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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不过只是一场梦

【山桃红】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转过这芍药阑前,紧靠着湖山石边。和你把领扣松,衣带宽,袖梢儿揾着牙儿苫也,则待你忍耐温存一晌眠。是那处曾相见,相看俨然,早难道这好处相逢无一言?

他点得恰到好处,纵然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却也只能在幽闺自怜。所以,他要做那花开折花人。

肉体的交合,是一切欲念与欢愉的源泉。没有前戏,直奔主题。游访牡丹亭便是冲动的根源,她如水的身躯中升腾起一团要燃烧的烈火。只等他前来,或将火苗生生压息,或同她一起纠缠燃烧。

胭脂雨,落英缤纷。他来此,只是为了给她一场欢爱。继而遁走,不知何方。春日第一片花瓣落地时,她猛然惊起,哪里还有他的影子?她急得低呼:“秀才,秀才,你去了也?”却被一个声音唤醒。

她睁眼,原来是自己的母亲,问她如何痴睡在此。她望遍四周,哪里有牡丹亭、芍药栏?

原来,刚才的一切,不过只是一场梦。

梦总是要醒的。梦醒人散,即成终章。那人是谁,她根本不知,却那样真实地给了她一场欢爱。唇齿间的相依,肌肤间的纠缠,分明就在眼前。她怕再也梦不到他,趁着那稍纵即逝的余温尚在,她匆匆披衣,来到梦中云雨的后花园。

她要寻那段梦。那段只存在于她心间的梦。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

她孤身一人来到花园,依梦寻景。一切历历在目,牡丹亭、太湖石、芍药栏都在眼前,但杳无人迹。

今日的花园落红成阵,杳无芳踪,春日总会过去。可她不甘,猛然转身间,忽然发现一棵大梅树迎风而立,上面结满了丰硕的梅子。

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

如果,在亿万人的时空中我们相遇,却不知彼此名姓,那我可不可以留一盏茶、一把扇、一棵树的相思凭寄于此,等你前来相寻?

心下做了打算,她平生第一次,为自己说出了宿命的判词:我杜丽娘若死后,得葬于此,幸矣。

半分是愿,半分是叹。那梅树暗香清远,可做幽冢。更重要的是,她可以从此都在牡丹亭畔,等着那人日日前来。

无根花开在梦中,不能结果。她郁郁成病,秀才给了她第一次欢爱,却始终不再前进半步。相思病难解,却尚有美人青丝可慰。而她的相思,则是连对象都难觅。

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那一日她对镜自照,发觉自己已消瘦得不成样子。她叹道自己平日是那样美,不想如今是这副模样。若不趁此时自行描画,人世无常,又有谁知西蜀杜丽娘有如此的美貌?

我却难过,只有临终之时才能流露出这样的自傲吗?西蜀杜丽娘,她铺展绢笔,要为自己描绘这最后的美貌。即使往生,也要等他按图索人。

八月中秋,她病入膏肓,即将前去黄泉碧落寻那段梦境,弥留之际嘱咐春香将春容装在紫檀匣里,藏于太湖石底。

最后一桩心事已了,她重回梦境。牡丹亭上三生路已铺开,只等他一步一步,拾阶而来不在梅边在柳边。拾画。

他叫柳春卿,芳菲尽时,从另一个桃花梦中醒来。梦境如余韵悠长的水墨,一座大花园内,一个貌美女子立于梅树下,笑意盈盈地望着他,告诉他两人有姻缘之分。

从此,他改名梦梅。

记挂着那个梦的深情,柳梦梅入京赶考,途经南安时染了寒疾,只得暂歇于梅花观。

那一日他病将愈,闲闷无聊,便去花园散心。他瞥见那太湖石边的檀木匣子中有一幅美女像。画中人似曾相识,还题着一首小诗:

近睹分明似俨然,远观自在若飞仙。

他年得傍蟾宫客,不在梅边在柳边。

不在梅边在柳边。折柳,梦梅。

这诗,分明是写给他的。

他悟到了这层,他爱上了那画像中的人儿,将它挂在壁间。早晚相对,称之赞之。他对待那画仿佛不是一个物件,而是真正的女子。

精诚所至,花妖狐怪亦能为之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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