方现有的经济模式有机结合。河阳是一个传统的农业市，农业是基础，是老百姓安身立命的根本。像河东一带的某些乡镇，传统农业正在向现代农业的模式转变，农业商品化和集约化的态势也已经开始了，这代表了河阳农村未来的发展方向。我们的旅游业如果把生态农业、观光农业都规划进来，作为旅游开发的一个项目，岂不是很有现实意义？
尹凡提出这条建议，应该是很有见地的，因此得到政府班子成员们的欣赏，大家都赞同加上农业观光旅游的规划项目，好在这个项目与已经做好的整体规划不冲突，只要加上一些补充内容就行了。
尹凡在提出这条建议的同时，还讲了一条意见。按照规划，市区的沿河一带要依照过去的风格，建成旧式的码头。早先，沿河一带一溜上十里，都是青石板铺就的道路或石阶，泊船的码头密集地沿着这些石板路展开，有货船码头，有客运码头，无论春夏秋冬，这儿人来货往，熙熙攘攘，好不热闹。规划中讲要恢复当时的这种形貌，但是将其列入中、远期规划中，尹凡觉得这属于比较稳妥的方案，因此强调，沿岸的阳河路才建几年，目前在旅游开发还没到那一步的时候，先维持现状，不考虑重建。花费几千万乃至上亿元修好的路，好歹要让它能多使用几年。但是，目前的城区建设规划和旅游发展规划两项要衔接，要把城区今后的旅游发展纳入到城市建设整体规划当中，不可各吹各的号，各唱各的调，造成经济建设上的浪费！
但是，尹凡的这条意见最后却被否决了。
市委书记陆浩明在批阅市政府送来的有关报告时，对于将生态农业和观光农业纳入河阳旅游一体规划的想法很赞赏，说，想不到尹市长一介书生，对农业这么看重，这么有感情，倒是难得！但对于阳河路的规划，他有自己的意见。他的考虑是，整个河阳市旅游规划，专家们费了心血，在蓝图上构建了一个完美的整体。不过，要是从快速发展的角度看，近、中、远期的规划区分，只应是大致的，不能太过拘泥。他看见报告上有“阳河路修建时间不长，是河阳市的样板路，从经济成本角度看，目前不宜重建，可于目前做好规划，待中期旅游项目建设时期重新翻修”的内容，用铅笔在下面划了一道长长的横杠，并打了一个“”。看完全部文件后，他略一思索，在首页上批下了如下一段文字：
此件很好。政府各部门在贯彻落实市委有关发展旅游业的战略目标上，认真努力，齐心协力，前期工作卓有成效。但关于发展规划的分期和步骤，不可拘泥，应着眼于快速发展的目标，做通盘考虑。例如阳河路，是河阳市旅游开发的枢纽性项目，此路的重新建设，关系到从玉笏山到阳河的古代运输航路的打造，可以列入前期计划中。河阳在旅游方面有得天独厚的资源优势，要重视，要挖掘，要开发，要破除保守思想，不怕打碎坛坛罐罐，如此才能创新，才能进步，才能发展！
一口气写到这里，陆浩明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自己的批示，很满意地点了点头。他兴犹未尽，又在文字的末尾题写了两句诗：
旅游发展创新路，阳河古渡复旧观。
他一边写，一边吟，竟至把自己也感动了。
写毕，他让秘书进来，将文件夹交给他，说道，这份文件，转各位常委阅，请他们做好思想准备，常委会尽快就旅游规划问题进行研究。秘书邱宏林刚说“是”，转身要走，他又补充说，后面两句诗，请子言同志阅后提提意见，看看有没有点意思，如果还行，能不能加上两句，凑成一首四言诗，呵呵。
这份文件及其批示传阅到尹凡手上时，尹凡终于感到，自己这段时日以来对陆浩明的直觉没有错！
不知怎的，陆浩明来了以后，他在心理上对这位陆书记有一种莫名的拒斥。
