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人孙彦玉打来电话，说她种的葡萄熟了，请我们几个朋友到园子里品尝品尝。盛情难却，我在濛濛细雨中走进了杜陵原上的汉风台果林庄园。
走进庄园便融入了一个绿色的世界，八百亩果林在如丝的细雨中苍翠欲滴，迎风摇曳，扑面而来。而我的思绪却穿过雨幕下的果林，倏然间回到了四年前那个白雪皑皑的日子。
那天，彦玉是开车来的，她说，雁塔区的万亩都市森林已在杜陵原上全面启动了。她在杜陵原上租了830亩地，要在这里开发生态农业，请我帮她谋划谋划。我是被她这种“疯疯癫癫”的热情所打动，才跟她上了这荒冷千年的杜陵原。我能谋划什么？我这大半辈子都生活在都市里，五六岁前倒是在农村，可除了跟着哥哥姐姐们到地里刨过红薯蛋蛋，啥农活也没干过，“生态农业”这个词也是刚刚从报上知道的，我相信彦玉也不会比我懂得更多。她是个“都市女孩”，虽然在商海中打拼多年，也算得上个成功人士，可种庄稼是跟苍天大地较劲，这杜陵原又是个一年只收一料庄稼的旱原，光靠热情与梦想在这儿怕是玩不转的……“本田”吉普在路边停下来，我们踩着半尺厚的积雪在高低不平的原上艰难地“跋涉”。一路上几乎都是她在说，我有一句没一句地应付着。她说她要在这建一个现代化的果树庄园，种樱桃，栽葡萄，植水蜜桃，她要让这里成为一个集农业科技示范、现代果林观光为一体的都市农林新型经济实体……雪后初霁，原上的风冷得刺骨，她却热情洋溢，尽情地放飞着对未来的憧憬，勾画着一幅令人心醉的庄园美景。那时，我想到的是一句很流行的诗句：“女人天生爱做梦”……当然，人家毕竟是把咱尊称为“老师”，请咱来出点子的，咱总得拿出点“老师”的样子来，说点什么吧？我倒是真的是动了脑子，并指手画脚地“运筹”于荒原之上。但是，我究竟出了什么“高招”，现在实在是羞于启齿了。总之，如果真的按我的主意行事，彦玉怕是早就笑不出来了……
你看她这会儿笑得，那可真叫满面春风，阳光灿烂！桌上摆的是一串串晶莹剔透的“金奖葡萄”，红如玛瑙，绿如翡翠，紫如宝石；墙上挂的是两块金光闪闪的奖牌；上面刻的是：“户太8号”、“理扎马特”，在第五届中国优质葡萄擂台赛暨奥运果品评选推荐会上双双被评为“安全金奖葡萄”……专程从北京赶来的中国农学会葡萄分会副会长晁无疾教授告诉我们：这次擂台赛，全国16个种葡萄的省市、200多路“葡萄诸侯”京城比武，设了4个金奖，竟然被汉风台捧回了两个，实在是件很了不起的事情！
说到葡萄，相信大多数人都会想起一首令国人倾倒的民歌：“吐鲁番的葡萄熟了，阿娜尔罕的心儿醉了……”吐鲁番的葡萄也因此名满天下，甚至成了新疆的区域“名片”。新疆人拿着这张“名片”从天山一路走来，畅游天下，收获着天下人的赞美。而这次大赛，新疆虽然风光依旧，拿到了一块奖牌，但与他们并排站在领奖台上的陕西人却比他们笑得更甜，因为陕西女子孙彦玉右手举的是金牌，左手擎的还是金牌……前者是公认的“王者之师”，后者却是名不见经传的“后起之秀”。这正应了那句老话：“后来者居上”。
去年我曾在这个时节来过这里，我想汉风台的葡萄该挂果了，可热情好客的主人却没让我尝一颗她种的葡萄，问其原因，她说：种树和育人一样，让一个初中生去工作，他所产生的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是不能和大学生相比拟的。葡萄今年不挂果是为了让它长成高材生。她要的是品牌，牺牲230亩葡萄一年的收益，对种葡萄的人来说真是件“咬牙”的事！我想，这事放在一些急功近利者身上是做不到的。更让人震惊的是：在830亩庄园刚刚栽上果树时，孙彦玉在原上搭建了一座硕大的“草庐”，经营农家乐式的餐饮，借以养农。生意火爆到了“日进斗金”的地步。但是，今年夏天，彦玉却断然停了这档生意。直到今天，我才弄清了个中缘由：她要为庄园里的“孩子们”——樱桃、葡萄、水蜜桃创造一个安静整洁的生长环境！这个理由和为这个理由所做出的牺牲的确令人肃然起敬……
不是开会，不是聚餐，完全是朋友之间的友情交流，来的客人没有谁踩着点儿来，也没人正襟危坐地发表鸿篇大论。大家一面品尝着鲜嫩甜美的金奖葡萄，一面即兴发挥、谈笑风生。其间一位颇具学者风度的老者的谈话引起我的注意。彦玉给我介绍说：“这位是修德仁修老。修老是中国农学会葡萄分会会长，德高望重的葡萄专家……”
