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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姑苏南园,钱氏广陵王之旧圃也。老木皆合抱,流水奇石,参错其间,最为上。王翰林元之为长洲县宰时,无日不携客醉饮,尝有时曰:「他年我若功成后,乞取南园作醉乡。」今园中大堂,遂以醉乡名之。大观末,蔡鲁公罢相,欲东还,诏以园赐公,公即戏以诗示亲党云:「八年帷幄竟何为,更赐南园宠退师。堪笑当时王学士,功名未有便吟诗。」

至和、嘉佑间,场屋举子为文尚奇涩,读或不能成句。欧阳文忠公力欲革其弊,既知贡举,凡文涉雕刻者,皆黜之。时范景仁、王禹玉、梅公仪、韩子华同事,而梅圣俞为参详官,未引试前,唱酬诗极多。文忠「无哗战士衔枚勇,下笔春蚕食叶声」,最为警策。圣俞有「万蚁战时春昼永,五星明处夜堂深」,亦为诸公所称。及放榜,平时有声,如刘辉辈,皆不预选,士论颇汹汹。未几,诗传,遂哄哄然,以为主司耽于唱酬,不暇详考校,旦言以五星自比,而待吾曹为蚕蚁,因造为丑语。自是礼闱不复敢作诗,终元丰末几三十年。元佑初,虽稍稍为之,要不如前日之盛。然是榜得苏子瞻为第二人,子由与曾子固皆在选中,亦不可谓不得人矣。

苏明允至和间来京师,既为欧阳文忠公所知,其名翕然。韩忠宪诸公皆待以上客。尝遇重阳,忠宪置酒私第,惟文忠与一二执政,而明允乃以布衣参其间,人以为异礼。席间赋诗,明允有「佳节屡从愁里过,壮心时傍醉中来」之句,其意气尤不少衰。明允诗不多见,然精深有味,语不徒发,正类其文。如〈读易诗〉云:「谁为善相应嫌瘦,后有知音可废弹。」婉而不迫,哀而不伤,所作自不必多也。

张先郎中字子野,能为诗及乐府,至老不衰。居钱塘,苏子瞻作倅时,先年已八十余,视听尚精强,家犹畜声妓,子瞻尝赠以诗云:「诗人老去莺莺在,公子归来燕燕忙。」盖全用张氏故事戏之。先和云:「愁似鳏鱼知夜永,懒同蝴蝶为春忙。」极为子瞻所赏。然俚俗多喜传咏先乐府,遂掩其诗声,识者皆以为恨云。

元厚之知荆南,尝梦至仙府,与三人者联书名,旁有告之曰:「君三人盖兄弟也。」觉而思之,莫知所谓。未几,加入为学士。时韩持国维、杨元素绘先已在院,一日因书奏列名,三人名皆从绞丝,始悟梦中兄弟之意。岂造物以是为戏邪!已而持国、元素皆外补,厚之尹京。后三年,复与元素还职,而邓文约相继为直院,则三人之名又皆从绞丝,盖终始皆同,决非偶然。以此推之,仕宦升沉进退,亦何可以人力计。许大夫选尝作〈四翰林诗〉记其事,厚之和云:「联名适似三株树,传玩惊看五朵云。」此亦一时之异也。

晋、魏间诗,尚未知声律对偶,然陆云相谑之词,所谓「日下荀鸣鹤,云间陆士龙」者,乃指为的对。至「四海习凿齿,弥天释道安」之类不一。乃知此体出于自然,不待沉约而后能也。旧不解「四海」、「弥天」为何等语,因读梁慧皎《高僧传》,载凿齿与道安书云:「夫不终朝而雨六合者,弥天之云也;宏渊源而润八极者,四海之流也。」故摘其语以为戏耳。始晋初为佛学者,皆从其师姓,如支遁本姓关,从支谦学,故为支。道安以佛学皆本释迦为师,请以释命氏,遂为定制。则释道安者,亦其姓也。

诗语固忌用巧太过,然缘情体物,自有天然工妙,虽巧而不见刻削之痕。老杜「细雨鱼儿出,微风燕子斜」,此十字殆无一字虚设。雨细着水面为沤,鱼常上浮而淰,若大雨则伏而不出矣。燕体轻弱,风猛则不能胜,唯微风乃受以为势,故又有「轻燕受风斜」之语。至「穿花蛱蝶深深见,点水蜻蜓款款飞」,深深字若无穿字,款款字若无点字,皆无以见其精微如此。然读之浑然,全似未尝用力,此所以不碍其气格超胜。使晚唐诸子为之,便当如「鱼跃练波拋玉尺,莺穿丝柳织金梭」体矣。

