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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被啤酒淹死的马多

马多走进酒店,在一个不大引人注目的角落坐了下来。正是中午时分,天气异常燠热,空调像蜜蜂那样嘤嘤嗡嗡地响个不停。酒店内顾客盈门,座无虚席,散发着一缕缕浓郁的酒香,劝酒的吆喝声和撬酒瓶的响声不绝于耳。马多瞥了一眼旁边的几位客人,他们桌上一顺溜地摆满了啤酒瓶,全是清一色的蓝带,大部分早已喝完,只剩下两瓶还没撬开,但他们仍然不停地吆五喝六,一副酒兴未尽的样子,其中一个敞着胸怀,像是做东的红脸男人用牙齿砰地一声,启开了最后两瓶啤酒,白色的泡沫喷涌而出,溅湿了大半个桌面。他转过脸冲服务台打了下响指,醉醺醺地道:“再来五瓶……蓝、蓝带!”

“给我来两瓶啤酒。”马多也对服务台喊了一句。

“您要哪一种啤酒呢?”穿着短裙的服务小姐给旁边桌上送去五瓶蓝带,扭着腰肢走过来问马多,“蓝带吗?”

“不,我要黑妹。”马多说。

“对不起,我们这儿没有黑妹,”服务小姐说,“给您来两瓶蓝带吧?这是今年销路最好的啤酒,味道也解凉、爽口……”她像个啤酒推销员,热心地向马多推荐着。

“不,我要黑妹。”马多说。他把目光扫向酒柜,酒柜里摆满了各种品牌的啤酒,但的确没有他要的黑妹啤酒。

“蓝带……”服务小姐耐心地说,但马多没等她说下去,便从桌边站起身来。“我从来不喝蓝带,只喝黑妹。”他几乎是用一种质问的口气说:“你们怎么不进黑妹呢?”

“很少有人喝黑妹的,您看这些顾客,喝的都是蓝带呀……”服务小姐仍旧耐心地说,“您知道,别的酒店也不进黑妹呀,要不给您来两瓶皇妹?味道比蓝带差不了多少……”

马多白了服务小姐一眼。“可我只喝,黑、妹!”他一字一顿地说完,脸色阴郁地走出了酒店。

马多来到大街上。中午的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睛,他索性半闭上眼,漫无目的地溜达着。每次闭上眼睛,马多的听觉就变得格外灵敏。此刻,他的耳边被一种奇怪的声音充满了。砰,砰,砰!这是撬啤酒盖的响声;哗,哗,哗!这是啤酒泡沫喷出酒瓶的响声。这些声音在马多的耳边此起彼伏,像潮水那样,一浪高过一浪,仿佛要将他淹没似的……

马多觉得自己的耳膜快要被这种声音震破了。他感到一阵莫名其妙的烦躁,后来,他用手捂住耳朵,又向马路对面的一家酒店走去。

马多走进酒店后,照例在一个不引人注目的角落里坐下来。“给我来两瓶黑妹!”他像个输了不少钱的赌徒,阴沉着脸地嚷道。

马多的嗓门太大,使酒店里所有的顾客纷纷向他投来诧异的目光。一个身材长得像啤酒瓶的服务小姐应声走过来,“先生,我们这儿没有黑妹,要不,给您来两瓶唐朝啤酒?”她用电视广告上那种娓娓动听的甜腻嗓门说,“刚上市的新品牌,味道好极了……”

“我只要黑妹!”马多说。他觉得自己再也忍不住了,指着那个一脸惊愕的服务小姐吼叫着,“见鬼!你们干吗都没有黑妹?”他愤愤地说,“再没有黑妹,别指望我进你们酒店的门,你听清楚了吗?”

马多说完,一转身走出了酒店。但他刚出门,便有两个五大三粗、厨子模样的男人在另一个老板模样的瘦男人带领下追了出来,“就是这家伙!他来过好几次了,每次都嚷着要黑妹啤酒,分明是想找岔子,收拾他一顿……”

马多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他们撵上来按倒在马路边了;接着,拳脚雨点一样落在他的身上。毫无还手之力的马多抱着脑袋,在地上蜷缩成一团。

马多被揍得鼻青脸肿,骨头像散了架似的,眼睛也给血糊住了。等揍他的人离开了好一会儿,他才敢挪动身子;但他试了几下,也没能从地上爬起来。这当儿,有个人过来扶起了他。

“你是马……多么?”那个人把他从地上扶起来。“他们干吗要揍你?”但没等马多回答,那个人便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咕噜道,“这帮兔崽子,下手也太狠啦……”

“你是谁?我看不见你,我的头很痛,眼睛被血糊住了……”马多说。他踉跄了一下,摇摇晃晃地勉强站稳脚跟,抹了一把满头满脸的血迹,才认出那个人来,“你是老……韩?”

