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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

“喂,你知道吗?我看见过那个人光着膀子打水,那肩膀啊,我跟你说,就像松树桩子似的。”

“什么呀,你还不知道,经常在胡同尽里头的澡堂给他搓后背的可是我。他的后背有四个半席子那么宽呢。”

说得跟鲸鱼一样了。

“我不是给他搓过背嘛。他的后背就像岩石一样坚硬啊,我给他搓背的时候,累得呼哧呼哧直喘啊。”

“是吗。哎,不知道他的头是不是也一样坚硬啊。听说,这位泰轩师父毛着腰,用头使劲儿一顶,屋子里原来歪着的一根柱子就笔挺挺地立起来了。不管怎么说,他真是一位了不起的人哪。”

“是啊,他是这大杂院里最厉害的人了。不,不光是大杂院,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什么呀,你还不知道,经常在胡同尽里头的澡堂给他搓后背的可是我。他的后背有四个半席子那么宽呢。」

说得跟鲸鱼一样了。

他肯定是全江户最厉害的。我们这大杂院不如就叫泰轩杂院呢,哈哈哈。”

“泰轩杂院?这主意不错啊。不管出什么事,只要请出这位泰轩师父,肯定都能摆平。”

“是啊,以后我们可就有靠山了。喂,我说大伙儿,从今往后,我们可得多多敬重泰轩师父。”

微弱的阳光轻轻地照在街上。突然吹来了一阵旋风,将晒干了的马粪末吹起,像捻线一样,吹过了各家各户的房檐。

这里是浅草龙泉寺街大杂院的胡同口。

在这大杂院中,住满了最贫困的人们,有倒卖烟灰的、夜里抬轿子的轿夫、靠念祭文为生的、捡破烂儿的、做雨伞的伞匠、夜里摆摊儿卖面条的,等等。狭窄的胡同口总是充斥着臭水沟和饭菜馊了的味道。另外,这里还能感觉到有一股紧张的空气,住在这里的人个个都穷得叮当响,他们的脸上总是写满了怒气。

男人之间互相争吵不断,女人们总是因为一点琐碎的小事而撕破脸皮,小孩子之间打架就像爆发战争一样,这里一天到晚总是有人为这样那样的事情吵个不停。不管你什么时候来到这儿,总能看到瞪着眼睛张着大嘴扯着嗓子喊的人。

因为住了各色人等杂七杂八,所以才叫做大杂院。

就在这浅草一带出了名的大杂院,前不久,来了一位十分奇异的人……

一个名叫蒲生泰轩的人突然来到换装竹烟袋杆的作爷家里住了下来。

之前,峰丹波一群人为了找到茶壶来到作爷的家。结果,打开盒子盖儿一看,里面放着一块被隅田川河水冲刷得圆润的鹅卵石。值得一提的是,剑魔左膳还在石头上写了“虚虚实实”等字。可以说,这是左膳自认为做得很出彩的一件事。

气急败坏的司马道场的弟子们,便叫嚣着要带走作爷的孙女美夜。正在这时,这位泰轩师父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赶走了那群武士。

不知何时,也不知从什么地方来,正是泰轩师父最深不可测的地方。因此,泰轩师父便成了住在大杂院的人们最饶有兴趣的话题了。

正当大家还在兴致勃勃地谈论着泰轩师父的时候,一首奇怪的歌谣从街上传来:“十字路口的地藏菩萨啊,你行行好吧。我会每天给你上供—哈哈哈,怎么样,唱得还可以吧。”

泰轩师父的人气可真是不一般。他唱着孤儿小安经常唱的那首歌谣,从远处走来。聚在胡同口唧唧喳喳侃大山的那群人马上就安静了下来,好像是一群吵闹的士兵看到了前来视察的团长。

“嘿!泰轩师父回来了!”