高前走之前，他还暗自下了决心，无论如何，要尽最大努力与新任书记搞好关系，即使做不到与高前那样配合协调，至少能通过相互尊重来维持一种融洽的局面，尽量避免产生矛盾。可是，这才共事没几天，自己已经敏感到，除非动用古人“动心忍性”的功夫，否则是难以与陆浩明相安无事了。
两人虽然目前没有发生直接冲突，但是第一，尹凡对陆浩明的某些爱好很不以为然。比如他动不动就诌两句诗，那种诗，在尹凡眼里，叫打油诗固然不恭敬，但称作口号诗却恰如其分，一个堂堂的市委书记，写这样的东西还不如不写，省得让内行的人看了心里暗笑。第二，他感到陆浩明这个人个性修养还是不足，上次与专家组座谈时，面对李梦奇教授的指责，他不好辩白，竟控制不住情绪，平白对自己发泄，这不是吃错了药吗？第三，他写的这份批示，这叫啥？这是摆明了跟自己过不去嘛。你虽然是书记，搞起一言堂可以一言九鼎，但多少要尊重一点我的面子吧？什么“要破除保守思想，不怕打碎坛坛罐罐”？难道我看不出说的谁吗？河阳路要按照古旧的样式重修，那个花费比起修现代城市马路，要高得多了，何况还要将现有的路破坏，没有个七八上十亿弄得出来吗？整个河阳的旅游业才刚刚规划，先把河阳路弄出来，根本就无法配套。这么急功近利，说你是看见外面到处搞仿古一条街，便也想搞个政绩工程，算不得用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吧？罢了罢了，开初我还想是不是自己太敏感，对你有误解的意思，现在看来不是误解，你陆浩明大概就是这么个人了。我给你归纳个三不足吧：写口号诗还敢堂而皇之拿出来发表，这叫文化素养不足；不能够控制情绪，做不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这叫个性修养不足；不懂得尊重同僚，这叫政治素养不足！
尹凡概括出这“三不足”，把内心郁积的一股怨气发泄了出来，这才感到心中轻松一些。转念又想，自己一生中还从来没有过这么大的怨气，即使在河阳高专教书，没人看得起，连老婆都调不来市里的时期，对他人也没有过如此“恶毒”的想法。如今身居高位，与市委书记陆浩明还处于“磨合期”，根本没到产生原则性矛盾和发生公开冲突的地步，怎么心里就已经有了这么多阴暗的想法呢？唉，人的心境的这种变化，是如何淤积并沉淀的呢？
阳河路的改造工程在媒体的隆重造势中拉开了帷幕。《河阳日报》用通栏套红标题发布这一讯息。在报纸的副刊上，连续好几天以整版篇幅刊登了河阳的历史钩沉，包括它的古城风貌、历代沿革、民俗风情、知名人物、逸闻趣事等等。
报社编辑们不知从哪儿翻出一些陈年老照片，诸如翻拍的河阳古城区图、阳河上停泊的货船（上面的风帆半垂着，可以看见帆上打着的硕大的补丁）、陡峭的石阶、高耸的牌楼、狭窄的艄公巷和巷里打赤膊的男人与穿宽大对襟袄的女人、国民党时期的河阳市警察署（照片上的警署大门是歪斜的，门口一个站岗的警察打着绑腿，像患肩周炎的人一样斜着肩膀立在那儿）……这些老照片吸引了祖祖辈辈居住在河阳市民的眼球，他们中绝大多数人对旧时代的河阳已经完全没有认识，报纸上刊载的这些照片引发了他们的好奇。他们争相翻阅这些散发着历史气息的老照片，想象着祖辈们生活的样子。由于刊载了这些从未发表过的老照片，这两天的《河阳日报》销量增加了足有一万多份。市民们惊叹报纸编辑们是如何从图书馆堆积的纸页中搜寻到这些泛黄并早已失落的记忆的，他们似乎想把这些从未见识过的古老岁月捡拾和收藏到自己的脑海中去。