“是呀,我刚巧从这儿路过……”老韩说,“老弟,你挨得不轻,我送你回家吧。”说罢,他招手叫住一辆红色夏利的士,搀着马多钻了进去。

马多被老韩送回家里,老婆见他满脸都是血迹的样子,吓坏了,立在一旁不敢吭声,还是老韩提醒她打点水给马多洗,她才赶紧进厨房打来一盆冷水。

洗完以后,马多才好受一些,头也不那么痛了。他感到饥肠辘辘,这才意识到还没吃午饭呢。于是,他就吩咐老婆赶快做饭。

不一会,马多的老婆就把菜做好端上来了。“我吃过饭了,不过我可以陪你喝点儿酒。”老韩扫了一眼堆满了大半个屋子的啤酒说。

马多从背后顺手拿过一瓶黑妹,往桌沿一磕,瓶盖儿就砰地一声掉在了地上。他同老韩只在一次啤酒交易会上见过面,同桌喝过酒,只知道他像自己一样是个啤酒推销员,是唐朝啤酒厂的,酒量奇大,能连喝十几瓶啤酒不下桌子,此外就没有什么特殊的印象了。

“老韩,今天真多亏了你,”马多给老韩斟上满满一大杯冒着泡儿的黑妹啤酒说,“要不还不知道怎么样哩。”

“别说这些了,喝吧!”老韩端起啤酒杯一饮而尽,不等马多给他斟,自己伸手又取了一瓶。“老弟,我干这一行十多年了,什么事儿没见过?从前,为了推销唐朝啤酒,我也像你这样挨个儿串酒店,有一次,我的腿都被打断了……打倒了爬起来就是,怕死不革命,革命不怕死,没什么大不了的!”老韩说着,又一仰脖子喝干了一满杯啤酒。

老韩不歇气地连喝了好几瓶,脸稍微有点儿红了。“其实,这黑妹味道还真不赖,比唐朝差不了哪儿去,可就是销不动,你拿它啥办法?当初,唐朝啤酒刚想打进佴城那会儿,市场被****的蓝带占得一点缝也没有,还不是我用绝活儿,硬是他娘的撕开了一道口子……”

“什么……绝活儿?”马多忍不住问道。

“什么绝活儿?反正像你这样串酒店是不管用了。”老韩用手背抹了下淌到嘴角的啤酒道,“你知道现在啥玩意儿才能买通啤酒批发店的那帮老板吗?”

“啥玩意儿?”

“女人。”老韩嘴里像吐瓜子似的朝马多轻轻蹦出两个字,“老弟,你来佴城也快半年了吧,连这个还不懂么?难怪你的黑妹总是呆在深闺无人知哩!”老韩瞧着满屋子的啤酒,调侃地笑了笑,“过两天,我找机会介绍你认识一个老板如何?不过,你最好准备好一两个迷人的娘们,要不,见了也是白见……”老韩说着,拿起啤酒瓶对准自己的嘴巴倒了下去。

这时,马多的老婆又做了一个时鲜菜端上来。等她出去后,老韩把嘴凑近马多,压低嗓门,语气有些暧昧地说,“没想到弟妹这么漂亮,你让她整天呆在家里做饭,也太可惜了么……”

不知是老韩的话,还是他的头又痛了,马多把脸偏向一边,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头。