“泰轩师父来了。”

“泰轩师父驾到—”

真没想到,居然还有人用“驾到”这个词。

这一声声,就像接力棒一样,从胡同口一直传到大杂院的尽头,场面甚为壮观。

站在拐角的一个人低声说道:“喂,泰轩师父不光力气大武艺高吧,要说学问,他肚子里也装着不少吧,真是了不起啊。”

“泰轩师父曾经说过,人不能没了五脏。”

“笨蛋!不是五脏,是五常。仁、义、礼、智、信,这叫做五常。”

“哼,光有五常,没了五脏也活不了啊。”

“你说什么!”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句,那架势好像马上就要动手。

这就是大杂院的生活百态。

不过,等泰轩师父走近了,他们便马上整整衣襟,拉拉袖口,还有的人往手心上吐一口唾沫,抹抹鬓角,有的人拿出毛巾掸掸身上的尘土……所有的人都赶忙整理衣装。

“嗯,下一句是:我问你个事儿,你一定要告诉我。我的父亲在哪里,我的母亲……嗯,这样行吗?”泰轩师父用嘶哑的声音在给美夜唱小安经常唱的歌谣,两个人一老一小沿着街走了过来。

“呵呵呵呵,有一句的调子不对。‘我的’后面调子向下,唱到‘父亲’时调子要向上挑。爷爷你正好唱反了。”

“哎呀,这么难啊。我的母亲在哪里,你真让人着急啊,地藏菩萨,石头不会开口说话,树叶也落下—”

“哎呀,不对!不对不对,唱得乱七八糟的,泰轩爷爷,你真讨厌!”

“啊,我又唱错了吗?真是失败啊,呵呵。”

泰轩师父原是秩父的武士,丰臣一族被德川幕府处治时,他作为丰臣家的残党,也受到了排挤。因而他最痛恨德川家。

这个浪迹天涯的侠客就是蒲生泰轩。

他乱蓬蓬的胡须几乎把整个脸都遮住了,身上依旧穿着像裙带菜一样破烂不堪的空心夹袄。住在大杂院的人们已经算是够穷的了,但当他们看到蒲生泰轩这身打扮时,都不得不感叹自己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泰轩师父趿拉着一双破草鞋,在他身旁,小美夜一蹦一跳的。梳着蝴蝶头的小美夜显得十分可爱,她怀里小心翼翼抱着的是泰轩爷爷的酒葫芦。

这两个人一走进大杂院的胡同口,等在那里的一群人就连忙鞠躬作揖,毕恭毕敬地跟在后面。他们对泰轩师父的敬仰可真是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泰轩师父,最近有个坏小子老是缠着我女儿不放,我很担心啊!”

大杂院的人排成长队,跟在泰轩师父身后,七嘴八舌地,一直把他送到作爷的家门口。人群中,有一个人向泰轩师父汇报了这样的情况。这个人是戏棚门口收钱的,家住大杂院的最里头。

泰轩师父也不回头看他,依旧是不慌不忙地向前走着,开口说道:“哦,有坏蛋骚扰你的女儿吗?我倒想看一看。回头你到我住的地方来一下。不过,你怎么就能断定那小子就是坏蛋呢,也许他和你女儿正般配也说不定呢。”

“多谢泰轩师父。就请师父帮我仔细地审看审看那个小子。”

大杂院的人总是来找泰轩帮他们处理各种各样的杂事。

“泰轩师父!”路过一家门口时,一个发髻凌乱的女人从里面跑了出来,叫喊道,“我不甘心啊。师父,你说我该怎么办呢?我们家那个该千刀万剐的,净爱去些不三不四的地方寻欢作乐,都已经三天没回家了。我该怎么办啊……”

泰轩微笑着走了过来,劝道:“哈哈哈哈,你精心地梳洗打扮一番,再去打一坛酒来,做些热乎的饭菜,等你丈夫回来就是了。”

“真是荒唐!我可不愿做那些事。男人都是一伙儿的,泰轩师父也是男人,自然那样说了。你们男人为什么总是那么为所欲为呢?”

“呵呵,不是那样的。你就按我说的做,过不了多久,你丈夫宿六就会回心转意。这样吧,你也到我住的地方来一下,我们一边喝酒一边好好聊一聊。”

又有一个人从后面追了上来,说道:“泰轩师父,不好意思啊,回头能不能帮我写封信?”

