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那个午后，因为夏悠悠，第一次感到了温暖。
所有人都不知道，车祸后的每一天晚上，我都会做同样的梦，梦到自己在无比的黑暗里奔跑，远远看到微弱的光亮，我不敢再跑，因为越跑，光亮就越来越弱，可是我又不敢不跑，因为不跑，光亮就越来越远，我仿佛看到妈妈就在光亮的那端，可是我却永远走不进那光里，我嘶哑了嗓音大叫，可是妈妈在光的那端永远听不见我的呼唤。
梦醒来即使打开所有房间的灯，即使把自己蜷成一团，即使把空调的温度调到多高，我还是眼前一片黑暗，还是会一直一直的发抖，一阵一阵的发冷，我夜夜失眠。
尤其是每到生日那天，我能感到从身体到心脏的刺骨冰冷，冷得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可是那个午后，再强的阳光也没驱走我心底的严寒，却只是一个拥抱，让我感到了温暖。
第二天我没想到她还会来，心里竟然有了淡淡的喜悦，她就一直在旁边喋喋不休，可是那么充满活力和愉悦的声音，让空气中似乎都充斥着温暖，第二天，第三天……我让照顾我的阿姨早早等在门口，害怕错过了她敲门的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开始每天自己早早等在门口迎接她的到来……
我知道她喜欢画画，不喜欢弹琴；我知道她的学校有个年轻英俊，而且普通话动听的张老师；我知道她喜欢蓝色，我隐隐想起了以前也曾深爱的天空、大海；我知道她喜欢甜甜的东西，否则怎么会有如此甜蜜的声音，我甚至能想象她的笑容甜美；我知道她喜欢阳光，不喜欢下雨……
某一天夜里，当我在梦里再次彷徨无措的时候，我听到了夏悠悠的声音，“子轩，在这里，我在这里！”
然后我看到了夏悠悠，一个穿着蓝色连衣裙，笑容甜美的女孩。自那以后，我再没做过那困扰我两年多的噩梦。
我知道夏悠悠不喜欢我总是默默的听，不发一言，可是她不知道，我只能默默的听，她的问题我无法回答。
我不知道现在的自己喜欢什么，因为最喜欢的妈妈也没有了；我不知道现在的自己喜欢什么颜色，因为我的世界只剩下黑色；我不知道现在的自己喜欢吃什么，因为我的味觉和很多东西都统统随快乐一起消失了……所以我总是不回答……
直到有一天，夏悠悠说：秦子轩，我喜欢你，也你喜欢我好不好？
可是我回答：“不好。”
我怎么可能不喜欢呢？可是我那样喜欢的妈妈也没有了，我竟然再不敢说喜欢。
当我已经习惯了有夏悠悠的日子，夏悠悠却在某一天突然消失了，如同我不知道她从哪里来，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可是我还是忍不住天天站在门外，因为分不清白天和黑夜，只能从一早醒来一直等到阿姨强把我拉回屋里，只是害怕她来时看不到我会失望，会走掉。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天，我开始怀疑她是不是迷路的天使，只是偶然经过，找到回家的路便忘了这里。
直到一个温暖的身体直直撞进我的怀抱，直到听到熟悉的却第一次带了哭腔的声音： “秦子轩，我好想你！”
“我也想你，夏悠悠。”说完这句话，我在八岁后第一次笑了，我心里一遍一遍的说：“夏悠悠，我真的真的很想你！”
不知道夏悠悠的脑瓜里都装了什么，居然开始不断劝说我跟她一起上学。父亲对我一直是抱着愧疚的，我没办法恨他，也没办法原谅他，所以我坚持自己一个人留在这栋别墅，只留了一个照顾我的阿姨，不过父亲从来不吝给我提供最好的东西，给我请最好的家庭教师，这两年我已经基本掌握了一个瞎子该有的生活技能，学会了盲文，学完了小学初中的课本，而且还在继续学习。所以我没有必要去学校，也不愿意去学校接受别人的嘲笑、打量或是怜悯。
可是这些我不知道怎么跟夏悠悠开口，即使开口她也不一定理解，虽然我真的是个瞎子，可是在夏悠悠的脑子里，好像除了嘴上说说，她就根本没有一个瞎子的定义，不明白瞎子意味的是什么。
可是当她任性大哭的时候，我还是心软了，那一个月的等待，让我知道夏悠悠就是我的毒，永远解不了，而且就算是毒，我还是如同荒漠里的人宁愿饮鸩止渴，也不愿推开，于是我说： “悠悠，别哭了，我去！你让我去我就去！”
为你做什么我都愿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