七言难于气象雄浑,句中有力,而纡徐不失言外之意。自老杜「锦江春色来天地,玉垒浮云变古今」,与「五更鼓角声悲壮,三峡星河影动摇」等句之后,尝恨无复继者。韩退之笔力最为杰出,然每苦意与语俱尽。〈和裴晋公破蔡州回诗〉所谓「将军旧压三司贵,相国新兼五等崇」,非不壮也,然意亦尽于此矣。不若刘禹锡〈贺晋公留守东都〉云,「天子旌旗分一半,八方风雨会中州」,语远而体大也。

人之材力,信自有限,李翱、皇甫湜皆韩退之高弟,而二人独不传其诗,不应散亡无一篇存者,计是非其所长,故不多作耳。退之集中有〈题湜公安园池诗后〉云:「《尔雅》注虫鱼,定非磊落人。」又有「用将济诸人,舍得业孔、颜」。意若讥其徒为无益,而劝之使不作者。翱见于远游联句,惟「前之讵灼灼,此去信悠悠」。一出之后,遂不复见,亦可知矣。然二人以非所工而不作,愈于不能而强为之,亦可谓善用其短矣。

元丰既行官制,准唐故事,定宰相上事仪,以御史中丞押百官班,拜于阶下,宰相答拜于阼阶上。时王禹玉除左仆射,蔡持正右仆射,神宗命即尚书省行之。二人力辞,帝不可,曰:「既以董正治官,不得不正其名分于始,此国体,非为卿设也。」二人乃受命。时元厚之已致仕居吴,以诗贺王禹玉,有「前殿听宣中禁制,南宫看集外朝班。星辰影落三阶下,桃李阴成四海间」之句,时最为盛事。自是相继入相者,皆不复再讲此礼,信不可常行也。

刘季孙初以左班殿直监饶州酒,王荆公为江东提刑,巡历至饶,按酒务。始至厅事,见屏间有题小时曰:「呢喃燕子语梁间,底事来惊梦里闲?说与旁人应不解,扙藜携酒看芝山。」大称赏之。问专知官谁所作,以季孙言。即召与之语,嘉叹升车而去,不复问务事。既至传舍,适郡学生持状立庭下,请差官摄州学事,公判监酒殿直,一郡大惊,遂知名云。

旧说徐敬业败,与骆宾王俱不死,皆去为浮图以免。宾王居杭州灵隐寺,因续宋之问诗,人始知之,而《新唐书》不载。今宋诗乃见宾王集中,惟题「鹫岭郁岧峣,龙宫隐寂寥」两句是宋作,自「楼观沧海日,门听浙江潮」以后五韵,皆宾王所续。方武后初革命,天下所共疾,敬业与宾王首倡义,则世哀之而为隐藏,理或有之。此诗不知后人因其传而录之宾王集邪,或本集固自为宾王作而收之也?然宾王集乃古本,非后人所裒次者,若此诗当时已自录于集中,则宾王之不死,亦一证也。

魏、晋间人诗,大抵专工一体,如侍宴从军之类,故后来相与祖习者,亦但因其所长取之耳。谢灵运〈拟邺中七子〉与江淹〈杂拟〉是也。梁钟嵘作《诗品》,皆云某人诗出于某人,亦以此。然论陶渊明乃以为出于应璩,此语不知其所据。应璩诗不多见,惟《文选》载其〈百一诗〉一篇,所谓「下流不可处,君子慎厥初」者,与陶诗了不相类。五臣注引《文章录》云:「曹爽用事,多违法度,璩作此诗,以刺在位,意若百分有补于一者。」渊明正以脱略世故,超然物外为意,顾区区在位者何足累其心哉?且此老何尝有意欲以诗自名,而追取一人而模放之,此乃当时文士与世进取竞进而争长者所为,何期此老之浅,盖嵘之陋也。

江淹〈拟汤惠休诗〉曰:「日暮碧云合,佳人殊未来。」古今以为佳句。然谢灵运「圆景早已满,佳人犹未还」,谢玄晖「春草秋更绿,公子未西归」,即是此意。尝怪两汉间所作骚文,未尝有新语,直是句句规模屈、宋,但换字不同耳。至晋、宋以后,诗人之词,其弊亦然。若是虽工,亦何足道!盖当时祖****以为然,故未有讥之者耳。

