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远嫁辽国
我便独自一人转进内室，灯火昏暗，一片寂静。窗外不远处的树枝摇摇晃晃，像有人在招手，在蹒跚前行。不知怎的，我想起我和莉莉相携行走在艳阳高照的罗布泊的断壁残岩中的情景，我有预感，耶律珣要让我看的东西一定与萧不归有关。
忙拆开信封，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拍立得速成相机洗出来的照片，我和莉莉在罗布泊延绵无际的沙漠背景下拍的照片。竟然出现在了古代！
我甩了甩头，想让自己镇定下来。不可思议的看着照片里笑得一脸灿烂的莉莉，往日一幕幕浮现在脑海中。
这还是在穿越前的一个小时在罗布泊莉莉拉着我让王伟给我们照的，她刚买的拍立得相机，想试试效果怎么样，现场洗出来的照片正是这张。
信封里除了照片，还有一张纸条。上书：到辽国给本王一个答案，许你一世欢宠。
字体遒劲孤傲，是耶律珣的笔迹。
久久凝视那张照片，我内心纠结。耶律珣料定了我会为寻求答案而妥协。
可是，我怎么对得起皇上的一片情深？
强自镇定，我默默将照片放回信封。走出了内室，对上皇上探寻的目光，我下意识的避开，见我闪躲眼神，他的眸里闪过绝决，我以为是我的错觉。
将信封还给萧特末，我说：“回去告诉王爷，我会考虑的。”萧特末顿了顿，想说点什么，但终是动了动嘴唇没有出声，告退了下去。
“皇上给我句实话，想不想让我去和这个亲？”我问。
皇上被我这么一问，皇上愣住，没有马上回答我，而是望着我不发一言，有纠结有欲望，他眼里的情绪我看不懂。
“当然是想了。”这句话不是皇上说的，而是推开殿门一身华丽宫装额间一点红依旧高贵不可一世的尚美人。
“你来干什么？”皇上见了尚美人，冷下一张脸，似乎同我一样，不想看到这个人。
尚美人见皇上对他这样冷淡，愤恨的看向了我。
“皇上，臣妾若不来，皇上是不是就真的要放弃谋划好的一切了？
皇上脸上寒意越来越深。
“滚出去！”这三个字从他口中吐出，我不敢置信。温文如玉的皇上公子，今日有些失常。
尚美人不怒反笑，脸上依旧挂上高贵有礼的微笑。
“皇上既然犹豫不决，不忍心，那么让臣妾来帮皇上一把。”
我心中有不好的预感，特别是看到尚美人眼里那股寒意，还有皇上的默许。
“木暖之，本宫已经将刘小如接进宫了，会帮你好生照料着的。”
我抬头，一身寒意。
“你什么意思？”我问。
“本宫的意思是，你放心的嫁去辽国做你的安逸王妃。你是个明白人，懂得权衡量力。”尚美人掷地有声，刻意抬高了眉头，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她是在用小如来威胁我。
这时，皇上出声：“谁让你这么做的？”
尚美人深吸了一口气，说：“臣妾自作主张，望皇上海涵。臣妾知道皇上忽然心生不舍，但是皇上要记得，臣妾的家族都仰仗着皇上，为皇上效忠，皇上不要因为一点儿女情长便弃我尚氏不顾，放弃皇上的抱负。”
听了尚美人的话，我似乎有些明白我如今的处境了。我终归还是颗棋子，只是棋子与下棋的人生了感情，险些将一盘棋局打乱。
我也深吸一口气，看着皇上的眼，说：“只要皇上一句话，我无怨言。”
我在赌，赌皇上对我的感情是真是假。
尚美人又忙说到：“皇上，以大局为重。”
皇上眸子墨色从未有过的浓重，润泽如玉的脸上看不出他是何情绪。
“暖之，事成之后，朕会接你回来。”
这一句话，无疑是将我推进了深渊，万劫不复。他还是选择了江山，或者说，他从始至终都选择了江山，而不是美人。而我不过就是爱上他，被他玩弄，被他利用。
我险些站不稳，手撑住桌子，将桌上的茶杯推翻，茶水四溅，正如我的一颗心，破裂得满地都是。皇上想上去扶我，但他还是选择站在原地，看着我一身狼狈。而尚美人脸上得意的笑太刺眼，我已经没有勇气看过去。
“那么，”我哽咽，“皇上对我的柔情是假，许我后位是假，只是知道安逸王对我有情，所以才看重我，想让我去为皇上办事？”
