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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奏明会推本末疏

为同官摘语有征,微臣信心无媿;谨据实奏明,恳赐谴斥以戒多言事。

臣接阅邸报,见户科右给事中张孝起一本「为疆事日棘,国是愈淆等事」,奉圣旨,内有「自认把持,所指何事」二语;此臣之事也。孝起即不指名、明旨即不责令回奏,然使臣佯为不闻,以图苟免,臣不敢自安;请陈具本末,伏候陛下处分可乎?忆初六日退朝,臣从诸臣后入朝房。顷之,台臣谢玄瑮、黄明衮与铨臣施召征立语檐下,臣偶过其前;召征语臣曰:两道长谓刑部右侍郎不当出缺,何如?臣答曰:黄其晟已改兵侍,奉差久矣。当日求差甚苦、争改枢衔甚厉,今徘徊不行,而又坐缺不出,不可也。未几,会推簿至,一为戎政尚书,为户部尚书、刑部右侍郎、左佥都御史、大理寺卿、云南巡抚,而又有兵部右侍郎。臣见滇抚陪推为张佐辰,即曰:此贪选司也,不挂弹章已幸,又推升耶?而兵部右侍郎则正推黄公辅,臣曰:兵侍业有多员,岂可舍刑部见缺不推而增设一兵侍者!盍改之便。召征曰:粤东诸台省以为不可。臣曰:国家六部,本无尊卑。如择官而任,则当止设吏、礼、兵三部,是又六科不肯为户、刑、工之故智也。刑科右给事中黄日葵曰:公辅有用之才,置之兵部,庶可为朝廷做事。臣曰:今见在朝廷,谁人做事;公辅出为经略督抚,不患不改衔。若只坐司马堂,亦与刑部何异!时廷臣颇以为然。复有及佐辰者,吏部尚书晏清谓臣曰:此姑听之。臣曰:公,旧司官也;安得容情!同官蒙正发等曰:佐辰是我侪同乡,不便置词。臣因曰:为朝廷用人,岂顾同乡乎?日葵起曰:我原不为同乡,何必动意气如此。臣知日葵误听,亦置之不答。臣因自念杜门二十余日,朝班颇觉安静;恭蒙慈宁召对切责,勉入班行。今复遇事妄发如此,曾语诸臣曰:堡今日不应多言,必有以为把持者。然科道官争执是非,又不得避此名耳。此孝起所指自认把持,不复讳忌,本末固如是也。臣之愚,以为闽之臣不宜塞刑侍之缺以慰留其晟,粤之臣不宜开兵侍之缺以安顿公辅。至云南初附,从违尚不可知;巡抚非人,适足以损国威、误疆事。斤斤驳正,不避怨嫌,即排众议而独伸其说,不可以为臣罪。况会推往例,一人不协,便不画题;臣衡人原出至公,论事又其职守乎!孝起以所条奏义旅,四辅未见举行,归咎及此;殊不知增设四辅属封疆机务,应行与否,当问之兵部,与吏部绝不相蒙。会推大僚,系吏部职掌;其以封疆多故,应撤与否,当问之吏部,与臣绝不相蒙。臣即谓张佐辰不应推滇抚、黄公辅不应推兵部,一则因其人、一则因其缺;应言与否,当问之公论,与孝起意中之事绝不相蒙。今连而及之,半痴半黠,一似不排击臣,则义旅必不起、四辅必不立者;孝起误矣!东西告警,臣与孝起同有条陈,臣疏亦未覆奏,又属何人把持?总之,占风望气,不排击臣不足以示信于当局;忏前愆而结新好,其苦心妙用,孝起自得之个中,臣亦亮之于言外耳。孝起一则曰****、再则曰****,即如孝起言,臣不过****中之一人。孝起身为言官,安有见****在朝不指名纠参,而姑摘截数语以点破二字塞责,使臣佯为不闻,则又可以幸逃斧钺矣;岂臣所望于同官者哉?臣以孤立之身,为众射之的;即微孝起,孰不欲弯弓而向之。何吾驺谓臣整饬内阁,臣无其语,且不敢避其名;孝起谓臣自认把持,臣有其言,复安敢辞其罪乎?伏乞陛下即褫臣职,列罪朝堂,以为多言之戒;庶封疆可以振起,朝廷可以肃清,中兴可以坐致矣。虽然,一省而增四巡抚,此非常之略也;一人而荐四巡抚,此非常之胆也;以一语之不协于兵部,而并欲废吏部之职、停举朝之官,此非常之才与力也。孝起其亦不厌为把持者欤?抑或有所不得已而出于此也?臣愿与孝起交相戒焉。