“可以,一会儿你就过来找我吧。”

大杂院的人跟着泰轩一直到作爷家门口。从脏水沟的盖子坏了,到猫儿狗儿打架,大大小小的事,大家都要找泰轩师父。

而泰轩却一点也不觉得麻烦,每次都耐心地为每个人出谋划策。

众人散去之后,泰轩静悄悄地走进了作爷的家。只见作爷—也就是作阿弥—躺在破旧不堪的屋子里,身上盖着脏兮兮的破棉被。

作爷病了,而且已经很久了。

“作阿弥大人,你觉得身体怎么样?”说着,泰轩坐在了枕头边。然后,他把刚刚买来的像树木果实似的东西倒进药碾子里,认真地碾磨起来。

美夜就孤零零地坐在一旁。

并不是哪里生病了,也许是年纪大了,衰老成病吧。作爷浑身的骨节疼痛难忍,渐渐地四肢也无法活动了。从这种病症看来,他或者是得了现在常说的风湿病吧。

作爷已经卧床不起两三个月了。

无法起身做换装竹烟袋杆的活计自不必说,就连他平生最热爱的,不,也许应该说是第一本能—只要一有空闲,他便喜欢拿着凿子雕刻马像。如今,他也好久没有再拿凿子了。

对于作爷来说,无法雕刻马像一定让他觉得十分寂寞和孤独。

作阿弥可是当时首屈一指的马像雕刻家。如此说来,之前在这间屋子一看到角落里雕刻一半的马像,便识破这个老人真实身份的,便是蒲生泰轩。

作阿弥如此有名,那他为什么会变成换装竹烟袋杆的作爷呢?而他的孙女美夜的真实身世又是怎样的呢?是什么原因让他们爷孙二人隐居在这个大杂院中的呢?一切的一切都还是一个谜。

或者,说不定泰轩知道这一切。

“你觉得身体怎么样?”

听到泰轩在问他,作爷吃力地抬起头,说道:“我很想说我觉得好多了,可是,遗憾得很,病情似乎加重了。一想到我再也不能拿着凿子雕刻,我的心就……”

既然泰轩已经知道他就是作阿弥了,因此,作爷说话的口气就变成他的本来面目了。

“哈哈哈哈。”泰轩突然故意大声笑了起来,“亏你还是个雕刻名家呢,得了这么点小病,就说出那样泄气的话来了。”

此时,泰轩碾磨药材的手上又添了几分力气,他接着说道,“我买来了灵药,你吃了它,什么病啊,都会马上好的。”

方才,泰轩带着美夜出去,花光了仅有的一点点钱买了这服药。此药的样子很奇怪,乌黑颜色,又干巴巴的。只是不知道它到底能不能见效。泰轩将药倒进了药碾子里,正细心地来回碾着。

因为爷爷生病了,小美夜的心里很着急,也比平时听话了许多。她将两只手放在膝上,孤零零地坐在爷爷的枕边,目不转睛地望着爷爷长满胡须的脸。

“也不知道小安哥哥到底去哪里了。”美夜突然冒出了这一句话。虽然她还是个小孩子,但语气却十分沉静。

躺在被子里的作爷,瘦削的脸上眉头紧锁,说道:“美夜,小安已经对我们不管不问了,他不会再回来了。从今往后,我不许你再提起他。”

泰轩并不知道谁是小安,因此只是默默地继续碾药。

破旧的屋子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中。

突然,门外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不知是谁在敲门。

难道又是大杂院的人有什么事找我?正当泰轩纳闷儿的时候,传来“啪”的一声,有人从外面扔进来一个纸团—听那脚步声,扔纸团的人已经走远了。

泰轩打开纸团一看,上面只写着一行字:“即刻恭候您的大驾—”

这是谁扔进来的呢?

“刚才我已经差人叫去了,过一会儿就来。”

忠相宽宽的下巴,一副温和的面孔。说完,他咧开嘴笑着望着客人。

这里是位于樱田门外,江户南町奉行越前太守—大冈忠相的官邸的内宅正厅。

夜里,正厅外的庭院黑漆漆的,树木花草也都沉默着,不出声响。而室内却是灯火通明,映照得壁龛柱子和刀架上的刀闪闪发亮,连大冈大人的额头都是明晃晃的。

“关于茶壶的事,正如您之前吩咐的,我们一直在暗中监视着。”忠相说完,又望了对方一眼。

这位客人身材矮小,就像七八岁的孩子,却长着一张六十岁老人的脸—那张脸实在是生得怪异,头也出奇的大。而且,他背上还鼓起了一个像肿瘤似的包。不用说,大家也能猜到,他就是驼背老人愚乐。