大概正是出于这样一种怀旧情绪，报纸上为阳河路重修工程的正面造势也激起了市民们的兴奋情绪，茶余饭后他们聚在一起的时候就议论这个事：阳河路重修之后会是个什么样子？会不会比目前用现代建材和现代灯光装饰起来的阳河路更好看？古代的东西和现代的建筑到底哪样更有魅力？修路期间交通怎么办？道路通行会不会造成阻塞……至于重修这条路需要多少钱、钱又从哪里来、道路修好后对河阳旅游业会产生怎样的影响等等，一般市民都考虑不到，因为他们从来没有意识到这一类问题与他们有关系。
媒体造势期间，阳河路改造工程建设指挥部经市委常委会批准正式成立，副市长陈亮同时兼任指挥部主任。他分管工作本来不少，河阳市新城工业园区主任的兼职仍在身上，现在又兼管阳河路改造工程，等于几副担子压在身上。不过，既然是常委会的决定，他不能不接受这项新的任务，因为其他副市长们身上也同样兼着各种各样的临时机构负责人。他在接受这项新的任务的时候，向组织上提出了一个要求，就是把自己的副手、新城工业园区的副主任卞虎调来指挥部。卞虎提拔到工业园区担任副主任这段时间，工作风风火火，脑子挺灵活，处理对内对外的各项事情办法挺多，给陈亮省了不少心，陈亮看出他是个人才。园区主要的工作已经基本理顺，而这项新的工程工期紧，任务重，要求严，市委书记陆浩明把它看得非常重。陈亮知道，如果手下没有几个精兵强将，将来无法圆满向书记交差就糟了，因此想到了把卞虎带到这边来。
建设指挥部班子搭建好了之后，在阳河路上的一个小型喷水广场上举办了“阳河路改造工程开工典礼”。广场对面的中国银行大楼上，从高高的楼顶上垂挂下来几幅高达十多米的巨幅标语，广场四周树立着五彩的氢气球。一座用角钢、三合板临时搭建的主席台就坐落在阳河岸边，主席台上铺了厚厚的红地毯，并摆满鲜花和常青树。
在腰鼓队节奏分明的鼓声和扩音器悠扬的音乐声中，市委书记陆浩明、市长尹凡、副市长郎军、陈亮等胸前佩着象征贵宾身份的鲜花，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登上主席台，并分别就座。尹凡看见卞虎身影忙碌、跑前跑后地对工作人员进行调度、指挥，做着开会的准备；他还看见公安局副局长巫军站在马路边一辆公安指挥车前，正神情严肃地和几名警官说着话。
卞虎朝站在主席台旁边一个人做了个手势，很快，鼓声戛然停息了，穿红戴绿的腰鼓队员们悄声退了下去，扩音器里的音乐也中止下来，会议开始了。
首先，副市长陈亮宣读了中共河阳市委、河阳市政府关于大力发展旅游事业，通过旅游业振兴河阳、发展经济的决定以及关于实施阳河路改造工程的文件，然后请市委书记陆浩明发表重要讲话。
关于河阳市发展旅游业的文件和陆浩明的讲话具有同样的风格，里面满是富有激情和高亮度的排比句，用市里某位“笔杆子”的话来说，这样的风格“有时确实会起到煽情作用”。
陆书记讲完话，下面还有各个相关部门的表态，有工程建设指挥部关于抓好工程进度，保质保量“创一流工程、‘十佳’工程、千秋工程”的（从指挥部的发言可以看出，陆书记的讲话风格已经无形中影响到下面）；有规划、城建、房管、交通、园林等各部门积极搞好协作配合，为改造工程服务而表态的。这些发言篇篇慷慨激昂，使得开工典礼很像是一场战地誓师动员大会。
对阳河路改造工程的报道，宣传部长余子言早就提出了充分的要求，因此在开工典礼现场，市里的各路媒体纷纷到场，光电视摄像机就布置了好几台，对着主席台反复拍摄。尹凡的眼角瞥见一名身材婀娜的女记者的身影，晃了一下又没入记者群中，他想，会不会尼丽也来了？正想到这儿呢，口袋里手机发出了一串振动。趁着一名发言代表刚讲完“谢谢大家”，主席台下发出一片掌声的时候，他把手机掏出，很快地扫了一眼，只见上面显示出这样几行字：