劾萧中疏

为背主逃臣,挟邪罔上;请正刑章,以伸国法事。

臣在楚中,即闻有广西学道萧中挈敕印而至新宁,万口笑骂;且谓今上中兴方始,安得此闵不畏法之人,不加诛戮哉?迨武冈告陷,而萧中之敕印即献于恭酋矣。当是时,中视大明天子,久如路人。今汉官已复,更作顾门之妇,幸不拘司败;不过考功回少一升,不自知为媿心之金钱,而乃挟持浮说、诬罔天听,真圣世之戮民,三尺所不赦也。中亦曰忠,亦曰敬,亦曰事君尽礼;中扪心自揣,独非人臣乎哉?人臣受命官粤而越境在楚,且驾在全阳,为新宁必经之路;中过而不朝,去之若浼,可谓礼乎?驾至武冈,群臣或飞疏恭迎、或匍伏道左;中置买线布结欢苗峒,徒为营窟,不问起居,可谓敬乎?天朝敕印,作叛臣贽虏之物;而诡词欺诳、线索潜通,竟得水火盗贼不论之旨。中清夜亦有良心,四十八挑宦囊累累未有寸丝之失,而独失此敕印哉?既已反颜背主,复敢说谎欺君,可谓忠乎?臣正己立朝,只求尽职。即慈宁召对,狂直数言,遂蒙切责;然陛下未尝一发玉音,动天威也。辅臣严起恒再为申救,皇太后亦有「不蔑言官之职,以坏祖宗之法」之谕。中复何心,妄思激怒!或谓岩山一事,非可告君;臣引谢不祥,未敢认罪。书曰:若药不瞑眩,厥疾不瘳。古之人且有忧盛而危明者;臣敢于杌陧之时,献晏安之毒乎?第有怀未尽,深媿嗫嚅;耿耿有之,扬扬何状!至谓尺一之白简,作鉅万之津梁;则上有国法、下有舆论,非中一言所谓变乱。臣性本孤介、命违富贵,浮云阿堵,将过半生。即以缇绮见籍,若囊有十金,自甘寸斩;岂可诬蔑伯夷以为盗跖!中之服官,贪邪险诈,人皆切齿。只以过钱巡按,视若腹心;呈身津要,首为鹰犬。同卿一席,未快怀来;以为发此难端,即可骤膺不次。此小人之常,无足怪者。独是朝廷之上,谗说殄行,变乱是非;阴阳消长,所关不细。中向有明伦教士之责,且委君命若弁髦;今复为发政害事之谋,势必以至尊为奇货。不忠不敬、无礼无法,莫甚于中;必不可以再逃斧钺,贻祸邦家也。忆崇祯朝有以二十四气之说诬害善类者,先帝囗曰:造作蜚语,必非正人;朕知其人即处之、见其书则焚之。囗详圣谟,千古为训。中以狙狯之心,喜闻市井之语;敢以不囗诽谤,上渎宸聪。李、范株连,亦云不轨;魏、杨毕命,咸坐赃私。囗古宵人,设箝布网以杀君子者,岂患无词哉!而千秋信史,邪正画然;遗臭流芳,未之或爽:中亦可谓心劳而日拙矣。乃自称已出台班,本无言责;臣不知中入台何日、回道何时!一官不明,四端尽灭;安得此为妖为孽者,狺狺狂吠哉?伏乞陛下赫然一怒,敕下法司,问粤西学道何故久悬?萧中敕印何故不缴?新宁属楚,应否为粤西学道按临之地?敕印献虏,应否照水火盗贼不论之条?谁为弃君上若路人?谁为见多难而巧避?立定爰书,置之重典,以为人臣倡逃诬罔之戒。无任激切待命之至。