老韩走后,马多的头还隐隐作痛,就倒在床上睡了一觉。醒来时天已经黑了,他的老婆正在洗澡。马多住的是厂里为他租来的房子,总共两间,堆满了没卖出去的啤酒,又窄又挤,既没有专门的厨房,也没有澡房厕所,每次马多和他老婆洗澡,只好用木盆在床边洗,起初,马多和他老婆都不习惯,但慢慢也就习惯下来了。此刻,马多看着他老婆站在一只大木盆里,小心翼翼地用手捧着水往身上浇,生怕溅到床上了。六十瓦的白炽灯光使她的身体看上去修长柔韧、特别丰腴;当水花从她身上滴落到盆里时,在满屋子啤酒瓶中间,发出丁东丁东的声音,听来十分悦耳,使马多想起了小时候读过的古诗“大珠小珠落玉盘……”,马多觉得他老婆这会儿很像一块光洁无比的玉石,使他忍不住产生一种用手去触摸的冲动。马多的老婆比马多小好几岁,是马多在乡下推销啤酒时认识的,结婚后一直没有工作,半年前厂里派马多来佴城开发市场,马多就把老婆也一起带来了,厂里每个月还给他老婆发点工资,虽然不多,但算是够照顾他的啦。“薄荷……”马多翻了翻身子,叫着他老婆。“干啥?”薄荷斜睨了他一眼。她已洗完澡,正打算穿好衣服去倒水。“别穿了,你上来……”马多说。薄荷听了,就温顺地放下正要穿的衣服,光着身子上了床。马多一挨着薄荷光滑湿润的身子,就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头部的疼痛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迫不及待地搂住了薄荷。他动作十分利索、有力,仿佛压根儿没受过伤一样。温存完以后,他还搂着薄荷不松手,真有点像刚结婚时那样如胶似漆了。“你知道老韩吃饭时怎么说么?”马多的手信马由缰地在薄荷的身体上游动着。“他咋说?”薄荷问。“他说……没想到弟妹这么漂亮……”马多学着老韩的腔调,但没学完,薄荷就在他胳膊上拧了一下,娇嗔道,“不许你和别人在背后议论我……”马多见薄荷的脸红了。老韩眼力的确不错,我老婆真的很漂亮,马多想。“过两天,我给你买一件时髦点的衣服,就更漂亮了……”马多说。“除了我光着身子时看看我,我穿上衣服后你啥时看过我呢……”薄荷说。“那以后你穿衣服时,我就多看看你么……”马多说。夫妻俩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好一会儿话。马多觉得,自从到佴城后,他只顾到处奔波推销啤酒,两个人加起来也许都没今晚说的话多哩。“以后,别再串酒店了,瞧被打的……”马多感觉到薄荷的手轻轻抚摸着他头上的伤口。“不去咋办呢,这满屋子的啤酒……”马多自言自语地说。后来,马多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他梦见满屋子的啤酒哗啦啦地冒气,啤酒瓶的碎裂声和啤酒的冒气声响彻整个房间,忽然,啤酒瓶变成了一群兔子,像跳舞一样在他周围蹿来蹿去,争先恐后地向屋子外面跑,而他被包围在中间迈不动步子,薄荷站在门口背着手,冲他幸灾乐祸地嘻嘻直笑。马多瞪了她一眼说:“你笑什么?还不快来救我……”

过了几天,老韩果然给马多打电话来说,晚上在红月亮歌舞厅介绍他认识一个批发啤酒的老板,还特意交代一句,别忘了带个小姐去。马多接完电话,又喜又愁。喜的是他总算有机会接触那帮控制着佴城啤酒市场命脉的批发商了,愁的是他去哪儿找漂亮小姐呢?到大街上花钱去叫小姐吧,可厂里从来没给他这笔开销。天快黑了,马多还没想出办法来。吃晚饭时,马多见薄荷穿着他刚买回来的一件裙子,像电影中的那种小家碧玉,楚楚动人。他心里一动……

晚上,马多如约来到红月亮歌舞厅,老韩已经在门口等着了。“快进去吧,黄老板早来啦。”老韩一见马多,就拍着他的肩膀火急火燎地说,“他掌握着佴城一半以上的啤酒批发业务,要谁的不要谁的,就他一句话,你把他哄好,黑妹可就不愁嫁了……”老韩一边说,一边打量着不声不响、像个第一次出门的小媳妇跟在马多身后的薄荷,附在马多的耳朵边又悄声说了一句,“弟妹这模样像从电影里走出来的,比歌舞厅的小姐强多了……”

他们走进歌舞厅的一间包厢,见一个大腹便便、脸上长满疙瘩的男人,跷着二郎腿坐在一把长沙发上唱卡拉OK,嗓门忽高忽低,没有什么调门。“黄老板,这位是黑妹啤酒厂的马多老弟……”老韩堆着笑脸地把马多介绍给他,但黄老板面无表情地哼哼哈哈着,正眼也没往马多身上瞧,却一个劲看着怯怯地站在马多身后的薄荷,“这位小姐……”

“噢,她叫……”老韩一边说,一边扯了扯马多的衣袖。

“他叫薄荷。”马多说,“是我老婆……”

“喔……喔……”黄老板脸上终于泛起了笑容,用手在他身边的沙发上示意了一下,“薄荷小姐,坐吧……”

薄荷瞟了马多一眼,走过去隔着黄老板一段距离,拘谨地坐下了。“会唱歌么,薄荷小姐?”黄老板往后仰着的身体欠起来,“我陪你唱一首《新鸳鸯蝴蝶梦》,怎样?”

