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女救助会聚会的那天中午,哈林顿家的午餐异常地沉闷。波利安娜很想说话,但是好几次都没说完,因为其中有四次她一脱口说到“高兴”就不得不中断。她真的是好难堪啊。当第五次她说到这个词时,波利小姐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说:
“好了,好了,孩子,说吧,你愿意怎么说就怎么说吧。”她叹口气,“我宁愿你说出来也别憋在心里——要是它引起大家这么多关注的话。”
波利安娜皱巴巴的小脸顿时舒展开来。
“噢,谢谢您。恐怕确实很难——不说这个词,我已经玩了那么长时间了。”
“已经——什么?”
“玩啊——那个游戏,您知道,爸爸——”波利安娜赶紧住口,为自己这么快又闯入禁区而羞愧难当。
波利姨妈皱着眉,什么也没说。午餐接着沉闷下去。
过了一会儿,当波利姨妈在电话里告诉牧师太太她头疼,下午不能去参加聚会时,波利安娜没有觉得惋惜。但是,当她上楼走进房间准备关门时,波利安娜才开始为姨妈的头疼感到难过。她还忍不住有些高兴,因为下午她要在妇女救助会说吉米?比恩的事儿。她还记得姨妈曾经叫吉米是小乞丐,她可不愿意当着妇女救助会也这么叫他。
波利安娜知道妇女救助会的聚会是下午两点,在教堂旁边的小礼拜堂,离家不到半英里。她盘算着怎么去,才可以在三点前一点点到那儿。
“要是她们全体都在就好了,”她自言自语,“要不然,没来的很有可能就是想收留吉米?比恩的那位。还有,对妇女救助会来说,两点就意味着三点。”
波利安娜带着十足的信心和勇气来到小礼拜堂。她轻快地踏上楼梯,推开大门,走进前厅,一个大房间里传来女人嗡嗡的说话声和笑声。犹豫了片刻,波利安娜推开大房间的一扇小门。
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波利安娜怯生生地往前挪动了一步,时机虽到,她却有些不寻常地害羞起来。毕竟,这些半生半熟的面孔不是她以前所熟知的妇女救助会。
“你们好,妇女救助会的女士们。”她礼貌地问候大家,声音有点儿发颤,“我叫波利安娜?惠蒂尔,我——我想也许你们中有些人认识我。至少,我认识——只是我没有见到过大家这样聚在一起。”
房间里寂静得可怕。她们中有的人认识这位非同寻常的外甥女,几乎所有的人都对她有所耳闻,但是此时此刻竟然没有人想得出该说些什么。
“我——我来——是为了陈述一件事实——在你们大家面前。”波利安娜结结巴巴地说着,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使用爸爸常用的措辞。
她的话激起了一阵小小的涟漪。
“是——是你姨妈派你来的吗,宝贝儿?”牧师夫人福特太太问道。
波利安娜有点儿脸红。
“哦,不。我自己来的。我以前常跟妇女救助会待在一起,是妇女救助会和爸爸一同把我带大的。”
有人歇斯底里地笑了两声,牧师夫人把眉头一皱。
“好的,宝贝儿。那具体是什么事呢?”
“呃,是——是关于吉米·比恩的。”波利安娜叹了口气说,“他没有家,除了孤儿院;而且孤儿院里人多,不想要他,所以,他想——他想另外找一个。他想找一个普普通通的家庭,家里有妈妈和亲人的关心,而不是舍监的监管。他10岁,快满11岁了。我想也许你们中有人会喜欢他,愿意同他一起生活。”
“Well, did you ever!”一个低沉的声音打破了波利安娜给大家带来的不知所措之后的沉寂。
波利安娜用焦急的目光在这些面孔中扫来扫去。
“噢,我忘了说——他会干活儿。”她又急急忙忙补充一句。
依然是沉寂。然后,有一两个人冷冷地问了她几个问题。弄明白怎么回事儿以后,她们便开始互相热烈地讨论起来,但看来不那么愉快。
波利安娜静静地听着,心里却急得不得了。她们说的有些东西她不太明白,过了一会儿,她终于听清楚了,那就是她们中没有人愿意接受他——尽管每个人都认为其他人可以这么做,特别是那些家里没有小男孩的人家。然后,她听见牧师太太谨慎地提了一条建议,作为一个组织,也许可以把准备寄给遥远印度小男孩的经费用在吉米的生活和教育上。
这时,太太们开始纷纷发表意见,有好几个几乎是同时开口,声音更大,更不愉快。看起来,她们的组织是以给印度布道团提供帮助而著名。有人说,如果今年提供的经费比往年少,她们会羞愧得要死。好像还有些人说,她们并不关心这笔经费用在哪里,只要不与这个组织某项数字指标名列榜首的名声相悖就成——显然她们是不想做这件事情!会场一片混乱,糟糕透了,波利安娜听得昏昏沉沉。当她终于离开那个乱糟糟的会场,到外面静静地享受甜甜的空气时,心里还是很高兴。同时,她也很难过,她知道明天见到吉米除了说自己很遗憾以外,要告诉他事情的结果是多么的不容易!妇女救助会决定把她们所有的钱寄走帮助印度小男孩,而不用其中的一部分来帮助自己小镇的小男孩。其原因仅仅在于,用戴眼镜的高个子女士的话来说,她们将无法获得报告中的那点信誉。
“把钱寄给异教徒不错,我也没想过要阻止啊。”波利安娜拖着步子边走边喃喃自语,“看她们的意思,好像是近在眼前的男孩根本就不值得考虑似的,只有远在天边的才够格。我想她们应该做的是——看见吉米·比恩一天天长大,而不是眼里只有那个指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