尹市长：您好！会后我想就阳河路改改造工程单独采访您，请您给河阳电视台新闻栏目一个机会。谢谢！尼丽尹凡眉头略微一皱，揿一下按键，把屏幕退回到待机状态。他重新抬起头，用刚才一直保持的微笑脸孔面向会场。可是，过了不久，手机又发出一串振动。
此时，会议大概开得有些长了，会场下面交头接耳、东张西望的多了起来，一片“嗡嗡嗡”的，就连主席台上也有人走下去“方便”。尹凡也觉得有些闷，便掏出手机看，还是尼丽发来的同样的信息。他心里暗自一笑，便回复一条信息：
工程改造归陈亮副市长负责，要采访找他足可。
发出这条信息，他用目光朝记者席那儿扫去，看看尼丽是否在那儿。不见尼丽的身影，他又朝马路边看去，见那辆公安指挥车仍在，但是巫军却不在了。不过，一些警察倒还是尽职尽责地在会场周围巡逻，维持着秩序。
没看见尼丽和巫军，却看见卞虎不时出现在主席台上。他时而招呼工作人员，对他们下达什么指令，时而走近陈亮，对着陈亮附耳低语。陈亮将面前的麦克风关闭，回过头向他作指示，他连连点头，然后转身离去。尹凡想起陈亮曾跟自己说，谢谢尹市长给自己弄了个好帮手，尹凡当时回答说，这不是我的功劳，是高书记作风民主，在选拔干部的问题上善于听取意见，也是你陈亮会“弹钢琴”，领导有方嘛—不过，他心里感觉还是很舒坦：自己提拔的干部能得到班子其他成员的欣赏称赞，至少可以证明我的心底无私吧。
脑子里正走神，这边口袋里手机又发出振动。他估计还是尼丽发来了短信。
唉，这个尼丽，到底想干啥？等待了片刻，他掏出手机，见上面写着：
陈副市长我已经跟他联系好了采访事宜—占用不了您多少时间，您就不能给一点面子吗？
哟嗬，这个尼丽，居然提起意见来了，这是批评呢还是责怪呢？思考了片刻，尹凡用玩笑的口吻回复道：
子曰：当家花旦，面子金贵，岂可毁伤？
发出这条信息，他不把手机放回口袋了，而是捏在手里，等着看尼丽如何回应。
很快，尼丽就回了短信，上面写：
女曰：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不可耍赖！
嘿，这个尼丽，果然顺着杆子爬，把自己的话当做许诺而揪住不放了，并且话说得如此俏皮。不愧是河阳电视台的“当家花旦”呢，感觉敏锐，反应迅速，难怪余子言总是夸她，把她捧得不知多高。
看完短信，尹凡默然一笑，把手机放进口袋，不再“开小差”，因为典礼很快就要结束了。
会议最后的总结讲话是郎军代表市政府作的。本来这个讲话陈亮想请尹凡来作，尹凡推托说，市里的工作，凡是要出台亮相的，不能我一个人包揽，郎副市长还有你们，要多出头露面嘛。郎副市长管财务，以后你这个重点工程要他多支持，让他讲讲话，以后你找他要钱，财政局就不好搪塞了，是不是啊？
陈亮一听，心想尹市长这个人真是有水平，当主要领导还这么善于替下属考虑，真值得自己好好学习，就把郎副市长列入讲话名单，并让人替他起草好讲话稿。
典礼仪式结束后，工程指挥部宴请市里各位领导和各方面、各部门负责人，陆浩明和尹凡都说有事，分别乘车回去，委托陈亮代表市委市政府向赴宴众人表达敬意。陈亮再三挽留不住，便道，我是东道主，请两位主要领导吃饭，却代表你们祝酒，名不正言不顺吧？不过既然你们授了权，我只好集主客于一身，两头兼顾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