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冯少要凌辱我的时候,跳出来救我的那个人,是不是你?一定是,一定是,不然冯少不会说‘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小畜生,敢打你主子!’这句话了。”
唐森叹了口气,摇头说:“不是我!”
“那是谁呢?你一定知道的,对不对?”纪帆期待地望着他。
“他是你哥哥,纪祥!”唐森低沉地说。
纪帆张了张嘴,愣在那里,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冒纪祥的名约你,就是想把他的嘱托带到。”唐森中肯地说。
“是哥哥……是哥哥……不可能的,在那之前我们是不欢而散的呀,况且我还打过他一记耳光,他一定恨死我了,怎么会救我呢?”纪帆实在难以置信。
“他怎么会恨你呢?就是到了最后一刻,他也在自责,不该走上那条路,不该给你脸上抹黑。他从来不考虑自己,永远在意的都是你。”唐森越说越低沉,“本来阿祥这个年纪该在学校读书,却早早为了养家糊口而奔波劳累,唉……这事儿不能全怪你哥,夜总会确实是来钱最快的地方,你父母不在,他不得又当爹有当妈的?”
纪帆的贝齿紧要下唇,眼圈红红的,泪珠在眼眶里打着转儿。她用劲点头,说:“我明白,我真的明白,哥的苦。当时也不知怎么地,竟然下得去手……”泪水夺眶而出,纪帆呜呜地哭了起来。
“别哭了……别哭了……想通了就好,不再怪你哥就好。”唐森在旁不住地安慰她,又摇摇头,心想:“真是两个苦命的孩子!”
纪帆哭了良久,才逐渐停下来。她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为什么哥不亲自找我,却要嘱托你来呢?”
唐森沉默了,实在不忍心再伤这个小姑娘的心。
“哥为了救我,不惜忤逆冯少,那样一个残忍无耻的坏蛋一定不会饶过他的。”纪帆自言自语地说,表情十分煎熬、担忧、伤心。
这辈子,纪祥为她做的牺牲,实在太多,她却没来得及回报,甚至还践踏他的尊严。
“哥,你千万不能有事,只要你还活着,让我做什么都行。”
过往的种种却像走马灯,一一游过纪帆的脑海。
在那个青葱岁月,那个还在读书的年纪,那个做梦都想出名女孩……
两年前,京师传媒大学女生宿舍内。
五个妙龄少女正围坐在一起,全神贯注地观看电脑屏幕。
“怎么样了,晓晴姐?”一身辣妹装的欢欢问。
“我在查啊!”郭晓晴一边操作鼠标,一边将黏在额头的刘海拨了又拨。这燥热的夏天,躺着不动都得出一身汗,更别说每天忙忙碌碌的她了。
“就是嘛,晓晴,你到底是在哪儿看到的?”跟郭晓晴同届的柳叶也很心急,晚上还有个演出呢,她可没那么多功夫在这儿瞎耗。
“是不是你又吹牛了?”年纪最小的萌萌嘟起嘴来,样子煞是可爱。在这五个人中,就她一个是学舞蹈的,其他四人均是表演系的。
“谁吹了,小家伙?”郭晓晴弹了一下萌萌的脑门。
“谁是小家伙啊?”萌萌不愿意了,跳将起来,嚷嚷着:“本来嘛,我就说哪有这么好的公司,不签约也发薪水,签了约保证一炮走红。”
“而且专门培养没一点儿名气的新人,就像咱们,从内在到包装,那公司得花多少钱啊?我也有点儿怀疑了。”欢欢支着下巴说。
“哎呀,我说你们怎么一点儿耐心都没有,要想成名除了实力人脉之外,心态一定要好。既然晓晴说见过,我就信她,因为晓晴也和咱们一样,想出名想疯了,这样的好东西她怎么可能看错呢?”纪帆一手搭在郭晓晴的肩膀上,一副很顶她的样子。
“姐们,够仗义!看到没有,你们都学着点儿!”郭晓晴装成大姐头的模样,向众人指手画脚一番,“站着的,都给我坐下!像什么样子,一个个的!”
“你呀,人家捧你两句,又飘起来了吧!”柳叶拧了一把郭晓晴肥大的耳朵,痞痞地说:“就你会演戏?赶快找吧!有这功夫,宝藏都被你找到啦!”
“你既然见过,就说说是家什么样的公司。”萌萌虽然坐了回去,但仍不服气。
“看起来规模不小,叫芳岛双生影视公司,一向致力于培养新人,内地好些红星都是这样被他们挖掘出来的。”
“好棒哦!”众姐妹异口同声地说。
“总部还在香港呢,将来出名了可比在更好走向世界。”柳叶兴奋地说,好像她已是旗下一员了。
萌萌摆摆手说:“你的野心也太大了吧!我能走向亚洲就已心满意足了,呵呵。”
纪帆歪着脑袋,想了又想,终于说:“咱们现在应该考虑的问题是怎么通过面试,看起来这家公司挺出名的,考核不会容易了。”
“会考什么呢?”欢欢一时没了主意。
“呵,还不就是那些吹拉弹唱,估计跟咱们考京师传媒那会儿相差不远。”郭晓晴自信满满地说。
柳叶用胳膊肘子撞了她一下,“你有没有脑子,这能一样吗?”