再请勘定会推是非疏

为是非不容终紊,奏辨总属卮言;恳乞圣明勘定,以存国是事。

臣以同官张孝起疏语劾臣,因具奏明会推本末,孝起再疏辨驳;臣且谓两案具存,则是非亦可较若黑白矣。及阅其全钞,窃讶人臣事主惟矢不欺,安有于原疏之外,别摭浮词,颠倒支离、自相矛盾若此者。据孝起论臣自认把持,臣即备述会推问答,未尝一语旁溢;则臣之罪案,即在会推问答中,不容一字旁及也。孝起当驳臣曰:滇抚陪推不应驳正;臣挟何私为此把持?刑部右侍郎不应出缺;臣挟何私为此把持?兵部右侍郎原应增缺;臣挟何私为此把持?则孝起所谓一手障天、众莫敢喙者,亦庶乎其得实也。今概置之不驳,则臣之言是也。臣之言是,而又何以见臣之奸,定臣之罪乎?臣与孝起同为言官,朝廷用人行政,不过是者是之、非者非之而已。凡挟私罔上,人不敢违者,谓之把持;秉理守法,人不能屈者,谓之执持:则臣当日三端驳改,是执持而非把持也。臣所谓科道官不得避把持之名者,正以君子谓之执持,小人必诬以把持;言官欲避此名,必至依违两可。臣固以此教天下万世之不敢执持者。孝起不以臣言为格言,而以臣言为罪言欤?孝起谓会推诸臣,为公为私,不暇细求;朝政莫大于用人,何故不暇细求?谓此时不应以尚书侍郎自相位置,孝起确有此见,何不于吏部传单之时,即不书知?何不于会推之时,即不画题?明目张胆告之君父,质之在廷,计必有举朝动色者;则臣于滇抚一人、刑兵两缺,皆可以置之不论矣。孝起何嗫嚅于面从,而愤激于退言!则孝起之愤激,原不因会推可知也。使会推可以不行,则所云四巡抚者,将一部覆而遂已欤?其举也,不光;其出也,不重:度亦非孝起之心所欲也。四辅之说,孝起于朝房逢人诉语;其所谓臣等以为要着、当事以为缓图者,孝起疏中所有也。陛下不以加官晋秩等令又指名回奏,而云,其前奏义旅、四辅二事,该部即与酌妥具覆;似已深见其发难之端。此又明旨所有也,而谓臣为遁词欤?孝起既谓臣非吏兵二部,不必引咎;又谓朋党邪奸、二三权要,亦繁有徒,不必代多人任过。奸党非一日而成,二三权要之坏法乱纪,必非一日而就;孝起为言官几一年矣,何不随事规正,而待此日之会推欤?其间大僚以及庶尹为权奸位置者,亦不少矣;孝起何不随人规正,而待疆事之告急欤?使东西晏然、封疆无恙,孝起将安坐而听权要之所为欤?孝起既谓可否听之主者,则当弹章出袖之际,乃在科钞未发之时;安知主者之不奉行恐后,而预为此不必然之防,先坐人以必然之罪欤?且所云四巡抚者,其一则业师也、一则亲戚也、一则居停主也;使竟奉孝起之意同日会推,其于尚书、侍郎位置原不相碍,则孝起又将安坐而听权要之所为欤?夫一人自有一人之本末、一事自有一事之是非,臣与孝起两相奏辨,只以把持一语断不能舍,会推之案,别求出路,其不可以彼事蒙之此事,犹不可以彼人蒙之此人;即当局何人、何愆、何好,孝起清夜自知,臣亦不忍大廷相质。若臣服官大节,原非孝起所晓。兵曹、礼垣,各有原委;臣以乡绅倡义弃家,非地方官弃城、弃印者;臣至绍兴不受鲁藩之官,以请兵入闽,误蒙思文奖擢,屡辞不获,非止知有绍武、不知有永历者。若谓一疏而杀三人,原疏具在,有何推刃,万目了然。即令朝廷斧钺加之贪吏逃官,第如兔死,安用狐悲;且与自谓把持,有何干涉?孝起何怯于论事之是非,而勇于诬人之本末哉?人之立品,盖棺始定,非孝起一人之言所能悬断。臣立朝半载,谁为司马光?谁为章惇?谁为三蔡?且皇太后颐养慈宁,谁为宣仁之谤臣?弹文所及,公论在人,谁为忠良之诬?倾危反复,孝起自供;此亦卮言,可以不辨。但会推自属大典,把持应有实迹。臣与孝起孰是孰非,关于一人者小,关于国是者大。伏乞陛下敕下法司,严加勘议。如会推一事,臣果挟私罔上,甘就两观之诛。若孝起喷血含沙,又何足辱四夷之迸,庶浮言息而政体尊矣。

