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湖本是个盗贼之薮,刻刻防着官府来捕。这会子见有许多兵役到来,早即预备抵敌。一进太湖,早就伏兵四起,把几只官船,一齐翻了在水里厮杀。陆位明原被捆缚,和混沌似的,此番放入湖里,只有随水汆的力量,再没有别法。只怕被兵役看见,捞将起来,那便有死无生。只得放重身体,一兀头钻在水底,伏着不动。足足有一周时工夫,实在运气不转了,只得浮出水来。满湖一看,已是寂静无声,当头一钩纤月,远远望见竹楼,便在水面上像个蝌蚪似的,向竹楼里面钻去。钻到岸边,也没有一个人看见,他便把头仰起,直声喊叫穆西儿。穆西儿听见是主人声音,赶将出来,却只听见声音,不看见人。寻了半天,才寻到芦苇丛中。一见陆位明这般光景,大吃一惊,忙把他扯上岸来,打开了锁练。位明便拖泥带水的直向竹楼跑去。一路上左扳右拔,把些陷阱上的机关,都装置好了,以备不虞。一迳跑到楼上,瞥见施逖生和他妻子坐地。位明失声道:“阿吓,施逖生,你如何真个在此?”逖生因把前节事情,告诉了陆位明。陆位明也把眼前情事,告诉了施逖生。逖生听说非烟已在自己家里,这一喜非同小可。陆位明道:“如今你们两个,都已指日圆成的了,指是我被此番一来,更不得再到外面去出头了。他们总道我是太湖的盗匪,现与官兵开了衅,少不得此间不能安静,这屋子本来是非烟的,他把珠宝交给我,卖得卫默生的钱,买下此屋,打算和你两个住在这里,做个世外桃源。如今可已变了危地了,万无来此之理。他还有五千多银子,我替他存在银行里,如今我把簿子交给你,你带去还他,以后倘然我来,我便说个别号,叫做昌客,你们可便知道是我。只是非烟如今还错怪我呢,你须得慢慢的告诉他才是。若那县官问你,你就竟说我是太湖里的盗首,叫做陆位明,也就罢了。”施逖生道:“这个如何使得?”陆位明道:“你不晓得,大凡官府,最怕的是盗案,这件事,简直说了是盗案,他怕妨碍自己的功名,便不敢申详上去,并且还要去嘱托报馆里莫登。若不然,倘把非烟和我的名字宣扬出来,终究怕没有个好结局。”逖生听了方才明白他的作用,因道:“那非烟不知究竟如何能到了我哥子那里?”位明笑道:“这个不必说了,定是和那些小说上的故事,总是遇了官船救起,那官船一定就是你哥子罢了。”逖生不禁笑了起来。
正说着,忽穆西儿进来报道:“湖里又来了几只官船了!”位明道:“好,好,便趁这个机会,送逖生回去罢。”因叫穆西儿备了空船,令逖生自摇出去。逖生道:“不好,不好,若被他们一炮放死,可不冤枉?”位明道:“你既胆小,便我送你去。你只告诉他们,说我这里利害,万来不得。他们只要得了你,自然收兵回去,不敢再来探虎穴了。”逖生应允。位明便和逖生上了小船,迳向官船上摇来。那官船里看见来船,只当是来迎敌的,便忙着要开炮。位明忙摇手道:“施逖生来了!施逖生来了!”那船上听见,便放船过来。正到面前,一看果是施逖生,便忙放逖生过了船。内中却有个认得位明,早就轰的放了一炮。只见一道白烟过处,那陆位明早已借水遁了去了。
这部书,到此便算完结。那施逖生回去,见了非烟,那两人的欢喜自不必说。施爱生把他两个配扰,也不必说。因为此案,已变成盗案,果如陆位明所料,既不把案情申详上去,又不把非烟的事登上报章,所以直到如今,那柳婆子和卫默生还不曾知道非烟的下落呢。后来非烟感激位明,要去谢他,逖生因说他那屋子里都是陷阱,没人带领,总要触着了机关,因此也就没法好去。只有朝夕心香,将他供奉。直到次年六月,施逖生和柳非烟两个作对儿到阊门前花园里去纳凉,见那荷中里一对鸿鹄,依然游泳出来。施逖生因把这事和柳非烟从头讲起,被著书的听见,就用支笔,一直的记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