皇上看向我，眼里闪过一丝不忍，他说：“朕只是想在你嫁过去之前给你些补偿。”
“你的补偿就是玩弄我的感情？皇上！你何必呢，你明知道只要一句话我便赴汤蹈火，可是你为何要先让我当了真然后再狠心的戳破呢？”我忽然觉得我就是个傻子，任人玩弄的白痴！
“皇上，臣妾早就说过，这招不行。要是当初听臣妾劝，直接来硬的，也不会导致今天这个局面了。如今她知道了，会不会答应和亲便就成了个问题了。”尚美人是故意的，因为她的笑太得意，太刺眼。
“你给我闭嘴！”皇上怒视尚美人，吓得尚美人一个哆嗦，花容失色。
再抬头，我已经收拾好情绪，换做一脸冷漠。也罢，哪怕为了那张照片背后的故事，为了小如，我都必须妥协。
“好，我答应和亲，也答应为皇上做事。”
皇上一愣，尚美人嘴角上扬，是胜利的笑。我想从皇上脸上找到不舍，找到悔意，可是没有，他掩饰得太好。
“但是，要放小如出宫。”
小如是无辜的，小如什么都不知道，全是因为我，才害她进了这深宫，万一我一个差错，她也会受牵连。想起小如昔日的笑颜，她一口一个的“姐姐”，我心如刀绞，我这个姐姐怎么当的？我答应过她，相依为命，如今，要怎样相依？
“不行，本宫对她甚是喜爱，已经留了她在本宫身边做事，只要你办事忠诚，本宫一定不会有半点亏待她的。日后本宫当了皇后，她也定会跟着享福的。”
日后，尚美人当皇后？原来，皇上真正许了后位的是尚美人。
我盯着她半晌说不出话来，如果可以，我真希望赏宝大会那日没有得罪过眼前这个女人。
哀莫大于心死，这幸福来得太突然，走得也太决绝，留给我的，是一身伤痛，心如死灰。我终于知道，这一切都是阴谋，只有我一人入了戏，当了真。
“那么，就请皇上下旨赐婚吧。”我冷漠异常，也是冷静异常。
翌日，皇上下旨，赐婚。
辽国安逸王为表与大宋友善之意，向大宋皇上提出和亲。皇上大喜，特赐八王爷义女木暖之为和善公主，嫁与安逸王，择日动身。
与此同时，辽国传来消息，安逸王之父景王去世，安逸王先动身回了辽国奔丧，让使臣萧特末护送我到辽国。
可其中的利害在于，景王去世，法天太后很有可能对安逸王发难。景王在世时一直竭力扩展安逸王的势力，法天太后迫于老王爷的压力，默许了安逸王的势力延伸。如今景王去世，景王的权利归落谁手还不得而知，安逸王远在大宋，得急忙赶回去处理局面，不让有心人有机可乘。
而安逸王与大宋和亲这招，恰巧给了安逸王一个明朗的后台，那便是大宋。法天太后也要顾忌和善公主还未嫁到辽国，不敢轻易动安逸王，不然无法向大宋交代。我想，耶律珣是早就猜到这一点了吧？和亲，不仅仅是因为要娶我，是给他回辽国扭转局势一个喘气的机会。
所以，他连招呼都没跟我打一声，便连夜动身回了辽国。留了萧特末在这里护送我算是给我天大的关照了。
而我，自那晚与皇上撕破了脸，莫名其妙当了八王爷的义女，被送到了八王爷府衙，说是要让我从娘家这里出嫁。说白了就是给我个身份，以便和亲，不然以我一个平民身份他大宋怎么拿得出手？宫里抬出了不少嫁妆放在八王爷府，我连正眼都没看过，随他们折腾。
我走出王府，打算去一趟万花楼。
因为，在我出宫之前，皇上又补充了一句，他说他会好好关照万花楼的。言外之意，他与尚美人一拍即合，我要是有二心，万花楼和小如都有危险。他是怕光是小如还牵制不住我，便下了剂猛药。我只有冷笑，无力反抗。
我连小如都没有见着面就已经被送出宫，如今只有去一趟万花楼才能解我所忧。
虽然皇上放心我不会撇下一切不顾而逃跑，没有限制我的活动。但八王爷还是派了下人围在我身边转悠，我人是交给他的，若是他将我弄丢，怎样向皇上交代？
“小爷，来找姑娘吗？”
“爷走错地方了，让姑娘们带你们去正堂。”
来到万花楼后苑，一群姑娘涌出来把跟在我身后的那几个小厮逼进了角落，我趁机溜走，来到了牡丹卧房。
“做得不错。”我赞赏的对牡丹说到，这群姑娘便是牡丹看情势不对派出来让我走脱的。而金枝也早就被牡丹派人叫来了房内。