请去疏

为引去实臣之心,引罪亦臣之分;再恳天恩,即赐放逐事。

臣自同官张孝起论臣以来,注籍一月,不敢复预朝政。盖以罪状宜明、罪案宜定,所关在国是,不因横逆之相加也。及孝起三疏既出,则臣三自反而不能得,又何难焉!夫朝廷治乱,不过进君子、退小人而已。天下固有以闪烁之心、出颠倒之口者,然千古自有公评,一时难逃圣监;非人以为小人即小人、己以为君子遂君子也,臣岂与孝起较曲直于口角之间哉?即会推三驳,而孝起两是臣言;则孝起所为是非,在己亦未始有定也,其不可以定臣之是非明矣。如以别案取证把持,有款可纠,何罪不入;又安取此支离之辞,分其鸷攫之气乎?其发难也,孝起不知其所始;其结局也,孝起恐亦不自知其所终:臣惟有一去以谢孝起而已矣。进退者,人臣之大闲;消长者,圣君所致谨。臣果小人耶,自有不可姑纵之法;臣非小人耶,亦无可以并立之理:则臣之当引去,不自今日也。臣立朝七月,空言补救:初无涓埃裨益政治,曩犹有敢言而不能行者,今且有当行而不敢言者矣。即论一何吾驺,邪正画然,用舍不决;臣未能见几而作,不俟终日,乃必待孝起一疏、再疏而始望乞身,不亦愚乎?臣去矣,臣本一介,无足轻重;然犹有愿为陛下告者。朋党之论起于东汉,而李膺、范滂皆一代伟人,唐如裴度、李络、宋如司马光、苏轼、本朝如杨琏、左光斗等,无不蒙奸邪之谗,取朋党之祸。孝起谬以此推臣,臣自媿名浮于实;而朝廷或遂以此疑群臣,臣犹恐正不胜邪。兴亡治乱,在反掌间。永念古今,可为殷监!陛下不可不深思而慎察之也。昔之君子,一挂党籍,或终世缪辱、或半生龃龉,必不能一日安其身于朝廷之上。陛下即无三至见疑之心,而孝起已伏一网打尽之计;即同朝诸臣岂敢恃圣人无我,遂披胸而撄四射之锋哉?臣草疏甫毕,闻诸朝退之臣,则吾驺已面恩入直矣。慈宁之对臣之出也,无以慰吾君;会推之争臣之去也,其庶有以慰吾相欤!臣得永赐斥逐,食息山林;此孤臣不世之遇,又何求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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