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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汉宫怨 权力重压和汉宣帝的爱情挣扎

草根神话

汉宣帝刘病已是个无助的孩子。

进入权力角斗场的人都是无助的人。政治险恶,他们往往找不到真心的朋友,找不到一劳永逸的依靠。但刘病已比其他人更加无助。他一生下来就没见过父母,祖父刘据、父亲刘进、母亲王氏因为“巫蛊之祸”被杀。刘病已刚满月就成了钦犯,进了监狱,后来侥幸捡了一条命混迹民间,随后又奇迹般地做了皇帝,但一切仰仗权臣霍光的支持,他这个皇帝是个光棍司令。他像浮萍一样飘荡在西汉王朝的政治中心,无根无基,空有尊号而已。

元平元年(公元前74年)的秋天,长安城笼罩在一片肃杀、荒凉之中。

刘病已迎来了当皇帝之后的第一个秋天,也第一次感受到了政治秋天的茫然无助。几个月前,登基之初的刘病已照例要谒见汉高祖刘邦的宗庙。大将军霍光随驾前往。他德高望重,有资格和皇帝刘病已并列坐在同一驾车上参加祭祀。刘病已和霍光比起来,身材单薄,气质稚嫩,更没有威望可言,反而像是一个陪衬的随从。刘病已斜视正襟危坐的霍光,觉得如同有芒刺扎在背上,心中惶恐不安。看着沿途臣工敬畏的神情,他知道他们的敬畏是对霍光的,而不是对自己这个名义上的皇帝的——毕竟霍光经历四代皇帝、参政五十年,还废黜过一位皇帝——昌邑王刘贺。

刘病已这个可怜的孩子谨小慎微地度过在长乐未央宫的每一天,压制着内心的真实想法。能忍的,他都忍了。在最近一段时间,刘病已遇到了一道难以跨越的槛。登基的时候,刘病已半自觉半不自觉地册立了霍光的小女儿霍成君为妃子。之后霍光及其周边的人一再敦促刘病已早日确立皇后人选。他们的意思很清楚,这个皇后非霍成君莫属。问题是,刘病已并不爱霍成君,甚至连好感都谈不上。刘病已深爱贫贱时期的发妻许平君,两人还刚生下了一个可爱的皇子。一边是政治重压,一边是内心真爱,刘病已应该怎么选择呢?

在这个寒冷的秋天里,皇宫中留下了刘病已沉重的踱步声和偶尔释放的叹息声。他尽可能像平常一样去探望刚刚生产的爱妻许平君。但他实在不擅长掩饰,许平君能够从年轻的丈夫的眼睛中读到茫然与无奈。这个出身平民的姑娘也第一次感受到了政治的无助。看到爱妻受伤的样子,刘病已暗暗下定了决心,这一次他不能妥协。皇帝可以在政治上妥协,那是为了政治前途;但没有必要在家庭情感上妥协,不一定要为权力放弃真爱。

刘病已有信心遏制住霍光等人的压力,册立一位名副其实的皇后。在此之前,刘病已已经迈过了两道政治大槛,一次是婴儿时躲过血光之灾,一次是一步登天成为皇帝。他能够艰难地走到今天,除了天意,更是个人努力奋斗的结果??

让我们把时间倒推到公元前92年,汉武帝末年。

这一年,鲁国(今山东曲阜)人丙吉迎来了自己政治命运的重大转机。丙吉自幼学习律令,曾经担任过鲁国的狱吏,因有功绩,被提拔到朝廷任廷尉右监(廷尉的高级助手,相当于现在的最高检察院检察官)。遗憾的是在朝廷中任职,仅仅靠政绩是不够的。丙吉显然不适应中央的复杂关系,不久因涉案受到株连,罢官出京,到外地去担任州从事(封疆大吏的高级助手)。现在丙吉毫无征兆地接到调令回长安任职,尽管满怀疑惑,但也赶紧收拾行囊回京。

当年,长安城内发生了“巫蛊之祸”。这场大祸发生在年老的汉武帝和并不年轻的太子刘据之间。刘据因受敌对势力和佞臣们的诬陷,为父皇汉武帝所疑。他惧祸而被迫起兵占据长安,兵败后自杀。其母、武帝皇后卫子夫也随之上吊自杀。汉武帝在盛怒之下,丧失了理智,严令深究刘据全家及其党羽。刘据这一脉的皇子皇孙除了刘病已外全部被处斩,长安城有几万臣民受到株连。许多京官被削籍为民。因“巫蛊之祸”案情复杂,涉案人员极多,加上许多京官本身又受到株连,因此朝廷从地方抽调办案人手。丙吉因为担任过廷尉右监,因此被调回长安参与案件审理。

在政治高压和白色恐怖之中,所谓的案件“审理”完全是一句空话。一切都已经被定性了,丙吉等人的工作实际上就是贯彻圣旨、完成程序、惩罚犯人。具体到丙吉,他的任务就是主管长安的监狱。

长安的天牢中有一个刚满月的婴儿,因为受“巫蛊之祸”的株连被关入大牢。他就是刘据的孙儿、汉武帝的曾孙。太子刘据纳史良娣,生下了皇孙刘进;皇孙刘进纳王夫人,生下了这个婴儿。小婴儿刚出生就遭到“巫蛊之祸”,曾祖母、祖父母、父母等亲人都遇害身亡。小婴儿尚在襁褓之中。政敌们一时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处置他,就将他关到大牢中等待命运的审判。

尽职的丙吉在检查监狱时发现了这个小皇曾孙。当时的婴儿被遗忘在肮脏的稻草堆上,由于长时间的啼哭耗尽了体力,加上长期的缺奶,早已是奄奄一息。善良的丙吉于心不忍,就暗中在牢房中找了两个刚生育还有奶水、人又忠厚谨慎的女犯人(一个是淮阳人赵征卿,一个是渭城人胡组)轮流喂养这个婴儿。丙吉还给小婴儿换了一间通风、干燥的牢房,提供了冷暖适中、物品齐全的生活条件。

在接下去的几个月里,丙吉每月得到俸禄,就先换来米肉供给牢房中的小皇曾孙。他坚持每天检查婴儿的生长情况,不准任何人惊扰孩子。有时候,丙吉实在太忙或者生病了,也派家人早晚去探望小皇曾孙,看看被褥是否燥湿、饮食是否得当。然而监狱中的条件毕竟恶劣,刚出生的皇曾孙经常得病,甚至数次病危,丙吉都及时地命令狱医诊断,按时给孩子服药,才使孩子转危为安。丙吉对这个孩子的照顾渐渐地从最初的恪守职责转变为特殊的关爱。如果没有丙吉无微不至的照顾,小皇曾孙早就死在狱中了。两位犯罪在监的奶妈也将小皇曾孙视作自己的孩子,精心照料。就这样,可怜的孩子在狱中竟然奇迹般地成长了起来。