他是千代田将军城堡中的浴堂搓澡工,却也是将军家直属间谍机关的最高统帅。可以说他是第八代将军吉宗的最高决策顾问。

愚乐满头白发,身着黄褐色长衫。坐在厚厚的椅垫上,那样子就像是闹市里耍猴的孤独老头儿。几道皱纹深深地印在他的额头上,长长的花白眉毛下,一双眼睛紧盯着忠相,他说道:“最近,将军大人甚是担忧啊。”他的声音粗大洪亮。

他每次讲话,背上的鼓包就会微微颤动,好像是个什么奇怪的小动物钻到了衣服下面。“你也知道,日光宫修葺工程眼看就要开始了。除非找到那个猴壶,否则柳生家根本就筹不出钱来。唉,整个柳生藩现在是人心惶惶,都恨不得马上就能找到那个茶壶。”

“是啊,将军大人一定是同情柳生藩的处境,而有些担忧他们吧。”忠相微微地低了一下头。

“嗯,也有这个原因。毕竟,剑术一流的武士名门也犯不上因为这件事而弄得家破人亡。”

“正是正是。”

“首先,让柳生藩陷入苦境,这绝非将军大人的本意。如果到了日光宫修葺工程开始的日子,柳生藩还没有找到茶壶中的秘密从而挖出巨额黄金的话,那么,他们一藩在绝境之下会干出什么事情来,可就无法预料了。更何况,这群人都是剑术了得的武士,再加上那个为首的伊贺狂徒。这样一群难对付的家伙凑在一起……将军大人所担忧的正是这一点啊。”

“啊,原来如此。也就是说,将军大人是怕天下大乱。”

“再者,如果猴壶里所藏的财宝真的落入了柳生家的手中,那样也很难办。再怎么说,日光宫的工程也花不了那么多钱。

剩下的巨额财富掌握在柳生藩手中,这会不会是什么祸根呢?”

“也不能再用抽金鱼签的方法了,是吧?”

“就是。就算用,也不能那么凑巧地就让柳生家的金鱼死啊—啊哈哈哈。”

就在愚乐老人全身晃动着大笑的时候,外面漆黑的庭院里,有脚步声靠近了……

在这个世上,低三下四卑躬屈膝的人很多。像这位蒲生泰轩师父一样,能够笑傲人生、愤世嫉俗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

每个人都想拥有一个美满的家庭和属于自己的房子,再加上一份固定的职业以及相应的社会地位。而往往在他们的内心深处,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着愤世的、想去远方流浪的想法。因为感受到了世间种种的冷酷无情,便十分渴望过上隐遁的生活。戴上一顶斗笠,拄着一根拐杖,到全国各地有名的寺院神社去云游,似乎也不错。

虽然每个人都有这样的心情,但只是程度不同。此外,每个人表达想法的方式也不同。可以说,几乎所有的人,特别是东方人,都生活在必须担负现实的责任和渴望逃离现实这两种想法的互相争斗之中。

如果说有一种人,打一开始就厌世、超俗,那么,可以说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种人也是相当了不起的。

在公司或政府机关上班,每日对着上司点头哈腰、献殷勤,而上司对他的上司也是如此。说一些不像是恭维话的恭维话,对同事也是万分的周到、客气……在这个世界上,有钱人装出没有钱的样子,没钱的人又装成好像很有钱的样子。与其被束缚地活着,倒不如彻彻底底地舍弃各种利欲贪念,到那山野之间欣赏大自然的美景。

泰轩居士就是这样的人。只不过,蒲生泰轩从一开始就没有那些本应抛弃的利欲贪念。“我只是做我想做的事情而已。”

这是泰轩的人生信条。

这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可大不相同。

不能做的事情绝不去做,只有这样的人才能摆脱各种利欲杂念的束缚。不想做那些不能做的事情是道德,做那些可以做的事情是自由。

泰轩师父既然能不被世间琐碎之事所束缚,想必他的心境一定是轻松舒畅的吧。

枕着酒葫芦,就那么随性地躺在街头巷尾之间午休,春天花落如飞雪的暖风,夏天枝繁叶茂间拂过的清风,秋天骤凉的狂风,冬天凛冽刺骨的寒风,吹拂着他那乱蓬蓬的胡须。

蒲生泰轩这个人向来活得十分洒脱,一生锄强扶弱。

虽然泰轩在历史上并不出名,但无论是隔壁的小孩子,还是住在后院的大姐,或是住在对面的大哥,大家对他都像对神和对自己的父亲一样敬慕、爱戴。

泰轩觉得这样就足够了。

说了这么多的闲话,真是不好意思。言归正传,在如今显赫一时的南町奉行大冈大人的官邸,深夜从庭院里走过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泰轩。