嵇康〈幽愤诗〉云:「性不伤物,频致怨憎。惜惭下惠,今愧孙登。」盖志钟会之悔也。吾尝读《世说》,知康乃魏宗室婿。审如此,虽不忤钟会,亦安能免死邪!尝称阮籍口不臧否人物,以为可师,殊不然。籍虽不臧否人,而作青白眼,亦何以异?籍得全于晋,直是早附司马师,阴托其庇耳。史言礼法之士,嫉之如雠,赖司马景王全之。以此而言,籍非附司马氏,未必能脱祸也。今《文选》载蒋济〈劝进表〉一篇,乃籍所作,籍忍至此,亦何所不可为!籍着论鄙世俗之士,以为犹虱处乎囗中;籍委身于司马氏,独非囗中乎?观康尚不屈于钟会,肯卖魏而附晋乎?世俗但以迹之近似者取之,概以为嵇、阮,我每为之太息也。

晋人多言饮酒有至于沉醉者,此未必意真在于酒。盖时方艰难,人各惧祸,惟托于醉,可以粗远世故。盖自陈平、曹参以来,已用此策。《汉书》记陈平于刘、吕未判之际,日饮醇酒,戏妇人,是岂真好饮邪?曹参虽与此异,然方欲解秦之烦苛,付之清净,以酒杜人,是亦一术。不然,如蒯通辈无事而献说者,且将日走其门矣。流传至嵇、阮、刘伶之徒,遂全欲用此为保身之计。此意惟颜延年知之,故〈五君咏〉云:「刘伶善闭关,怀情灭闻见。韬精日沉饮,谁知非荒宴。」如是,饮者未必剧饮,醉者未必真醉也。后世不知此,凡溺于酒者,往往以嵇、阮为例,濡首腐胁,亦何恨于死邪!

古今论诗者多矣,吾独爱汤惠休称谢灵运为「初日芙渠」,沈约称王筠为「弹丸脱手」两语,最当人意。「初日芙渠」,非人力所能为,而精彩华妙之意,自然见于造化之妙,灵运诸诗,可以当此者亦无几。「弹丸脱手」,虽是输写便利,动无留碍,然其精圆快速,发之在手,筠亦未能尽也。然作诗审到此地,岂复更有余事。韩退之〈赠张籍〉云:「君诗多态度,霭霭春空云。」司空图记戴叔论语云:「诗人之词,如蓝田日暖,良玉生烟。」亦是形似之微妙者,但学者不能味其言耳。

王介字中甫,衢州人,博学善讥谑。尝举制科不中,与王荆公游,善款曲,然未尝降意少相下。熙宁初,荆公以翰林学士被召,前此屡召不起,至是始受命。介以诗寄云:「草庐三顾动幽蛰,蕙帐一空生晓寒。」用意帐事,盖有所讽。荆公得之大笑。他日作诗,有「丈夫出处非无意,猿鹤从来自不知」之句,盖为介发也。

诗禁体物语,此学诗者类能言之也。欧阳文忠公守汝阴,尝与客赋雪于聚星堂,举此令,往往皆阁笔不能下。然此亦定法,若能者,则出入纵横,何可拘碍。郑谷「乱飘僧舍茶烟湿,密洒歌楼酒力微」,非不去体物语,而气格如此其卑。苏子瞻「冻合玉楼寒起粟,光摇银海眩生花」,超然飞动,何害其言玉楼银海。韩退之两篇,力欲去此弊,虽冥搜奇谲,亦不免有缟带银杯之句。杜子美「暗度南楼月,寒生比渚云」,初不避云月字。若「随风且开叶,带雨不成花」,则退之两篇,工殆无以愈也。

韩魏公初镇定武时,年纔四十五,德望伟然,中外莫不倾属。公亦自以天下为己任,御事不惮勤劳。晚作阅古堂,尝为八咏,其〈叠石〉、〈药圃〉、〈沟泉〉三篇,卒章云:「主人未有铭功处,日视崔嵬激壮怀,吾心尽欲医民病,长得忧民病不消。谁知到此幽闲地,多少余波济物来。」其意气所怀,固已见于造次赋咏之间,终成大勋,岂徒言之而已哉!

五代王仁裕知贡举,王丞相溥为状元,时年二十六。后六年,遂相周世宗,犹及本朝以太子太保罢归班,年纔四十二,前此所未有也。溥初拜相,仁裕犹致仕无恙,尝以诗贺溥云:「一战文场拔赵旗,便调金鼎佐无为。白麻骤降恩何极,黄发初闻喜可知。跋敕案前人到少,筑沙堤上马归迟。立班始得遥相见,亲洽争如未贵时。」溥在位,每休沐必诣仁裕,从容终日。盖唐以来,座主门生之礼尤厚。今王丞相将明、霍侍郎端友榜南省奏名时,知举四人,安枢密处厚、刘尚书彦修,与今邓枢密子常、范右丞谦叔。我亦忝点检试卷官。邓、范不惟及见其登庸,可以继仁裕,且同在政府,则仁裕所不及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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