当丙吉在监狱中细心照顾尚是犯人的皇曾孙的时候,监狱外的“巫蛊之祸”还在继续,连年不绝。小皇曾孙已5岁了,还没有离开过监狱的高墙。丙吉觉得将孩子终生养在监狱中终究不是办法,就试探着请高官贵族收养这个孩子,给孩子正常的成长环境。那些高官显贵们一听说孩子的来历,慌忙摇头,唯恐避之不及,谁还愿意收养。没有办法的丙吉只好继续照顾着小皇曾孙。

在小孩子一次大病痊愈后,丙吉看着体弱多病的小皇曾孙,替他起名为“病已”,意即孩子的病已经全好了,以后再也不会得病了。这个孩子于是就叫做了“刘病已”。

后元二年(公元前87年),汉武帝生了重病,进入又一轮长期调养。有人想在汉武帝病重期间再次兴风作浪,指示看风水的人上书说长安监狱中有天子之气。多疑的汉武帝竟然下令将关押在长安监狱中的犯人,无论罪行轻重,一律杀掉。老皇帝希望通过这样决绝的做法来扫除一切对自己权力的威胁。

内谒者令郭穰受命连夜赶到丙吉主管的监狱,要执行皇帝的旨意。丙吉勇敢地抗拒圣旨,命令关闭监狱大门,拒绝使者进入。他隔着墙壁高喊:“皇曾孙在这里。其他人因为虚无的名义被杀尚且不可,更何况这是皇上亲生的曾孙子啊!”

双方僵持到天明,郭穰还是进不了监狱。他只好返回宫中将情况报告给汉武帝,并弹劾丙吉抗旨。汉武帝受到这次挫折后,反而头脑清醒了许多,叹气说:“这也许是上天借丙吉之口来警示我吧!”他非但没有追究丙吉的罪过,也没有继续下达杀犯人的圣旨,相反还宣布大赦天下。说来也奇怪,不久汉武帝的病竟然好了。

丙吉主管的监狱一下子就空了。刘病已的两位奶妈分别回家乡淮阳和渭城去了。刘病已也不再是犯人了,可以做一个自由的普通百姓,真正算是虎口脱险了。丙吉到处忙着张罗给刘病已找一个去处。他最后打听到刘病已的父亲史皇孙刘进的舅舅史家(史家的一个女儿嫁给了卫太子刘据,就是史良娣)。当时史家还有刘病已的舅曾祖母贞君和舅祖父史恭,一家人住在长安近郊的杜县。丙吉于是把刘病已送到杜县史家。史恭见到这个外甥的儿子,史老太太见到这个曾外孙,惊喜交加,毅然接过了抚养大任。老太太对刘病已异常疼爱,不顾年老体衰亲自照料他的生活。只有5岁的刘病已当时还没有记忆,在新的、舒适的环境中,对之前的监狱生活逐渐淡忘了。他对长安监狱中的高墙、两位慈祥的奶妈和那可以自由出入的丙吉的印象越来越模糊。史家为了孩子的安全考虑,为了给孩子一个正常的环境,也刻意不提长安的监狱。丙吉回到长安,继续去做他的官,绝口不提刘病已的事情。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成为过去式。

不久,风烛残年的汉武帝最终知道了“巫蛊之祸”的真相,明白了儿子刘据的苦衷与冤情。他悔恨不已,下诏罪己,开始为案件平反。临终前,汉武帝对亲自害死儿子刘据耿耿于怀。他想到刘据这一脉中还保留着一个独孙——刘病已,于是下诏令宗正(主管皇室族系的官员)将他的名字重新载入皇室的牒谱,正式恢复了刘病已的皇室成员身份。

在中国传统社会中,血缘是个人社会地位非常重要的组成要素。对于皇室政治来说,血缘尤其重要。它通常是一个人权力合法性的来源。具体到刘病已身上,在恢复皇室身份之前,尽管他是前太子的孙子,但作为皇室门外的孩子,他是毫无政治前途可言的。相反,它可能成为政治祸害的来源,因此达官贵人们都不愿意收养刘病已。可怜的孩子只能住在舅祖父家里。现在,刘病已恢复了皇室身份,不仅上升为贵族阶层,还在理论上具备进入政治核心的可能性。更值得留意的是,刘病已的血脉出于汉武帝嫡长子刘据,而且是刘据这一脉唯一的后人。尽管我们不能因此就断定当时刘病已的政治前途无量,但日后封个侯爵、捧上“金饭碗”还是有可能的。

说完刘病已传奇的童年经历,我们要来看看刘病已的感情经历了。

话说按照制度,未成年的皇室成员由掖庭令看管抚养。刘病已“认祖归宗”后,也从杜县的舅祖父家被接到了长安,接受皇室的抚养和教育。巧的是,当时的掖庭令张贺年轻的时候是刘据的家臣。刘据生前对张贺多加照顾,张贺也始终念着前太子的恩德。现在,他很自然地将这种感情转移到了对前太子的孙子身上,对刘病已的抚养教育格外上心。

成年后,刘病已居住在长安的尚冠里。张贺不仅在职权范围内处处优待刘病已,自掏腰包资助刘病已读书游学,还开始张罗着操办刘病已的婚事来。

因为刘病已身份特殊,他的婚事一开始并不顺利。张贺原本想把自己的孙女嫁给刘病已,可惜遭到了家族内部的强烈反对。他们认为刘病已只是一个空头贵族,仅仅有皇室的血统,却没有丝毫实质的好处。把女儿嫁给这样的人,生活都不一定能得到保障,更不用说政治前途了。张贺去找了其他贵族官员家庭,结果也都碰壁而回。贵族百官都希望能把女儿嫁给豪门显贵,起码得有丰裕的物质生活保障,但刘病已没有。