“哈,你们找我吗?”泰轩从黑漆漆的庭院纵身跃到正厅的外廊,“噢,你也来了啊。”他用锐利的目光看了愚乐一眼,接着用手掸了掸长褂子上的灰尘,便盘腿坐了下来。

这位蒲生泰轩过去曾游走日本全国。一次,他来到了伊势神宫?。

虽然当时是德川幕府统治着日本,但素来强烈尊崇皇室的泰轩师父怀着一颗纯洁、炽烈的心参拜了伊势神宫。

在这伊势圣地,他被那远古时代传承下来的神圣庄严深深地打动了。

有一位学者评论过北田亲房?的著作《神皇正统记》。这是一本记录历史的书,书中突出了日本精神之所在。而那位学者则评论说,远瞻远古建国之伟业,直至后来的明治维新,《神皇正统记》这部著作是整部国史的核心。

这个评论倒是十分中肯。抛开这本历史书,来说一说泰轩师父。

各个朝代都有许许多多像泰轩师父一样不知名的人,日本国从远古建国开始,到明治维新后成就霸业,一个蒲生泰轩只不过是铸就大日本精神的一粒沙子。这也成了今日强大的日本民族意识的延续。

此话暂且搁置。

高高大大的杉树林,枝繁叶茂;流淌了千万年的五十铃川,位于今日本三重县伊势市,是日本皇室的宗庙。

北田亲房(1293—1354)是日本南北朝时期的皇室朝臣。

水声淙淙。处在这样一个环境下,泰轩师父的心灵仿佛被洗涤了一般。他是一个心性纯正的人,一心挂记着日本,挂记着皇室。

有一阵子,一连好几日,泰轩住在位于山田镇的一家旅客带米自炊的小客栈里。每日,泰轩都拿着他那片刻不离手的酒葫芦,大摇大摆地走在山田镇的大街上。众人看到一个身材魁伟的人成天醉醺醺地走在大街上,嘴里还说着“真快活、真快活”,都十分惊讶。

结果,有一天,泰轩醉倒在一个十字路口上,最后被当地的老百姓扭送到了山田镇衙门,罪名是妨害交通。

判官一查看,发现此人虽然穿着像乞丐一样破烂不堪,谈吐却十分不寻常。真是一个奇怪的人,一定不是什么平常之辈……于是,这位判官便请奉行大人亲自审问。而当时任伊势山田奉行一职的正是大冈忠相。这还是他当越前太守之前发生的事情。

那时,大冈大人十分钦佩泰轩的为人,二人便成了肝胆相照的好朋友。

后来,泰轩只是被训诫了一番,便被释放了。数年后,大冈忠相被第八代将军吉宗发现,并被任命为江户南町奉行。

江户是个精明人也免不了受骗的地方,共分为南北两个奉行,在现代来说,分别是警察总监和法院院长两个重要的职位。

因此,泰轩翻墙来到樱田门外的奉行大人官邸也是他一贯的风格,并不足为怪。

看到愚乐也坐在那里,泰轩吃了一惊,说道:“你这个怪物也来了。”

但是更令人惊讶的是,愚乐却突然站起身跪了下来。

千代田的怪物愚乐老人是吉宗将军亲信中的亲信。毕竟他是浴堂给将军大人搓背的搓澡工,与赤裸裸的吉宗接触,谈论的都是最高机密。

大家都说,将军大人下的命令都是愚乐老人的意思。不论是大老、老中,还是若年寄?,如果谁得罪了愚乐,那可就性命难保了。因此,所有人都是“愚乐大人”地叫着,甚是恭敬。

吉宗的政治就是愚乐的政治,世上真是再也找不出如此手握重权的搓澡工了。

看到愚乐老人,泰轩师父说了一句“噢,你这个怪物也来了啊”。他敢这么说,除非自己是比这个怪物还要怪的怪物,否则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傻瓜。