马多平时很少见他老婆唱歌,以为她不会唱这支歌。但没想到薄荷略一犹豫,竟拿起了话筒。马多讶异地看着薄荷,正打算听听她究竟唱得如何时,坐在旁边的老韩又悄悄扯了扯他的袖子,示意他出去一下。马多只好站起身随老韩往外走去,走到门口,马多又回头看了薄荷一眼,见薄荷也在看他,四道目光相遇,使马多心里咯噔响了一下,他觉得薄荷的眼神像一头即将落入狼口的小羊羔。他正踌躇时,老韩又拉了一把,他便身不由己地走出了包厢……

老韩拉着马多在马路上漫无目的地转悠着。他见马多心猿意马、魂不守舍的样子,便说:“老弟,你没想一想,佴城市场至少有上百种啤酒,都想打进来,可真正能站稳的有几家?像你们黑妹这种小厂,不走点旁门左道,连门儿都摸不着!老婆陪别人唱唱卡拉OK就把你弄成这副熊样,老弟,你太没成色啦。想当初,为了唐朝啤酒,我还让自己的亲妹妹陪那帮王八蛋睡过觉哩……”

马多和老韩在马路上逛了好一会儿,回到包厢时,薄荷同黄老板还在唱那首《新鸳鸯蝴蝶梦》。他们进门时,黄老板正唱着:“何苦要上青天,不如温柔同眠……”奇怪的是,别的歌他唱得不成腔调,这首歌唱起来居然还像那么回事。马多看了薄荷一眼,发现她同黄老板之间的距离比他刚出去时近多了。

后来,他们从歌舞厅出来,黄老板还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不住地对薄荷说:“薄荷小姐的歌唱得真不错,哪天再请你来唱如何……”马多注意到,黄老板一边说,目光一错也不错地盯着薄荷,是男人特有的那种色迷迷的目光;马多觉得仿佛盯在自己身上似的,浑身不自在……

回到家,薄荷打了一盆热水,准备洗澡。“你刚才不是洗了澡出去的么?”马多问,但薄荷不吱声,走进里间房,并且把门关上,淅淅沥沥地洗了好一阵,才打开门,马多见薄荷脱下了那件新裙子,又换上了原来的旧裙子。马多很奇怪,正要说什么,发现薄荷眼圈红红的,像是哭过似的,就把到嘴边的话咽下去了。可上床后,马多那句咽下去的话还是忍不住冒了出来:“那家伙把你怎么啦?”但他刚开口,背对着他的薄荷就满腹委屈地哭起来。“我再也不去那地方了……”她一边哭,一边抽抽搭搭地说。马多愣了一会,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本来想说“不去就不去么”,但想起老韩在马路上说的那些话,就再次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不去咋办呢?厂里派你跟我一起来佴城,不就是为了让咱们创造性地开展工作吗?”他像领导对下级似的咕噜了一句,便转过身,也背对着薄荷睡下了。

睡着后,马多又做了一个梦,梦见他和薄荷在风景区旅游,他们手牵手,亲热得像一对刚开始恋爱的情侣。后来,他们攀上一个山洞口,里面黑幽幽的,深不可测。他推了薄荷一下,让她往里面走,薄荷抱着肩膀说:“我怕……”但马多面无表情地催促道:“有我哩,你怕啥……”薄荷身子往后缩,惊恐地望着他:“我肚子里怀了你的孩子,求求你……”马多仍然不为所动,又用力地推了薄荷一把,她便站立不稳,掉进了阴森可怖的黑洞里,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马多惊醒过来,发现自己一身冷汗。他看了看旁边,薄荷睡得正香。一切好好的,什么都没有发生。马多想。至于那一声巨响,只不过是屋子里的啤酒又炸裂了一瓶。天气炎热,这么多啤酒堆积在一起,每天晚上都能听到这种酒瓶的炸裂声和漫出的啤酒液汩汩流到地上的声音,使房间弥漫着一种刺鼻难闻的酒馊味。啤酒们大概忍耐不住了,它们时刻都想跑出屋子,蹿进酒店,溜进人们的肚子里去。马多想,长此下去,它们没准会一窝蜂地冲出瓶子,把整个房间都淹没掉;如果佴城所有的啤酒都从瓶子里冲出来呢?天哪,整个城市不都要被它们淹掉了么……