一天,张贺遇到了“暴室啬夫”许广汉。许广汉是个霉运缠身的家伙。他是昌邑人,汉武帝时期做了朝廷的郎官,曾一度政治前途不错。可在一次随同汉武帝出巡的过程中,许广汉晕了头,将别人的马鞍套在了自己的马匹上,被扣上在圣驾面前“盗窃”的罪名,被判处“腐刑”,成了一名太监。许广汉的太监也是当得稀里糊涂的,其实就是一个看管绳索的差使,竟然在皇帝要绑犯人的时候他却找不到绳子了。结果,许广汉再次被发配到监狱中,当了一名最底层的管理员,官名就是“暴室啬夫”。张贺注意到许广汉是因为他知道许广汉这个可怜虫在做太监之前,生下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于是,为了刘病已的婚事屡屡受挫的张贺向许广汉提了亲。许广汉开始也不想把在家待价而沽的女儿嫁给刘病已这个落魄皇孙,但张贺是上级,又考虑到刘病已虽然落魄但毕竟是皇室血统,日后还存在咸鱼翻身的可能性。许广汉估量了自己的情况,觉得这桩婚事还是挺般配的,点头同意了。

公元前75年,刘病已迎娶了许广汉的女儿许平君为妻。许多包办婚姻的主角的生活都不美满,但刘病已和许平君却一见钟情,恩爱异常。婚后不久许平君就怀孕了,第二年生下一个儿子。

尽管生活并不完美,但刘病已的平民日子过得相当舒服。他接受了系统的教育,向东海澓中翁学习《诗经》,喜欢读书,也非常用功。同时,刘病已也喜欢游侠,斗鸡走马,游山玩水。这是当时上流社会的普遍爱好,但刘病已没有沉溺其中,相反却利用游玩的机会,观察风土人情,深知人民疾苦,接触到了真实的社会。刘病已虽然在长安居住受教育,但还是经常回杜县史家居住。他终身都非常喜欢杜县一带的山水,“尤乐杜、鄠之间,率常在下杜”。史恭的儿子、刘病已的表叔史高、史曾、史玄都和刘病已在一起玩耍长大。与生长在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的皇子皇孙们不同,刘病已成长于民间,还当过一段时间的普通百姓。他游历了关中各地,探访本朝先帝陵寝,考察民间疾苦,史称“具知闾里奸邪,吏治得失”。早年的不幸,让刘病已幸运地获得了一份真爱和正常的人格与认知能力。

在刘病已18岁的时候,丙吉又给了他一个大恩。

与刘病已分开后,丙吉转任了车骑将军军市令,后来升迁为大将军霍光的长史,在霍光身边经历宦海沉浮。虽然刘病已和丙吉都生活在长安城内,但他对丙吉当年抚养自己的情形已经淡忘了。元平元年(公元前74年)4月,汉武帝的儿子、年轻的汉昭帝刘弗陵驾崩,没有留下子嗣。大将军霍光奏请皇后征汉武帝之孙、昌邑王刘贺为新皇帝。7月,刘贺即位后,荒淫无道。霍光以刘贺****多罪而废黜了他。于是,中国大地出现了短暂的没有皇帝、又缺乏继承人选的情况。

霍光与车骑将军张安世等大臣多次讨论继承人选,都难以决定。新的皇帝首先要从汉武帝的子孙中挑选,而且辈分不能过高,也不能太低。除了早死的刘据,汉武帝还有四个儿子,分别衍生出四支血脉来。其中刘弗陵一支已经绝嗣;刘贺一支被实践排除了;汉武帝的儿子中在世的还有广陵王,但是广陵王无能无德,汉武帝生前就将他排除在皇位继承人选之外了,现在自然也不能再去迎立他这一支的人选;燕王一系因为燕王刘旦谋反自杀,属于大逆不道,他的子孙也因此丧失了继承的资格。那么,剩下的就只有同是汉武帝儿子,并曾经是太子的刘据这一支的人选了。而这一支的人选只有刚满18岁的刘病已一人而已。

丙吉及时抓住机会,向霍光进言说:“将军您受孝武皇帝襁褓之托,任天下之寄。不幸孝昭皇帝早崩无嗣,之后所立非其人,复以大义废之,天下莫不服从。方今社稷宗庙群生之命在将军一举。我看现在大臣们所讨论的人选都是在位的诸侯宗室,忽视了那些还没有爵位、尚在民间的皇室子孙。将军,您是否记得,武帝临终前的遗诏中提到将皇曾孙刘病已认祖归宗,由掖庭抚养。这个刘病已就是前太子刘据的孙子。我在他幼少的时候见过他,现在已经十八九岁了。刘病已通经术,有美材,举止有度,名声在外。希望大将军先让刘病已入侍皇宫,令天下昭然知之,然后决定大策,那么天下幸甚!”

霍光觉得丙吉的建议非常有道理,认为刘病已不论从血统还是才干上都适合做皇帝,下定了尊立皇曾孙刘病已为皇帝的决心。统揽大权的霍光点头后,其他大臣也纷纷附和。于是霍光和众大臣上奏皇太后说:“按照礼法,大宗无嗣,可以择旁支子孙中的贤者为嗣。孝武皇帝曾孙刘病已,由掖庭抚养长大,至今已经18岁。他师受《诗》、《论语》、《孝经》,操行节俭,慈仁爱人,可以继嗣孝昭皇帝之后,奉承祖宗,为天子。”皇太后同意了。

皇宫随即派使节到尚冠里的刘病已家里,伺候刘病已洗沐更衣。刘病已没有任何爵位,因此先去未央宫拜见皇太后,被封为阳武侯;随后群臣再奉上玺、绶,恭迎阳武侯刘病已即皇帝位。刘病已于是拜谒高庙,向列祖列宗宣布登基称帝的消息。

刘病已就是汉宣帝。他即位后,对张贺、史恭等人知恩图报,加官晋爵,甚至连子孙都大加封赏。对于丙吉,汉宣帝认为他有拥立的功劳,依惯例晋封为“关内侯”(关内侯不是实实在在的侯爵,而只是表明受封者的侯爵资格)。刘病已并不知道丙吉在幕后对自己的两次大恩。在他心目中,张贺、史恭等人的功劳要比丙吉更大。朝廷中的官员也都不知道丙吉与新皇帝的关系。丙吉为人敦厚,依然对过去的事只字不提。在争功夺利早已是常态的政坛上,丙吉的品德显得格外的高贵,为自己在历史上留下了醒目的一笔。

权力与爱情

在元平元年的这个秋天中,不止刘病已一个人在回顾自己成长和登基的历史,大将军霍光也在反复梳理这段记忆。

刘病已从其中得出的感悟是要加倍珍惜来之不易的真爱和权力。而霍光得出的结论是自己和霍家对西汉王朝、对刘病已有着“再造之恩”。霍光是四朝重臣,统揽大权几十年。刘病已的皇位是霍光首肯,并且拥立的。正如同霍光以道德原因废黜刘贺的皇位一样,刘病已的地位也并非固若金汤,而是受到霍光的潜在威胁。因此刘病已即位后就以年幼为理由,将朝政交由霍光打理。霍光没有犹豫,心安理得地接受了业已成年的皇帝托付的大权。他觉得自己身正不怕影斜。在几十年的政治生涯中,霍光没有贪污腐败,没有结党擅权,而是尽心尽力辅助帝王。