修老微笑着说：“我们这一次来西安是为汉风台祝贺的！全国擂台赛的评委会全是葡萄专家。而所有参赛的葡萄在评比时没有任何标志，评委们只看葡萄，品葡萄，不知出处，也不问出处。结果让你们陕西人把半数的金奖牌捧了回来。如果真要搞平衡，那结果也许就不会是这样了。但是平衡就会失去公正、公平。失去擂台赛的意义……”
修老的这番话让我产生两个联想：一是，汉风台的金奖是凭优良的质量赢来的，是纯金打造的；二是，大赛由“平均分配”到“强者为王”，彰显出的是我国市场竞争的规则正在走向成熟。
接着，老专家侃侃而谈，从葡萄的栽培技术到国际葡萄业的发展趋势，再到对汉风台葡萄的评点，谈了很多，其中有些话对我等不事农桑的人不啻是听天书。但有几点我听懂了，并且记住了。他说：中国是个葡萄种植大国，自从张骞从西域引进葡萄，葡萄在我国已有一千多年的历史了。但中国葡萄出口量至今却少得可怜。智利年产葡萄100万吨，90万吨都出口了；中国年产葡萄三四百万吨，出口不足百分之十……原因是什么？修老的观点是：我们的水果种植没有按标准生产或者说我们标准太低，与国际市场接不上轨……老者有一句话很生动，他说：“市场上五块钱一斤的苹果找不到，五毛钱一斤的苹果卖不掉。”老者话锋一转，又谈起了汉风台的种植技术。看来他是仔细查看过汉风台的，对这里的做法表示由衷的赞赏。虽然我还是听不懂他所说的一些技术术语，但结论性的语言是明明白白的。一是，这里的种植非常规范，是日本技术与西欧技术的有机结合，值得推广；二是，生产过程完全达到了无公害基地的标准，实现了产品的安全性；三是，汉风台的葡萄已经达到了国际市场的流通标准，不比日本的差……修老沉思了一会儿，又说：“我在想，是否在这开一个全国性的葡萄种植现场会，让全国人都知道，西安有这么一块地方，论自然条件并不是最好的，却产出了最好的葡萄。原因就是你们始终在奔着一个目标锲而不舍地追求着，这种目标就是国际化的，优质高标准……”
至此，我才算真正地悟出了，孙彦玉这几年的“牺牲”——包括放弃都市里宽敞舒适的办公场所，结庐为舍，日夜厮守在这昔日的千载荒原之上——换取的是什么……
晁无疾副会长还告诉我们：“这次全国擂台赛，比前几次还多了一个内容，就是要通过大赛，为2008年奥运会选出‘奥运安全优质葡萄’。汉风台的葡萄双奖在握，理所当然地成了奥运会上专用的水果了。不过，到时候用量很大，怕你们供不上……”
一直带着憨厚的笑容听别人谈话的“葡萄大王”郭缠俊说话了：“没问题，这的不够还有我们那的呢！”郭缠俊是“户太8号”的优秀种植者，2003年全国擂台赛的金奖得主，他主持下的灞桥农业科技示范园早已是硕果累累，声名远播。而作为汉风台的技术顾问，老郭为金奖葡萄所付出的心血与智慧也是有口皆碑的！
到场的还有一位“葡萄大王”，不过，他不是在地上栽种葡萄，而是在纸上画葡萄。大伙谈兴正浓时，他却悄然离开了，站在大案子前画起了葡萄。他就是有“葡萄王”之称的著名画家胡西铭。孙彦玉笑着说：“胡老师画的葡萄可比我们种的葡萄值钱多了！”
但是，胡西铭却将精心画出的几幅葡萄画慷慨地赠与了为陕西人争回金奖的几位“葡萄大王”。不善言辞的老画家真的没说出什么赞美的言辞来，但精美的画幅一展开，便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我其实并不喜欢吃水果（据说“烟民”大都如我），但那天我却一次吃了个够。主人问我，味道如何？我想了半天，想不出个恰当的赞美之词，后来就蹦出一句相声艺人练功时常用的绕口令：“吃葡萄不吐葡萄皮……真好！”
金奖葡萄真的是，吃葡萄不吐葡萄皮，所有的甜美滋润一点不剩，尽收口内！
最后一位笑呵呵而来的客人是我们的老朋友陈忠实。
陈忠实也算这里的常客了。今年七月，汉风台办了个桃文化节，忠实和我联手为桃文化节写了篇记事性短文，那文章已经见过报了，不必再重复提及；倒是忠实亲自赋诗亲笔书写的一幅书法作品，很有意思，借来作为这篇短文的结束语，相信会起到画龙点睛的作用。
那诗是：
凤栖原上凤又鸣，玛瑙仙桃次第红。
神笔点染满原绿，长安女子乐躬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