过了两天,马多接到黄老板的电话。“是马老弟吗?”黄老板的声音比上次在红月亮歌舞厅时热络多了,“明天上午,你到我公司来填订单吧,先给你批一百箱黑妹,如果销路好,下次再多批一些,你看怎样?”这突如其来的好消息使马多喜出望外,握着话筒连声说“好!好……”接下来黄老板转了话题:“你太太在家吗?”马多一时没反应过来:“太太……”但马上就明白指的是薄荷。“你是说我……老婆?”马多说。“是呵,我想请她单独陪我唱歌,不知马老弟肯不肯赏脸……”黄老板说。“这个,黄老板……”马多支吾着,不知如何回答才是。“我晚上七点半开车来接她吧,别让我扑空哦……”黄老板说完,不等马多答话,就把电话搁下了。马多愣了好一会儿,才放下话筒。

这时,薄荷买菜回来了。马多脑子颇费了一番周折,也没想出怎么开口跟薄荷说这件事。他只得下厨帮薄荷做晚饭;一边干活,一边动脑筋。直到吃饭时,他才想出了一点眉目。

……七点半到了。黄老板开车准时在门外按响了喇叭。马多见薄荷换上了他买的那件新裙子,脸上有些抑郁,但由于薄薄地涂了层脂粉,看上去仍然光鲜迷人。“好了,咱们出去吧!”马多认真端详了一番,仿佛导演送演员上场似的催促道。薄荷像个有点怯场的演员迟疑了一下,跟着马多往门外走去。

马多带着薄荷走近黄老板停在门口不远的那辆黑色奔驰车,黄老板戴着墨镜坐在车里,像电影里的黑帮头目。马多帮薄荷拉开车门,看着她钻进车里,然后又像仆人那样殷勤地关上车门。车开了。马多站在马路边,一直目送着奔驰车在视野里消失不见,还发了好一会儿呆。当他往自己家里走时,觉得浑身无力,心里空落落的,像几天没吃过饭似的了……

这天,马多整个晚上都是在等待中度过的。他一会儿打开电视,一会儿又关上;一会儿走到门外,一会儿又回到屋子里,怔忡不宁,脑子里不断出现薄荷陪黄老板唱歌时的情景,那首《新鸳鸯蝴蝶梦》翻来覆去地在他耳边缠绕:“何苦要上青天?不如温柔同眠……”但一直等到半夜,薄荷还没回来。马多的眼皮直打架,只好先上床躺下了。他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后来,他好不容易迷糊了一会,但始终处于一种半睡半醒、似梦非梦的状态。他耳边仿佛又传来啤酒瓶的碎裂声和哗哗的啤酒声,起初是断断续续的,渐渐地,响声越来越密集,像放鞭炮一样。屋子里的啤酒味也越来越浓,熏得马多喘不过气来。他从床上爬起来,见地上到处都是破碎的啤酒瓶,啤酒从碎裂的瓶子里汩汩往外冒,把整个房间都打湿了。难道所有的啤酒瓶都炸裂了么?这帮狗杂种,真的沉不住气啦,马多想。他踮着脚尖,弯腰去捡破裂的啤酒瓶,但刚捡起一个,另一个又从堆积如山的装啤酒的木箱里摔下来了。他手忙脚乱,顾此失彼,不一会,就发现从瓶子里流出来的啤酒从地面漫上了他的脚板。莫非发大水了么?马多惊异地想,他用手指往嘴里沾了一点,分明是啤酒味。可哪儿来的这么多啤酒呢?马多看着地上越涨越深、眼看就要漫过他的膝盖的啤酒,惶惑不已。不用多久,它们就会把整个房子淹掉啦。马多想。我必须逃到外面的大街上去,否则,非被啤酒淹死不可。他这样想着,便摸索着去开房门。但摸索了好一会儿,也找不到门锁。而这时,啤酒已经漫过他的大腿,开始向他的腰部以上蔓延了。马多开始恐惧起来,他慌不择路,在齐腰深的啤酒中趟来趟去,寻找逃生的路,但他不时被遍地的啤酒瓶绊倒,嘴里接连呛进浑浊的啤酒。马多的肚子鼓胀得厉害,脑子也变得昏昏沉沉了。而这时候,屋子里的啤酒已经漫到了他的脖子,马多扶着墙壁,举步维艰,气喘吁吁,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我逃不出去了,看来,我只能等薄荷回来救我啦。马多恍恍惚惚地想,可她怎么还不回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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