与朝气蓬勃的刘病已不同,此时的霍光已经步入了晚年。人年纪大了,就喜欢回忆。霍光近几年经常梦见英年早逝的哥哥霍去病。正是哥哥霍去病的影响,霍光才得以随侍汉武帝左右,出入禁闼二十余年。哥哥霍去病还为霍光树立了尽忠国事的榜样,霍光小心谨慎,受到汉武帝的器重,最终成为汉武帝遗诏中的辅政大臣。8岁的汉昭帝刘弗陵登基后,霍光开始独掌朝廷军政大权,史载“政事一决于光”。在霍光主政期间,政治平稳发展,经济得到恢复。但是霍光一心埋头苦干,加上身材高大,不苟言笑,行事严峻,让朝野上下不由自主地感到压抑和恐惧,给人一种手握大权不放的负面感觉。

霍光觉得自己的地位、权势是和自己的能力、功绩相当的,理应如此。但刘病已早在民间的时候就“闻知霍氏尊盛日久,内不能善”,感染了朝野上下对霍光的负面印象。登基以后,他将霍光和霍家的权势看做是对皇权的极大威胁。好在刘病已久在坊间生活,深知社会变迁、人情世故,能够做到不动声色,对霍光小心翼翼,举止如常。霍光被蒙在鼓里而已。他之所以同意让刘病已“空降”到皇位之上,主要是看中了后者的珍贵血统。霍光与刘病已之前没有交往,谈不上好恶,当时他只是需要用刘病已的血统来结束几个月皇位空缺的乱局。

和许多大权独揽的领导者一样,霍光也听不到清醒、真诚的意见。一群群人聚集在霍光身边,分享政治权力,对他一味吹捧逢迎。这些人有着不同于霍光的特殊利益,但在引导政局朝着既定道路走下去、维护既得利益上是一致的。他们只会讨好霍光,报喜不报忧。因此霍光对自己的被疏远、被误解一无所知,更对自身慢慢沾染上的政治陋习浑然无知。霍光渐渐喜欢将皇帝的事情包揽包办,在拥戴刘病已之后就顺带提出,要将自己的女儿霍成君嫁给他做妃子。这让事实上不能拒绝的刘病已将原本一桩可能美满的婚姻当做了一场政治交换。

这也许就是刘病已终身不喜欢霍成君这位大家闺秀的根本原因。

因为刘病已深爱着来自普通家庭的发妻,非常珍惜这段贫寒时期的爱情。如果要立皇后,他也想立许平君为皇后。当霍光及其集团进一步暗示刘病已册立霍成君为皇后的时候,刘病已陷入了两难之中:一方面是真爱和发妻,一方面是权力和权臣。他根基不深,即位之初不能得罪霍光,但他也不想违背自己的心愿。

冥思苦想后,刘病已下了一道诏书,说自己在贫贱的时候曾经有一把心爱的宝剑。虽然自己现在贵为天子,佩上了华贵的新剑,但心中一直思念旧剑。可惜的是原来的宝剑找不着了,所以请各位大臣们帮忙寻找旧剑。

在立后的敏感时期,刘病已的这道诏书传达出了强烈的信息。皇帝对一把旧剑都如此重视,更不用说发妻了。宝剑没有找到,但是大臣们纷纷上书,称赞许平君贤良淑惠,是皇后的最佳人选。霍光原本在扶立小女儿为皇后一事的态度上就不太坚决(能册立女儿为皇后最好,不能也没有关系),如今见事已至此,他也同意立许平君为皇后。刘病已于是名正言顺地立许平君为皇后。

一场政治风波就这么风平浪静地过去了。

但是事情并没有就此了结。霍光的老婆、霍成君的母亲名叫显,是个歹毒的女人。她抱怨女儿没有被立为皇后,对新皇后许平君怀恨在心。权力往往能让人迷失、让人疯狂,显竟然预谋要杀掉许平君。她时刻寻找机会向皇后下手。

两年后,许平君又怀孕了。皇宫中顿时忙碌起来,太医们开出一张张药方,先是滋补、保胎的药,之后就是产后调理的药。侍女们为皇后的生产忙成一团。在忙碌之中,一双巨大的黑手向许平君伸来。

皇后生产给京城中的百官提供了表孝心的机会,许多官员的女眷都要入宫伺候皇后。许平君生产也没有例外。这一次入侍的女眷中有一个人叫做淳于衍。她事先被显买通,成为潜伏在许平君身边的杀手。但皇后身边人手众多,宫廷戒备又很严密,随着生产临近结尾,淳于衍始终没有找到下手的机会。她越来越着急。终于在一次制作药丸的时候,淳于衍决定孤注一掷,利用自己配药煮药的机会,置皇后于死地。

皇宫规定,凡是皇帝、皇后要吃的药,宫中医生和经手的人都必须事先服用等量的药物,无不良反应后,再呈送给皇帝、皇后食用。淳于衍如何才能避开这一关呢?

淳于衍的做法就是偷偷将一味中药的粉末加入了补药之中。这味中药就是附子。附子是毛茛科植物乌头的子根,有提高心率的作用。但是生附子有毒,泡制过的附子也辛、甘、大热。正常人能抵抗住附子的副作用,喝了无碍。尽管如此,中医对附子的使用非常谨慎,规定孕妇、产妇绝对禁用附子。

许平君喝下淳于衍加了附子的补药后,随即便感到极不舒服。附子使她的心率加速、血管硬化。不久产后虚弱的许平君觉得心烦意乱,坐卧不安。她告诉身边的人今天服用的药物可能有毒。太医和淳于衍等人亲口喝了许平君尚未喝完的药,并没有不良反应。大家只好去安慰无助的年轻皇后。当天,许平君就去世了,年仅19岁。她是刘病已的第一位皇后,但只做了不到三年的皇后。

许平君死后,刘病已悲痛欲绝,盛怒之余命令严查死因。太医们商议的结论是许皇后产后虚弱,正常死亡。刘病已不相信,让朝臣参与调查。但是许平君周围的人在服用了同一碗药之后都安然无恙,并无不适。朝廷有关部门将所有的医生和宫女都抓捕起来严刑拷问,也没有问出什么来。大家就只好将许皇后的死因归结为产后不适。刘病已如此反复追查了多次,都找不到真正的原因,不得不接受悲痛的事实。