实际上,泰轩师父两者皆是。

如果有求于对方,那么自己自然也要放下架子,此时的愚乐就是这样的。

在对世间无欲无求的蒲生泰轩居士的眼里,愚乐老人只?大老、老中和若年寄都是江户幕府中辅佐将军的官职名称。

不过是个可怜的不健全的人罢了。

不管怎样认为矮小驼背的愚乐是个怪物,也不该当面说出来。但是,泰轩是个有什么说什么不会遮掩的人。在他眼中,德川家是天下的总管,而愚乐也只不过是总管的总管。

那么,被人叫做怪物,愚乐老人是什么反应呢?

真是不可思议!在将军城堡中,愚乐可是连大老都不放在眼里的,如今却不知怎么回事,他竟然跪在那里,双手拄地,在泰轩面前低着头,说道:“蒲生大人,好久不见。给您请安了。”

这是十分正式的问候语。虽有些莫名其妙,但仔细想来,却也并不奇怪。

很早以前,愚乐就通过大冈大人认识蒲生泰轩了。无论是学识,还是心胸,愚乐都只认泰轩是天下第一,于是打从心底里佩服他。

在城堡中,他没有一个可以说知心话的人,如今在这全日本,能推心置腹的,恐怕就是南町奉行大冈忠相和行走于江湖间的蒲生泰轩了。他们两人就如同自己的兄弟一般,愚乐心里经常这样想。

大冈大人的内心也是如此。虽然他认识的人也不少,但真正值得自己由衷敬佩、可以推心置腹并能为自己出谋划策的朋友,也就是喜欢浪迹天涯的泰轩居士,还有那个浴堂的拉斯****?愚乐了。称愚乐是拉斯****,好像他是荒淫无度的?拉斯****(1871?—1916)曾是俄罗斯帝国的国师,被世人称做不死妖僧。

宗教骗子一样,其实不然。只是,在普通人无法靠近的将军城堡深处,说是一股妖气也好,总之好像有着一股奇异的威力、魅力、魔力。因此,他也就将愚乐比作是浴堂的拉斯****了。

泰轩师父也是一样。他想,当今世上能一起说说知心话的,就是大冈和这个罗锅儿的怪物。尽管他们都拿着德川家的俸禄,是人家养的狗,但这两个人毕竟也不是一般的人。

所以,若天下出什么麻烦事了,他们三人便在深夜悄悄地聚到一起。

“半夜三更将您叫过来,真是不好意思啊。”忠相笑眯眯地看着泰轩。

一直以来,如果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他们三人就总是在半夜聚在越前太守的官邸,屏退旁人,一起密谈。

吉宗将军说出的话都是愚乐老人的意思,而愚乐老人的意思又多是和忠相、泰轩二人商议后的结果。

俗话说,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意思是,三个才能平庸的人,若能同心协力集思广益,也能想出比诸葛亮还好的计策来。而他们都并不是才能平庸之辈,个个都是能和诸葛亮相匹敌的智者。三个人凑到一起,那就是智慧之泉汩汩流了。

因此,大部分的事,只要经过三人一起商议,就没有解决不了的。

“搓澡的活计干得怎么样啊?”泰轩冷不防地说了这么一句,悠闲地笑着,看着愚乐,“还是在给阿吉搓背吗?不过,虽然可以给别人清洗身体,只是无法给人清洗心肺啊,哈哈哈。”

泰轩说的阿吉,就是第八代将军吉宗。

愚乐也不理会,只是笑了笑。如果这话让其他当官的听见了,那不管有多少个脑袋也是不够砍的了。

泰轩接着说道:“那就烦请您告诉阿吉,就说泰轩让他多洗洗心肺,多多保重身体。”

“哦。”愚乐老人仍旧不痛不痒地笑着,说道,“我知道了,我一定会转达的。只是,泰轩大人,不管怎样清洗心肺,如果心上挂记着事情,那恐怕就不好清洗了。最近,将军大人十分担忧,怕柳生家那个茶壶引出什么乱子来啊。”

泰轩装作没有听见,又转向大冈,问道:“来送信的,可是大作吗?”

