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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就在沅江两岸万头攒动人声鼎沸、江面上龙船竞渡如火如荼之时,姚逸才却没有在河边看龙船,而是在肖家大院肖大雷的起居室里喝茶。

昨晚上林芳丽叙述的情况,让他陷入了一个巨大的谜团之中。那个庄飞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林芳丽说即或李代琛将军亲自来了也不可能见到他?而且他去见他不仅不能提通信兵团,连华雄他们还要装着不知晓这事?这一系列的问题把他搅得头昏脑胀的。他也想到过找个理由拒绝林芳丽,可转念一想,表面上是华雄他们在求助他,可他却深深地知道,这几份电文中极有可能隐藏着重大的破案线索!他在床上辗转反侧地想了大半夜,最后还是决定以大局为重,以首要任务为重。此时的大局就是抗战,首要任务就是挖出潜伏的日本间谍。

今天早上吃过早饭之后,他就来到肖家大院找肖大雷。肖大雷刚准备带素娥和婵儿去看龙船,见姚逸才这个时候一脸倦怠地来找他,猜想一定有比较重要的事情,便吩咐婵儿好好照顾少奶奶,还把通城虎陈瘸手叫来,让他再叫上两个弟兄跟着一起去负责她俩安全。然后叫瞿妈沏上一壶上等的金桂银毫,二人在起居室里慢慢品尝。

品了半晌,看姚逸才一直不吭声,肖大雷试探着问道:“三师兄,你今天不会就是为了品茶而来的吧?”

姚逸才看了他一眼,说:“大雷,我确实有一件很棘手的事想请你帮忙,可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肖大雷哈哈一笑,说:“我们师兄弟之间你还这么客气啊!不过我倒是感到奇怪,在浦市镇上,你还有什么事办不到需要我帮忙呢?”

姚逸才沉吟了一小会儿,说:“是这样的,报社给我下达了一个任务,要我采访浦市的一个人。”

肖大雷有些不解地问:“这是个什么人啊?采访他还让你这么犯难?”

“是联合军人监狱里的一个犯人!”姚逸才回答说。

肖大雷疑惑地说:“犯人?你去采访犯人干嘛?再说你既然是记者,应该没有么困难呀!”

“你不晓得,这个犯人可不是一般的犯人!”姚逸才说。“是个身份很特殊的犯人,这样的人采访起来价值才高!”

肖大雷想了想,问:“那你要我如何帮你呢?”

姚逸才盯着他问道:“我听说你平时与白玉馨走得比较近?”

他这么一问把肖大雷问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说:“哪个讲的啊!我只是喜欢她的戏,经常去听她的戏而已。”

姚逸才没有做声,只是拿眼睛看着他。肖大雷看了他一眼,又笑道:“不过真要有什么事找她也还是能讲得上话的。怎么,找她有用吗?”

“这事找她也没有用,而是要找她姐姐白玉兰!”姚逸才说。“听说白玉兰与崔——”

这时,肖大雷似乎听出点眉目来了,他一下伸出手来止住姚逸才的话,说:“慢!你是讲让我先找玉馨,然后由玉馨出面说服玉兰去找崔监狱长?”

姚逸才点了点头。

“那恐怕不行!”肖大雷连连摇头,说,“这事风险比较大,我这里不好向玉馨开口!”

“现在你晓得我为什么不好开口了吧!”姚逸才说,“那行!我也不为难你,我另想办法!”说着他站起身,想要离去。

“唉唉唉,你莫急!”肖大雷拦住姚逸才。“你是不是想让二师兄去找玉馨?”

姚逸才不置可否,说:“你二师兄今儿在扒龙船,找也找不到他!”

肖大雷沉吟了一小会儿,说:“这样吧,我试试看,但不敢保证能成。”

姚逸才大喜过望,抱拳一揖,说:“太好了!多谢师弟了!”

“先莫讲谢,我也没有把握!”肖大雷忙说。“我打个电话问问,看她今儿在不在屋里,可能多半不在屋,不是准备晚上的演出就是也去河边看龙船了!”

听他这样一说,姚逸才又重新坐下。肖大雷拨通了白玉馨家的电话:“喂,是吴妈吗?我是肖大雷呀,玉馨在屋吗?在屋呀,太好了!什么?她病了?要紧吗?我马上过来看她!”

肖大雷放下电话,起身说:“玉馨病了,我俩一起去看一下她,顺便跟她讲一下这件事!”

姚逸才有些迟疑,试探着问:“你去看他,我去……方不方便?”

肖大雷一撇嘴,说:“三师兄你要我跟你讲几遍啊,我跟玉馨真的什么事也没有,只是喜欢她的戏而已!再讲,你姚大公子去她家,她高兴还来不及呢!”

这时姚逸才才站起身,说:“那好吧,我们走!”