许平君被追谥为“恭哀皇后”,下葬在长安南边的杜县。那是刘病已卑微的时候成长和流连的地方,也是当年他和许平君经常游玩的场所。若干年后,刘病已将自己的陵墓也选在了那里。

许平君死后,霍成君成为新皇后。

她是刘病已的第二位皇后,但是刘病已并不爱她。

客观地说,霍成君是个很努力的皇后,并非大奸大恶之人。她知道自己的丈夫深爱着死去的许皇后,自己的前任。因此她就以许平君为榜样,让自己的言行向许平君靠拢,希望能够借此填补因为许平君的死而在丈夫心中腾出来的空间。霍成君成为皇后之后,像许平君一样每日拜见皇太后,对宫人和大臣们谦虚谨慎,倒有几分许平君生前的风采。但是霍成君与许平君毕竟是从完全不同的环境中长大的两个人。许平君是在贫寒的民间成长的,霍成君则是在富贵缸中泡大的。大贵族家庭的奢华、虚荣和伪善在她身上留下了或深或浅的印记。许平君做皇后的时候,勤俭节约,平易近人。霍成君做皇后之后,车马仪仗盛大无比,对入宫大臣经常赏赐,动辄以千万钱计算。她还常常召见霍家亲戚进宫聊天游玩。霍家亲戚在宫中毫不忌讳,飞扬跋扈。

这一切让刘病已无法对霍成君产生爱意。但是刘病已知道霍成君的背后有庞大的霍家势力,自己还不能与霍家硬碰硬对抗。他继续韬光养晦,压抑对霍成君的不满,相反他以亲昵、疼爱的姿态对待霍成君,甚至包容她的缺点。在外人看来,皇上已经将对许平君的爱转移到了新的皇后身上。霍光和显夫妻两人见状非常高兴。霍家的人也非常放心。

刘病已将对许平君的爱深深埋藏在心底。作为他们爱情的结晶,刘病已很早就立许平君生下的儿子刘奭为太子。刘奭并非一个德才出众的王子,刘病已对他也常常有所不满。但出于对刘奭生母许平君的深爱和怀念,出于对刘奭幼年丧母的歉疚,刘病已始终尽力教导他,没有行废立之举。刘奭就是日后的汉元帝。

对于整个霍氏家族,刘病已起初都非常尊宠。即位的第二年,他就下诏说:“大司马、大将军霍光宿卫忠正,宣德明恩,守节乘谊,以安宗庙。我要以河北、东武阳等地的一万七千户增加霍光的食邑。”至此,霍光的食邑达到了超乎寻常的二万户。他还前后获得赏赐黄金七千斤,钱六千万,杂缯三万匹,奴婢一百七十人,马二千匹,甲第一区。霍光的儿子霍禹、霍去病的两个孙子霍云和霍山、霍光的两个女婿等亲属都在朝野担任要职。至于担任一般诸曹大夫、骑都尉、给事中职位的霍家子弟不计其数,史载“党亲连体,根据于朝廷”。

刘病已即位时,已经是个成年人了。霍光也曾意识到这个问题,表示要归政皇帝。但是刘病已谦让,不肯接受,规定朝廷诸事都先禀告尚书令(霍光管着),然后再上奏天子。

很多人相信霍光在刘病已位置坐定后主动要求归政是真心实意的。他已经与西汉王朝的最高权力亲密接触几十年了,人臣能够得到的一切都已经得到的,不应该得到的也有机会得到,但是他没有动那个歪念头。因为,霍光是个没有野心的人。

但是刘病已久在民间游走,社会阅历和经验并不浅。他宁肯相信霍光是有野心的权臣,宁肯相信霍光归政是假意试探,做好最坏的准备,也不愿相信霍光是真心归政。霍光每次朝见皇帝的时候,刘病已都虚己敛容,恭恭敬敬。我们不知道刘病已是否曾经相信过霍光。残酷的政治现实和血染的历史教训让刘病已只能预设最坏的对策。

如果霍光真的是一个没有野心的干臣,他就真是太委屈了。

霍光终于在地节二年(公元前68年)春病重。刘病已亲自驾临霍家询问病情。在病榻旁,刘病已垂涕哭泣。霍光事后上书谢恩说:“请求朝廷分我的食邑三千户,用来封我哥哥的孙子、奉车都尉霍山为列侯,以侍奉我哥哥原骠骑将军霍去病的祭祀。”霍光对哥哥霍去病带有很深的感情,临死时都想着哥哥一家血脉的延续和发达。

刘病已没有轻易答应霍光的临终请求,而是采取了冷处理的方法。他将霍光的请求发到朝廷中,交给丞相、御史等大臣慢慢讨论。为了安抚霍家,刘病已即日拜霍光的儿子霍禹为右将军。3月,霍光死去,刘病已和皇太后都亲临葬礼,倍极哀荣。刘病已下诏说:“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宿卫孝武皇帝三十余年,辅孝昭皇帝十有余年,遭大难,躬秉义,率三公、诸侯、九卿、大夫定万世策,以安宗庙。”西汉王朝对霍光的这个评价,是中肯的。

霍光死后,霍家几乎遭到了族诛的厄运。

霍光死后,刘病已让霍山领尚书事,表面上延续了霍家的权势。可此时朝廷中再已找不出第二个霍光来了,刘病已的年龄也越来越大了,开始亲政。尽管霍山掌握着尚书机构,但刘病已下令官民上奏不再经过尚书。他还绕开朝廷,单独召见群臣。

霍氏家族没有了霍光那样的权势、能力,也没有霍光那样的忠心。他们感觉到大权旁落后,开始厌恶起刘病已来。不久,刘病已提拔御史大夫魏相兼任了给事中,伺奉在左右。显就对霍禹、霍云、霍山说:“你们几个人不能继承大将军的余业。现在让一个大夫将你们排挤出皇帝身边,他人如果从中离间,你们还能自救吗?”霍家人愤愤不平起来,不久竟然发生了霍家和魏相家的家奴争道的恶性事件。霍氏家奴直接跑到魏相家、也就是御史大夫的府邸,拔腿就踢大门。魏相亲自出门叩头谢罪,霍家的家奴这才扬长而去。霍家人的虚荣心得到了满足,可魏相一转身就向刘病已上奏进言,告诫刘病已春秋时期权臣祸国的教训,认为霍光死后,霍家子弟占据要职,掌握军队,霍光夫人显及诸女眷自由出入宫廷,骄奢放纵,恐怕对朝廷不利,建议刘病已抑制霍家势力。这是一道密奏,得到了刘病已的赞同。

西汉王朝的天空真的要变了吗?怎么变?