“嗯,是派了伊吹去的。我命他和往常一样,扔个纸团。”

大冈答道。

伊吹大作可是越前太守身边的下人中最受信赖的人,他在天一坊事件和云雾仁左卫门事件中立下了汗马功劳,是一名十分得力的手下。

“他刚一把纸团扔进来,就敲了几下门,然后就跑了。等我出去开门看时,已经连个影子都没了。大作真是利落敏捷啊。

整个大杂院的人都纳着闷儿呢,还以为发生什么事了,哈哈哈哈。”

如果有事找泰轩,大冈就会命人去他在大杂院的住处扔一个纸团,叫他过来。

“眼下,你仍打算住在大杂院吗?”

听到忠相问他,泰轩大笑起来:“我现在想走也走不了啊,大家对我都太好了。愚乐大人,你是不知道啊,大杂院的人实在是太可爱了。只要是我说的话,不管是什么,他们都深信不疑,搞得我现在连玩笑也不敢开了。如果说阿吉是日本六十余州的将军,那我泰轩就是大杂院的大将军。哈哈哈哈。”

忠相等他笑完,便一脸严肃地说道:“愚乐大人天一黑便过来了。关于猴壶的那件事,愚乐大人想和你、我,我们三人一起商量一下。于是,就劳您大驾来这里了。”

“哈哈,猴壶啊。现在不是闹得正厉害吗?”泰轩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一边拿起酒葫芦,咕嘟咕嘟地大口喝起酒来。

喝完,泰轩用手背擦了擦嘴,说道:“不过,要想让我为德川家效力,有一个条件。”

大冈和愚乐两个人听了都十分纳闷儿,互相对视了一下,异口同声地问道:“什么条件?”

泰轩重新坐正了身子,说道:“将朝政奉还给朝廷。”

“泰轩大人,您不是认真的吧?这种事岂是我们说了算的?您开的条件太大了。”忠相心平气和地笑着说道。

愚乐微微笑了笑,说道:“不,泰轩大人说得没错。如果德川家能持续到第十五代,估计也就到尽头了。”

怎么样,日本的体制革新从这个时候开始就有苗头了。

话说回来,泰轩之所以老是把这事挂在嘴边,也是有缘故的。凡是见了身居政府要职的高官,泰轩就想向他们宣传他的尊王思想。其实,即使是泰轩,本来也没想着猴壶能和朝政联系起来。

泰轩笑道:“是嘛。好吧,那就让我们慢慢等待吧……嗨哟。”说完,他头枕着双肘,躺了下来,然后说道,“二位大人不必焦虑。用不了多久,我便会把茶壶拿到这里来的。”

以前,他们三个人也曾在一起商量过一两次,决定无论如何也要把那个茶壶弄到手。

愚乐老人在城堡中常穿着将军赏赐的那件背后印有葵花家纹?的衣裳,甚是威风。这件衣裳穿在他的身上,背后突出的鼓包正好也突出了葵花家纹。愚乐好像是在告诉所有的人,难道你看不见这葵花家纹吗?

除了将军大人以外,唯独愚乐穿着印有葵花家纹的衣裳。

因此,大家看到愚乐穿着那件衣裳走过来,都会吓得躲得远远的。

一次,在城堡中的一个外廊上,愚乐和大冈忠相正好擦肩而过。愚乐故意找碴儿,硬说大冈踩了他那件衣裳的边儿。

表面上是在挑衅,实际是混人耳目—趁人不注意,愚乐便?葵花是德川家的家纹。

把他带到了另一间屋子,两个人一起商议如何寻找那个茶壶。

当天晚上,那两人又把泰轩叫了过来。三个人在同样的地方,也就是这座官邸,聚在一起想了很多计策。

最后,三人决定先让泰轩追查茶壶的下落。后来,也就有了泰轩来到吾妻桥畔给左膳送信的故事了。也是在那个时候,左膳才知道柳生家埋藏巨额黄金的藏宝图就在那个茶壶里。

说起来,大冈大人和泰轩会牵扯到这件事情上,还有那个剑魔左膳知道了茶壶的秘密后,更舍不得撒手了……这一切都是有原委的。

将以前的事情说清楚了,故事也好继续讲下去。

话说现在,三个智谋高深的人在深夜里聚在一起……“好吧,就全交给我吧。我有个主意。”泰轩霍地站起身,那两个人也凑了过来。三个人头碰头,低声说着什么,却听不清楚说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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