“干嘛呀,就你有肘子?”郭晓晴呲牙咧嘴地叫痛。
“柳叶姐,有什么不一样啊?快给咱说说。”欢欢娇滴滴地说。
“这个嘛,我要是都说了,我还混什么啊?自己琢磨着吧!”柳叶眉眼一挑,自顾自地涂脂抹粉去了,再不搭理人。
“自扫门前雪,典型症状!”欢欢没好气地说。
“吼吼,我找到了!神啊,你待我不薄啊!”突然,郭晓晴一声大叫,众姐妹像触电一样,极速跳了过去。
“芳岛双生影视公司的分部设在鹏城,长期招募演员歌手模特,有意者请填写申请表,发送至奎先生的邮箱,等待面试通知……”
“咱去香港还是鹏城?”欢欢说。
“当然是鹏城啦,小帆的哥正好在那儿工作,有个熟人好,不至于受欺负。”最年长的郭晓晴率先提议。
“好,就这么定了!”纪帆微笑响应。她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去看哥哥了,纪帆心里忍不住一阵雀跃,看他这回再怎么说自己不务正业。
当天晚上,五人接到通知,面试时间定在四天后的中午十二点半。
“没想到他们的办事效率这么快。”郭晓晴向躺在下铺看书的纪帆说:“跟你哥联系一下呗,至少下车有个酒店住,不然住你哥那儿也行。”
“你真是厚脸皮,咱五个大姑娘怎么能住人家房里啊?那纪帆哥睡哪儿?”对面上铺的萌萌说,她特看不惯郭晓晴到哪儿都占个便宜的嘴脸。
“呵,又不睡你床上,你急个什么劲儿呀?”郭晓晴有张利嘴,不怕人来找茬。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萌萌黑着脸说。
“我要是狗,肯定是一只有着优良血统的贵族狗,吃的用的可比你好多了。”郭晓晴一点儿不生气。
萌萌正要反驳,下铺的柳叶话说:“是啊,现在这世道当人不好,太辛苦了,真没狗的日子舒服。”
“你们也太消沉了吧?”萌萌嘟囔一句。
郭晓晴摇头晃脑地说:“非也非也!你是没尝到生活的苦汁啊,等到了你老姐姐这个年纪,你就觉着自己没狗活得体面喽!”
“得了,你们慢慢聊,我要去演出啦!”柳叶穿着闪闪发亮的舞裙,挎着小包,小腰一扭一扭地出了门。
“你瞧!你瞧,那****!”郭晓晴咯咯直笑。
欢欢笑起来,酒窝深深的,煞是甜美,她睡在靠窗边的上铺,一侧头就能看见纪帆的枕头。见纪帆正皱着眉,一副纠结相,忍不住问:“纪帆姐,你干嘛呢?怎么一副苦瓜脸?”
纪帆拍了拍手机,皱眉说:“打不通电话,我哥关机了。”
“那有什么,睡着了呗!不过,你哥睡得可真够早呀,才十点。”郭晓晴看了一下手表。
“不对啊,我之前凌晨两点打给他,他都没关。”纪帆打开机盖,按下重拨键。一听见“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后,她就挂机,再拨过去,再挂机,反反复复机械的试着。纪帆动作越来越快,心里也越来越烦乱。
直到零点,舍友们早已酣然大睡,纪帆仍然无法安睡,脑海中盘绕着一些疑问:“哥为什么关机?不在鹏城,难道出差了?那他怎么不跟我说一声?不会发生什么意外吧?记得上一次通话是两个月前,他还有说有笑的,虽然这两个月都没给她打电话,但是钱还是照样寄来。可能工作太忙了吧,但手机怎么关了呢?”
真让人想不通……
纪帆萌生了提前去鹏城找哥哥的想法。
比原定面试早一天,纪帆来到鹏城。
下了车,她彷徨地走在大街上,不知道应该怎么办。除了知道纪祥的手机号,住所和公司一概不知。人生地不熟地,叫她去哪里找哥哥,但要干坐在北京不管不问,却怎么都放心不下。毕竟在这个世界上,就只有她和纪祥相依为命了。
这会儿华灯初上,车流如织,人人行色匆匆。
纪帆认真地看着擦身而过的每一个人,希望哥哥会在下一个拐角突然出现,她现在真的很需要一个肩膀来依靠。这座城市太繁华、太热闹了,但纪帆感觉不到一丝快乐,一切对她而言是那样的陌生,那样的无情。
纪帆走走停停,脚酸了腿麻了,却依旧机械前行,“唉……那时哥哥初来深圳,心情一定比我现在还要遭。他是怎么撑过来的?”纪帆来到一排小吃摊,找了个座位随便坐了。
“再打一次试试!”纪帆双手合十,祈祷一番,才掏出手机。屏幕显示三个未接来电,都是郭晓晴打的。本该先给她回电的,可是纪帆实在太牵挂哥哥,毫不犹豫地将屏幕清空,拨出纪祥的电话。
片刻,随着耳边传来的“嘀——嘀——”声,纪帆心中一阵狂喜,“开机了!”