许平君皇后的死成为变天的突破口。当初许皇后暴崩的时候,有关部门抓捕了相关的医生和宫女严刑拷问。其中在将淳于衍下狱拷问的时候,狱吏问得很急很凶。显害怕自己买通宫人谋害皇后的事情败露,在官府审讯医生等人的时候就将全部实情告诉了丈夫霍光。霍光在真相面前大惊失色。他知道谋害皇后大逆不道,是诛灭满门的大罪。霍光想去告发妻子,但他是一个重家庭的人。最终他还是不忍心告发,相反还按照显的意思给审讯部门施加压力,定淳于衍等人无罪。这也是当初反复追查都无疾而终的主要原因。实际上,指向真相的疑问一直没有消失。

霍光死后,当年的谋杀奸情开始一丝丝地败露出来。刘病已异常震惊,促使他下了提前除去霍氏家族的决心。表面上,刘病已依然是不动声色,暗地里却开始向霍家开刀。霍家经过二十多年的经营,势力在朝野盘根错节。其中的关键人物还掌握着中央的兵权。刘病已就先从除去霍家兵权,清理霍氏官吏开始。他的做法一是以正常调动的做法剥夺霍家人的兵权,一是将霍氏官吏调离京城,转任地方官,逐步收回实权。比如霍光女婿范明友原担任度辽将军、未央卫尉、平陵侯,朝廷收了范明友度辽将军印绶,让他专任光禄勋。霍光次女婿任胜原来是诸吏中郎将、羽林监,掌握禁卫军的指挥权,现在被调到河西走廊去当安定太守守边关去了。张朔是霍光外甥女婿,原本在宫中任给事中、光禄大夫,是近臣,现在被派到四川做地方官(蜀郡太守)去了。霍光孙女婿王汉的情况与任胜相似,原先是中郎将,如今去了更加偏远的武威郡当太守。而偏向霍家势力的老丞相韦贤也以“年老多病”的理由被罢免,被霍家家奴侮辱怀恨在心的魏相被封为高平侯,成为新丞相。

这一连串的变动在短短十几天就完成了。令人眼花缭乱的职务变动中,值得一提的有两点:第一是原先皇宫的守卫都由霍家的女婿们负责,因为他们掌握了中央的军队。现在霍氏势力被清理出了中央军队。中央诸领胡越骑、羽林及两宫卫将屯兵都改由刘病已所亲信的妻家许氏和舅家史氏的子弟统帅。刘病已由此掌握了军队,为进一步的政治举措奠定了强有力的基础。第二是霍光的儿子霍禹虽然由右将军被提升为大司马,但是失去了直接指挥的直属军队。

霍家母亲显此时再次参与宫廷阴谋,加速了霍家的覆灭。

历史证明,显是个搞阴谋诡计的高手,却是个搞政治的低手。她对许平君的儿子刘奭被立为太子严重不满。虽然女儿霍成君入宫后一直没有生育,但是她也认为太子的位子应该为自己没出生的外孙预备着。显愤愤地说:“太子刘奭不过是民间贫妇生的贱种,哪有资格入主大统?难道我霍家女儿日后生的儿子,就只能做一个小亲王吗?”显不只是发发怨言,还教唆女儿霍成君去毒死刘奭。霍成君好像是闯入政治角斗场的小鹿,当庇护自己的森林逐渐远去,她面对残酷的草原竞争法则无所适从。母亲指出的现实抉择对她的地位和将来都是有利的,但她的基因还是鹿,不是狼。她对刘病已有感情,希望获得丈夫的真爱。先前,丈夫与自己卿卿我我,恩爱往来,已经让她满足了。当母亲挑破表象后,她震惊得无法接受黑幕背后的肮脏真相。霍成君犹豫再三,始终下不了决心。她良心未泯,既不想杀人,更下不了手。一方面霍成君不像淳于衍一样有机谋,能伪装;另一方面,刘病已为了保护太子,精心挑选了忠心耿耿的侍从。每当他人给刘奭送来食物的时候,侍从们都一一为太子尝毒。即使霍皇后送来的食物,也不例外。

就在霍成君在宫中遭受现实和良心煎熬的时候,宫外的霍禹、霍山、霍云等人见到实权被日益侵削,多次在霍成君面前啼泣,埋怨皇帝。霍禹被提升为大司马后,始终称病不去上朝。

曾任霍禹长史的太中大夫任宣前来探望老上司,询问病情。霍禹说:“我哪有病?当今皇上如果没有我家将军(指霍光)拥立,哪有今天啊?现在将军坟墓上泥土未干,皇帝就开始排挤我们家人,宠信许、史两家人。皇上夺我印绶,令人死都不甘心。”

任宣见霍禹对朝廷和皇上深怀恨意,意识到了危险的存在。他劝老上司说:“大将军的时代已经不可能再回来了!当时大将军他持国权柄,对群臣有生杀予夺之权。许多大臣因为忤逆了大将军的意思而被下狱,甚至是处死。因此朝野有事都先禀报大将军,将丞相等人如同虚置。现在情况不同了,许、史两家人都是当今天子的骨肉,得势显贵起来是可以理解的。大司马您如果总是这样心怀怨恨,下官认为是不明智的。”任宣的这段话可谓道破了中国古代历史的一大规律。权臣的兴起是依附皇权的结果。正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皇帝亲信谁,谁与皇帝关系密切,谁就能获取巨大的权力。但是当一个人成为权臣后,他总是希望永远保持权势,却忽视了自己不可能永远与皇帝保持密切的关系。

霍禹无话可答,默然以对。几日后,霍禹宣称病已经好了,重新开始上朝视事。但是他心中深深的怨恨和对过去权势的怀念使他身处朝堂,却不能释怀。最后,霍家人决定来一次疯狂的冒险。他们制订了一个政变计划,阴谋以太后的名义召开酒宴,召集丞相、诸侯等显贵,由范明友、邓广汉两个人以太后的旨令斩杀他们。接着,霍家就入宫废黜天子刘病已,改立霍禹为皇帝。霍家在这之前扶立过三个皇帝,还轻易废黜了一个皇帝。霍禹和显等人似乎觉得再多废黜一个皇帝也是可行的。但是他们却不知道,霍光在世的时候,他废黜刘贺,根本就没有动刀子,只是召开会议动了一下嘴皮子就成功了。现在,作为霍光的子孙,霍禹等人却需要如此精心谋划,大动干戈,可见霍家的权势真的是大势已去了。