“楼主，这几日到底发生了什么？”牡丹担忧的问我，看来她已经听说我要和亲这事了。
“皇上旨意，我不能违抗。”我不能道出我是被皇上安排去辽国的细作。这事，恐怕也只有我和皇上还有参与其中的尚美人知道了。
“小如失踪了。我让人打听，好像是被宫里的人带走的。”牡丹一脸愧疚，怕我责怪。
我拍拍牡丹的肩膀，说：“我知道。牡丹，你先听我说，我时间不多。”
“我远嫁辽国之后万花楼就交给你和金枝打点，小如因我缘故被尚美人带入宫中用来要挟我答应和亲之事。”
牡丹和金枝听我这么说，睁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担忧的看着我。
“我想请你们用安插在宫中的人暗中保全小如，这样我也安心去了。”
“请楼主放心，这事包在牡丹身上。楼主还有什么事要安排吗？”牡丹说。
我掏出楼主令牌还有一张一万两的银票，递到牡丹和金枝面前。
“跟着我，万花楼只会一身麻烦。现在我将令牌交给你们，由牡丹来当楼主。这一万两银子就当我送给万花楼的。”
牡丹没有接令牌，眼里盈泪，红唇轻启：“牡丹无功不受禄，既然胭脂楼主选定了你当楼主，我们万花楼就已经认定了你。你去辽国依旧可以当万花楼楼主，不必挂怀，牡丹和金枝会打点好万花楼。”
金枝也忙说到：“楼主，绿珠只会有一个，并不是每个人都想当这楼主的。万花楼是我们的家，而你便是这一家之主，不能因为楼主远嫁辽国就不认你了。万花楼对每一个人都是不离不弃，更别说是楼主你了。”
我心窝一暖，终于是哭了出来。
“我木暖之何德何能可以来到万花楼，遇到你们这帮姐妹！”
所有的委屈，都化作泪水，滚烫非常。牡丹和金枝错愕的看着我泣不成声，随即抱着我颤抖的身子，一脸疼惜。
“我们不知道楼主发生了什么，但是请楼主相信，万花楼定会对楼主不离不弃。”
不离不弃，不离不弃，我心中默念。终于能感受到人间温暖了，只是想不到是初识几日的风尘女子给我这份温暖，她们仅仅因为一个单纯的信念，因为义气，因为对万花楼的感恩，便可以对一个人如此真诚。和当初的我多像，因为单纯的感情，为皇上不顾一切，换回来的却是一场阴谋。
可是，我不会像皇上那样铁石心肠。做得如此决绝伤人。
心知我没有时间多做伤感，我狠狠擦干了眼泪，说：“万花楼和小如都是皇上威胁我的筹码。”
牡丹和金枝均是一愣，脸色不好。
“所以万花楼只能解散，但不是真的解散。而是暗中转移众姐妹，渗透到各地市井中，用这些年万花楼赚的钱去开设教坊，酒楼，客栈等等，以另外一种方式存在。这样才能在皇上突然发难万花楼的时候全身而退。”
我抱歉的笑了笑，也只能这样做了。
“只要能保全万花楼，就按楼主说的去做。”
牡丹和金枝不约而同点头。我欣慰的笑了笑，总算是了却一桩心事了。来万花楼这一趟，让我有了继续走下去的勇气。
明道二年，五月。
这日和风日丽，汴京城门口铺了一地的花瓣，嫁妆装满了十辆马车，送亲队伍唢呐吹得欢快，百姓夹道争相一睹和善公主出嫁辽国的情景。
着红裳，扑香粉，点绛唇如红花，描秀眉如远山，我坐于马车中，任外面再怎么喧嚣，我也不敢掀开帘子去看。
何日可归？何日是归期？遥遥无期。手指抠入手心，我的心揪着的痛。马车缓缓往前驶去，马蹄哒哒的声音一一敲打着我的心。
皇上站于群臣之前，一身龙袍，满身和煦春风贵不可言，微微的笑曾让我那么贪恋，他一直微笑着注视着我的离去，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如初见的那个公子，又让我感到遥不可及。他曾让我误以为我会是永远陪伴在他身边的人，给我温存，给我怜爱。而如今，他让我带走的，是满腔的恨。
可是我知道，总有那么一个人，哪怕他给我一杯毒酒，我也会甘之如饴。一切，都是我自找的，我能怪谁？
在皇上身后不远处，我看到展昭，一身落魄，也是定定的看着我离开的方向。我苦笑，也只能是苦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