可是,嘀声连绵不绝,却始终没人接电话。纪帆渐渐心灰意冷起来。
就在纪帆失望地要挂机的时候,嘀声戛然而止,电话那头出现了短暂性的沉默,纪帆心里着急,不住大叫哥哥的名字。
“哥,你怎么关机了,知不知道我快急死了,要是你有什么事,叫我可怎么办啊?哥,你怎么不说话呀,呜呜……”纪帆急得大哭起来。
电话那头还是没有应答,纪帆正纳闷呢,一个陌生的声音忽然说:“你一定是小帆妹妹吧?我是纪祥的同事。”
“我哥呢,在哪儿?你把电话给他好吗?”纪帆吸着鼻子说。
“这个……他在忙呢,不太方便。”那人支支吾吾地说。
纪帆灵机一动,“没关系,你把地址告诉我,我这就过去。”
“你要过来?”那人吃了一惊。
“对啊!”纪帆觉得奇怪,这有什么好吃惊的。
“可是我们这儿管的很严,不是会员不让进。”
“你们是什么公司啊?”这回轮到纪帆吃惊了。
“看样子阿祥没告诉你,我们这儿不是什么公司,而是俱乐部。”
“俱乐部,做什么的?”纪帆顿时一头雾水,哥不是在外企上班吗?
“哎呦,你叫人家怎么说嘛,讨厌!”那人发出娘不几几的声音。
纪帆听了,浑身起出一层鸡皮疙瘩,“你……你是我哥的同事,也在俱乐部做事了,那你、你们到底是做什么的?”
“还是让你哥告诉你吧,我实在难以启齿。东部华侨城紫檀花园地下室,那里有你想知道的事情。”那人话音刚落,就挂机了。
“喂……喂……”纪帆看着手机发愣。
事情变成这样,确实始料未及。她该不该相信那个人说的话,该不该去那个地方?如果不去,总不能在这儿坐一个晚上吧,纪帆此刻才深深感到,什么是无家可归了。
将那个人前前后后所说的内容、所用的语气拼凑起来,加上对俱乐部的一些表层认识,纪帆已能猜到哥哥的工作性质是个什么样儿,内心第一感触就是莫大的失望。曾经,纪帆也怀疑哥哥怎会赚那么多钱,不是贬低他,只是连高中文凭都没有,如何在繁华的鹏城找上一份像样的工作,就算一天兼职几份工作,也很难每个月给她寄来五千块生活费,这还不包括每年上万元的学费。她曾多次央求假期来鹏城游玩,但纪祥总以工作太忙推脱了事。
萌萌的哥哥也在外地工作,每隔几个月就来看她一次,还带好多吃的喝的,萌萌一放寒暑假就去上海,可逍遥了。她呢,连哥哥住在哪儿都不知道,直到从这个莫名其妙的同事嘴里听到这样一番难以启齿的话语。纪帆特别生气、特别委屈,为什么别人的哥哥都气气派派的,自己的哥哥却如此见不得人?
当纪帆搭车来到紫檀花园的时候,已是凌晨两点。园内却灯火通明,张灯结彩,从纪帆这个角度,可以看见二三层均亮着灯,有几个窗台人影晃动。探头看向大门,门是敞开的,似乎没有门禁,也没有守卫。
不是说管理很严吗,只有会员才能进?
纪帆一直站在离门较远的杨树下,思量着是直接进去,还是给那人先打个电话。就在这时,二层东边最后一扇窗户探出一个窈窕的女孩身形,纪帆看着眼熟,她撩开窗帘,将半敞的窗户关紧,影子一晃又不见了。
只是简单的几个动作,却让纪帆差点惊呼出声,是柳叶!是柳叶?她不是应该在北京的吗,怎么跑这儿来了?
为了确定刚才那个女孩不是柳叶,纪帆将电话打给郭晓晴。
良久,郭晓晴才接,一接就是劈头盖脸的臭骂:“谁他妈这么晚打电话,扰人清梦?纪帆,你是勺子还是傻子,去死吧你……”
纪帆皱着眉,将听筒移得老远,等她骂够了,才小声说:“柳叶在吗?”
郭晓晴一下就从刚才的凶神恶煞变成温言细语:“你真是的,到了鹏城也不给来个平安电话,害我们为你担心好半天,打你手机也不接。你不先慰问一下我们受伤的心灵,反倒关心起那个自私鬼来了,真不够意思。”
“你打给我的时候,我刚下火车,人太多听不见,现在不就给你回了。问你正经的呢,柳叶在不在宿舍?”
“这么急找她做什么,她不在耶!”
“不在?你知道她去哪儿了吗?”
“好像说去她干哥哥家有个事儿。”
“干哥哥?”纪帆沉思了。
“哎呦,柳叶的干哥哥多得要用卡车载了,各个都不正经,她去能做什么好事儿?我劝你还是别打给她了,免得坏人家好事。”
“她什么时候走的?”
“基本上是你前脚走,她后脚就出去了。”
纪帆又寒暄了几句,才挂上电话,目光忍不住望向那扇窗户,灯还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