可叹的是,霍禹等人志大才疏,在政变这样的大事上犹豫拖延。结果阴谋还在谋划阶段,在第一波官职调整中幸免的派系成员又被调任出京,打乱了计划的实施。先是霍云被拜为玄菟太守,要去遥远的辽东地区任职;接着是任宣要去山西担任代郡太守,去防备匈奴人。无能的霍山在这关键时刻,自乱阵脚,向同伙秘密写信通报情况,联络下一步行动。结果事机不密,霍山先被人告发密通书信,沟通大臣。显见情况紧急,抢先上书朝廷情愿献出城西的宅第和一千匹马,请求赦免霍山的罪行。

霍山的书信还是被呈报给了刘病已。朝廷很快就发现了霍家的政变阴谋。刘病已果断采取严厉的镇压措施。霍云、霍山、范明友见事情败露,自杀身亡;显、霍禹、邓广汉等人被抓捕入狱。结果霍禹被腰斩,显及霍家亲属被弃市。刘病已以政变案为突破口,大规模清理霍氏党羽,因受此案牵连而被诛灭的人有数千家之多。

皇后霍成君在事变发生后,被囚禁在昭台宫。起初霍成君伤心、悔恨,责备家人,但是她对自己的命运还是有信心的。自己毕竟没有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自己毕竟是皇上喜爱的妻子,自己的皇后地位并没有被废黜。霍成君期盼着自己有朝一日能够搬出冷宫,恢复皇后的尊严。但是奇迹并没有发生。

几个月后,昭台宫来了使臣。他向尚怀有希望的霍成君宣读了刘病已的诏书。诏书说:“皇后荧感失道,怀不德,挟毒与母博陆宣城侯显谋,欲危太子,无人母之恩,不宜奉宗庙衣服,以承天命。呜呼伤哉,其退避宫,上玺绶有司。”在诏书中,刘病已责备霍成君追随母亲显,谋害太子,心怀歹毒,失去了做皇后的资格。霍成君被正式废去皇后尊位,逐出皇宫。

霍成君在家破人亡、无依无助的情况下被送到长安郊区的上林苑中,囚禁在阳台官。

12年后,刘病已依然对霍成君抱有恨意。他下令不许霍成君继续居住在皇家宫殿中,而是将她囚禁在一个名叫“云林馆”的小屋中。不久,刘病已干脆下令霍成君自杀。我们不知道霍成君被废黜后的日子是如何度过的,也不知道她是如何自杀的。我们只知道这位一心想做皇后却只当了五年皇后的贵族女子自杀时只有33岁。

霍成君死后被埋葬在长安市蓝田县的昆吾亭东,而今坟墓痕迹早已经消失在岁月风尘之中。

霍氏家族被铲除后,刘病已出巡或者祭祀的时候,都是车骑将军张安世陪乘皇帝的车骑。现在刘病已和张安世坐在一起,从容舒服,一点也没有芒刺在背的感觉了。

两千多年后,我们再来看霍氏家族,不能不承认刘病已杀戮太过。在西汉的君臣关系史中,有很多可以借鉴的先例。汉初名相萧何韬光养晦,保全自身及后裔。他权势最大的时候却在穷乡僻壤置办家业,一来为子孙预留栖身之地,二来也因为土地偏僻贫瘠,希望不被后代豪强觊觎、侵夺。汉武帝时的丞相田蚡自恃是皇帝的舅舅,“权移主上”,受到武帝警告后始有收敛,得以全身而终。而开国元勋周勃之子、平定七国之乱的大功臣周亚夫仅仅因为被景帝视为“此秧秧,非少主之臣”,就被以谋反罪下狱,死在狱中。霍光自受汉武帝遗诏辅弼汉昭帝以来,历经四代皇帝,主持朝廷政务二十年。在霍光主政期间,汉朝一改汉武帝晚年的贫乏和混乱,社会经济取得了发展。霍光和他哥哥霍去病一样,对汉朝是立有大功的。但是霍光权势熏天,其间主持皇帝的废立,成为前所未有的大权臣,功绩、势力和声望都超过了作为皇帝的刘病已。在皇权至上的时代,霍光家族严重侵犯了皇权。霍家的失败在于霍光没有及时全身而退,没有与刘病已保持良好的关系和沟通。也许,这是所有像他那样的权臣所面临的共同难题。

霍家遇到了刘病已这样精于世故、老成稳重的年轻皇帝,加上举止失措,故酿成了大祸。

到汉成帝时,为霍光平反的声音开始出现,最后朝廷为霍光设置了百户人家守冢,并寻找到霍光同族的后代霍阳,封他为博陆侯,食邑千户。霍氏家族最后还是享受到了普通功臣的待遇。

童话的尾声

在经历了戏剧般的童年、少年和与权臣的争斗后,刘病已的后半生可算是波澜不惊。

元康二年(公元前64年)2月,刘病已册立了自己的第三位,也是最后一位皇后——王氏。王氏之前在宫中默默无闻,此举震惊了朝野。刘病已以王氏为皇后,除了王氏这个人老实巴交,低头做人外,主要是看中了她身上的两个特点:一是王氏是老友之女,二是王氏没有生育。

王氏的父亲王奉光是以斗鸡为生的普通百姓。刘病已在民间生活时喜欢斗鸡,很早就认识了王奉光。如果王奉光只是普通的斗鸡翁,那王氏也成不了皇后。因为王奉光的家族是西汉的开国元勋,在汉高祖时期受封关内侯。只是传到王奉光时,王家已经败落,与普通百姓无异了。王家与刘病已早年的交情和家族历史,是王氏成为皇后的第一个原因。

王氏入宫后,刘病已几乎就没有过问过她。因此,王氏年纪虽然大了,但一直没有生育。这样的人成为皇后,就免去了日后干政的危险,同时也可以作为太子刘奭名正言顺的养母。刘病已依然深爱着许平君。他要防止许平君被毒死和刘奭受到霍家威胁的历史再现。他要为太子寻找一位可靠的养母。因此,刘病已的第三次立后,主要目的还是为了太子的成长。王氏恰恰符合合格的养母的各方面条件。

王氏成为新皇后之后,物质享受和身份地位都有了极大提高,但她依然过着清宫孤灯的日子。刘病已极少去找她,也从不光顾她的寝宫。寂寞的王皇后将空余的精力和感情都倾注在了刘奭身上,对太子无微不至地爱护。王皇后和刘奭结下了深厚的母子亲情。她虽然没有从刘病已的身上获得爱情,但却获得了未来皇帝的孝顺和尊崇。