二人匆匆离开肖家大院,沿后街朝李家弄方向走去。穿过李家弄口,他俩来到河街,在街旁的一家中药店铺里买了一支硕大的高丽参,二人再沿河街往万寿宫方向走,没走多远,就来到一条小巷口,两人拐进巷子,来到一座窨子屋门口停住。

这座窨子屋就是白家大院。白家大院的主人叫白先腾,是浦市镇上兴隆旅馆的老板。这白先腾祖籍山西,搬来浦市后开始做点小买卖,后来攒了些钱,开了一家小旅馆,取名“兴隆旅馆”。到了白先腾这一辈上,把小旅馆扩大成了浦市最大的旅馆之一,但旅馆名一直保持不变。白先腾三十五岁以前一直没有子女,直到三十六岁上夫人白龙氏才给他生了一对双凤胎,按出生先后,老大取名白玉兰,老二取名白玉馨。虽然没有生子,可是到这个年龄上突然添了两个宝贝女儿,白先腾自然也是十分喜爱,百般娇惯。

到了双凤胎五岁上时,有一晚白先腾带她们去看了一次辰河高腔戏,谁知从此白氏小姐妹深深地迷上了这门戏曲艺术。半年后,经不住她两姊妹的纠缠,白先腾将她们送入由浦市小有名气的书法家印佛痴创办的“合艺堂”学艺。两姐妹天资聪颖,又学得很投入,经常得到师傅的夸奖。三年后就开始跟着师兄们外出坐堂唱围鼓戏。到十五岁时,做念唱打样样精通。不仅如此,姐妹俩都出落得如出水芙蓉一般,人见人爱。但这时白先腾却开始着急起来,因为这两姊妹由于从小娇惯,性格都比较特立独行。特别是十二岁那年早就患上痨疾的白龙氏经医治无效去世后,白氏两姐妹一方面没有了母亲教导,一方面白先腾更加溺爱,所以两姊妹性格更加偏执,白先腾已开始管束不住。

浦市由于是大湘西的工商重镇,常年流动人口多,镇上各种旅馆也多。在这些旅馆当中,除少数如“左义泰客栈”等几家之外,稍微上点档次的旅馆几乎都有“堂班”,甚至有些大型酒楼茶肆也有。所谓“堂班”就是妓女,只是在妓女中比“窑班”和“土娼”身分要高,而且多数是色艺俱佳的女子。

兴隆旅馆从白先腾扩大规模以来,也跟浦市镇上其他的旅馆一样,常年容留堂班出堂营业。当白氏姐妹的母亲还在世时,绝对不让她两姊妹去旅馆玩。后来白夫人去世之后,虽然家里请了保姆专门管教她们,可随着年龄增长,外出唱围鼓戏的次数逐渐减少,白氏姐妹开始瞒着保姆时不时悄悄溜到父亲的旅馆里去玩,与那些有唱功的妓女一起唱唱高腔戏。一开始父亲看见她们就将她们往回赶,可后来有几次在赶她们时被客人看见,他们立马对这一对天仙般的姊妹花趋之若鹜。刚开始时客人顾及着白老板的面子,只说让她们去房间里唱唱高腔,到后来干脆就像“叫条子”一样点着她姐妹俩的名字要人。白先腾作为旅馆老板当然也不好得罪客人,何况这些客人非富即贵,根本就得罪不起,加上白玉兰特喜欢这种环境,一有客人点她们,她就拉着妹妹赶到客人的房间,白先腾也只好睁只眼闭只眼了。到后来,由于白玉兰人长得水灵,漂亮,身材好,特别是高腔戏唱得好,加上性格外向,嘴甜,很快她就成了浦市镇上的名妓。镇上来了军政要员,都会到兴隆旅馆来与白玉兰会上一会。

当姐姐正式步入风尘之后,性格内向的白玉馨就抽身出来,不再涉足兴隆旅馆。可是唱高腔戏一直以来是白玉馨的最爱。不再跟姐姐去旅馆唱戏后,白玉馨在家很寂寞,有时她来到合义堂看看,有时上师姐或师妹家中一起唱上一折。终于有一日,她来到双少班,向班主要求入班,参加高台戏的演出。那个时候在浦市街上由于受封建旧思想影响,认为“好女不上台”,所以镇上不少高腔唱得好的女性都只能在家里跟朋友们一起自娱自乐地唱一唱,都不敢正式登台演唱。在高台戏中唱旦角的一律由男性演员担任。因此双少班班主康少伯听说白玉馨要参加高台戏演出,当下把他喜得合不拢嘴。要知道双少班里生旦浄末丑各种角色,除花旦以外都是两套以上演出班子,就是花旦人才奇缺,只有唐钰青一人,如果白玉馨真的能加入的话,那双少班不仅是配齐了两套演出班子,更是浦市镇上第一个启用“真女人”上高台演出的戏班子,到时肯定会轰动浦市古镇。

果然,白玉馨第一晚登台,就在浦市这个小镇上引起轰动,虽然也有少数人骂她“不要脸”,可更多的人却夸奖她色艺双绝。她这一登台,不仅是挤了双江班、仁和班等辰河戏班的生意,连她进双少班时考核她的前辈唐钰青也黯然失色了,因为毕竟人们更愿意看到活生生的真佳丽,而不喜欢涂脂抹粉的男美人。开始她父亲白先腾也想劝阻,可一想到大女儿白玉兰连婊子都做上了,老二白玉馨上台唱戏总比她要强多了。所以不仅没有阻拦,有时候晚上没事时还买张票去看女儿的演出。就这样,白玉馨很快就成了双少班的顶梁柱,浦市镇上的高腔名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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