刘病已知道自己不爱王氏,自己的做法对王氏是不公平的。因此,他在其他方面给予王氏补偿。王奉光被封为邛成侯。王家享受了作为外戚应有的所有尊贵和待遇。

过了许多年后,刘病已排除权臣亲政。一个名叫则的老宫婢离开皇宫后,生活困难,于是就让别人替自己向当时的掖庭令上书请功。则在上书中说自己曾经有保护养育皇帝的功劳,是她在艰难困苦中抚育了当今的皇上,要求朝廷照顾自己的晚年生活。有关部门对这样的上书不敢怠慢,呈送给汉宣帝御览。

刘病已看到上书,脑海中许多模糊的印象逐渐汇集起来。他隐约回忆起自己的童年似乎还有许多故事被遗忘了,自己的童年不应该只局限在5岁之后。但是刘病已已经回忆不起确切的情形了。好奇、感恩的情绪促使刘病已下令掖庭令亲自去询问宫婢则详情。

宫婢则陈述了自己对皇帝的养育之恩,并说所有的事情当年的监狱官、现任御史大夫丙吉都可以证明。掖庭令就把宫婢则带到丙吉的府中,与丙吉当面确认详情。年老的丙吉认出了这个老宫婢。他说自己的确见过则,但是她根本不是皇帝当年的奶妈。

丙吉面对宫婢则,这才将当年长安牢狱中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述说出来。宫婢则当年在牢狱之中,丙吉也曾经让她照顾小皇曾孙。但是则并不尽心喂养,有的时候还责打刘病已。丙吉说:“只有淮阳人赵征卿、渭城人胡组才算是皇上的奶妈。”丙吉把自己和两个奶妈当年在狱中共同抚育刘病已的艰难、害怕和无奈动情地告诉了掖庭令。

刘病已听到这些详情,既震惊又感动。他脑海中有关童年的点点滴滴全都串联了起来,一幕幕感人的景象逐一再现。丙吉有旧恩却不言功,甘居幕后,令皇帝感叹不已。

刘病已迅速作出决定,下诏驳回则的过分要求,但念其在自己年幼的时候有过喂养举动,赐钱十万给她养老;下令地方寻找胡组、赵征卿两位奶妈。地方官回报说这两个人已经死了。刘病已再下诏寻找两人的子孙,找到后厚加赏赐。在这里,历史显得如此有情有义。胡、赵两位当年的囚犯,宅心仁厚,虽然一生备受磨难,但最终还是得到了褒奖。

对于丙吉这位救命恩人和道德君子,刘病已专门下诏给丞相说:“朕幼年卑微之时,御史大夫丙吉对朕有旧恩,功德无量。《诗》曰:‘亡德不报。’朕要封丙吉为博阳侯,食邑一千三百户。”使节去丙家授封时,丙吉已经病重,不能起床下地。刘病已就让人把封印绶佩戴在丙吉身上,表示封爵。丙吉因为自己的善举、谦让和高尚的道德,不仅获得了皇帝的尊崇,也赢得了朝野的敬佩。

丙吉死后,朝廷追谥他为“定侯”。

长安人伍尊年轻的时候是监狱的小吏,看到了丙吉抚养刘病已的一幕。刘病已即位后,伍尊劝丙吉向皇帝上书请功,被丙吉谢绝。后来,刘病已的儿子汉元帝刘奭在位时,伍尊上书说:“先帝(刘病已)在时,臣曾上书向朝廷陈述我看到的一切。结果上书经过丙吉手中,丙吉谦让,删去了臣的言辞,都将功劳归于胡组、赵征卿。”汉元帝时期,朝野依然对丙吉的高尚行为大为称赞。

整个西汉王朝都非常尊崇丙家。丙吉的博阳侯是世袭的,丙吉的儿子丙显继承了父亲的爵位。丙显行为失措,曾经犯下大罪。朝廷看在丙吉的功劳上,对丙显的罪行免于追究。丙家子孙都世代继承侯位,直到王莽篡汉时才绝。

在中国历史上,刘病已是西汉“昭宣中兴”的主角。由于他成长于民间,深知民间疾苦,所以在亲政的二十多年里,勤俭治国,轻徭薄赋,恢复和发展经济。刘病已废除了一些苛法,屡次蠲免田租、算赋,招抚流亡,在发展农业生产方面继续霍光的政策。因为“病”、“已”两个字都是常用字,臣民避讳不易,刘病已自己改名为“刘询”。同时刘病已整肃吏治,加强皇权。他设置了治御史以审核廷尉量刑轻重;规定郡国呈报狱囚被笞瘐死名数,加强中央对地方的控制。此外他还召集著名儒生在未央宫讲论五经异同,统一思想。在对外关系上,刘病已联合乌孙大破匈奴。后来匈奴内部分裂,呼韩邪单于甘露三年(公元前51年)请求入朝称臣,成了汉朝的藩属。西汉与这支匈奴保持良好的关系,使边境逐步宁息。神爵元年(公元前61年)西汉击败西羌,刘病已派将军赵充国实行屯田,加强边防,使羌人归顺,接着袭破车师。第二年,刘病已设置西域都护,使现在的新疆地区正式归属于西汉中央政权。

黄龙元年(公元前49年)冬,刘询病死于长安未央宫。刘病已在位25年,享年44岁,谥号孝宣皇帝,史称汉宣帝。刘病已统治下的汉朝政治清明,社会经济繁荣,他与汉昭帝刘弗陵的统治被并称为“昭宣中兴”。

刘病已死后,按照他的愿望被安葬在杜县。他的陵墓就是现在的陕西杜陵。

元康元年(公元前65年)春,刘病已就在杜县东原上为自己提前修造陵墓,更名杜县为杜陵。因为他少年时代在鄠杜一带游走,十分喜欢那里的山水人情。许平君死后,也被安葬在这里。

但是刘病已并没有与心爱的许平君合葬。与他一起埋葬在杜陵里的是王皇后。王皇后于永始元年(公元前16年)以太皇太后的身份去世。当时的汉成帝是刘病已的孙子,并不明白祖父与三位皇后的恩怨****。依照惯例,太皇太后王氏就与丈夫刘病已合葬了。王氏的陵墓被称为东园。现在西安市东南曲江三兆村南有东西并排两大冢,便是杜陵与东园。许平君的陵墓单称少陵,也称杜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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