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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古文尚书辨伪(4)

吴氏曰:“伏生传於既耄之时,而安国为隶古定,特定其所可知者,而一篇之中,一简之内,其不可知者盖不无矣。乃欲以是尽求作书之本意与夫本末先後之义,其亦可谓难矣。而安国所增多之书,今篇目具在,皆文从字顺,非若伏生之书,诘曲聱牙,至有不可读者。夫四代之书,作者不一,乃至二人之手而遂定为二体乎?其亦难言矣!”

又论《泰誓》云:“汤、武皆以兵受命。然汤之辞裕,武王之辞迫;汤之数桀也恭,武王之数纣也傲;学者不能无憾。疑其书之晚出,或非尽当时之本文也。”

蔡沈疑《伪书》

九峰蔡氏曰:“按汉儒以伏生之书为‘今文’而谓安国之书为‘古文’,以今考之,则《今文》多艰涩,而《古文》反平易。或者以为《今文》自伏生女子口授晁错时失之,则先秦古书所引之文皆已如此,恐其未必然也。或者以为记录之实语难工而润色之雅词易好,故训诰誓命有难易之不同,此为近之。然伏生倍文暗诵乃偏得其所难,而安国考定於科斗古书错乱摩灭之馀反专得其所易,则又有不可晓者。”

又跋《牧誓篇》後云:“此篇严肃而温厚,与《汤誓》相表里,真圣人之言也。《泰誓》、《武成》,一篇之中,似非尽出於一人之口。岂独此为全书乎?”

按:吴、蔡两先生所辨明矣:既以文体不同别之,复以义理有乖驳之,後学复何疑焉!惟口授之说原无其事,说已详前卷《真伪源流通考》中。

赵汝谈疑《伪书》

陈直斋《书录解题》云:“《南塘书说》三卷,赵汝谈撰。疑古文非真者五条。朱文公尝疑之,而未若此之决也。”

按:吴、蔡於此皆不能以无疑,然终未敢决言其伪。岂非久假难归,极重难返,虽贤者亦不免游移其间乎?乃赵氏独直斥为伪撰,非有大过人之识安能如是!惜余未得见其书也。

近世以来,斥其伪者尤多。若梅、顾、朱、李诸先生咸有论著。惜余学浅居僻,未见梅、朱二君之书,仅於李巨来《古文尚书考》中见其一斑也。今载顾、李两家之说於左:

顾炎武疑《伪书》

顾宁人论《泰誓》云:“商之德泽深矣,尺地莫非其有也,一民莫非其臣也。武王伐纣,乃曰‘****受,洪惟作威,乃汝世雠’,曰‘肆予小子,诞以尔众士,殄歼乃雠’,何至於此?纣之不善,亦止其身,乃至并其先世而雠之,岂非《泰誓》之文出於魏、晋间人之伪撰者邪?吴氏、蔡氏盖已见及乎此,特以注家之体,未敢直言其伪耳。”

李绂疑《伪书》

李巨来《古文尚书考》云:“《古文尚书》,凡《今文》所无者,如出一手,盖汉、魏人赝作。朱子亦尝疑之,而卒尊之而不敢废者,以‘人心,道心’数语为帝王传授心法,而宋以来理学诸儒所宗仰之者也。余友万编修云:‘即此数言,可证其赝。危微二语出於《荀子》,而《荀子》又得之於《道经》,非《尚书》语也。梅尝言之矣。’余覆考之,盖《荀子解蔽篇》言‘舜之治天下也,不以事诏而万物成。处一之危,其荣满侧。养一之微,荣矣而未知。’故《道经》曰:“人心之危,道心之微。”危微之几,惟明君子而後能知之。荀子之论危微者如此,而引《道经》以为证,则《尚书》必无‘人心惟危,道心惟微’之语。何也?荀子为李斯之师;其所著书在《诗》、《书》未燔之前。荀子凡引《诗》、《书》,并称‘《诗云》’、‘《书》云’,而此独称‘《道经》曰’,则秦火之前荀子所见之《尚书》无危微语也。杨亻京勉强迁就,注云:‘今《虞书》有此语,而云《道经》者,盖有道之经。’不知汉以前从未尝称《易》、《诗》、《书》、《春秋》为经,《论语》、《孟子》所引亦无经字。且孔、孟为儒家而黄、老为道家,自战国至汉无异辞。道家之书则曰经,如《老子道德经》、《庄子南华经》、《列子冲虚经》、《关尹子文始经》,皆是。《道经》之非《尚书》也明矣。《经解》出於《戴记》,未必为孔子之言,然通篇无经字,其经目则汉儒所署耳。《孝经》亦汉人钞撮圣贤绪言为之,不然,不应汉以前无一人语及之也。至汉武帝,始设五经博士。盖汉初尚黄、老,儒者慕焉,因亦效道家者流,各尊其所治之书为经,自称曰经师。此如庞蕴《语录》,惟僧人称之,而宋儒弟子之无识者亦录其师之言,名以语录焉耳。其在秦以前,未闻称《易》、《诗》、《书》、《春秋》为经也。知危微之语出於《道经》而非出於《尚书》,然後知《古文尚书》之赝较然明白。或谓孔壁之书,司马迁亦从安国问故,故班固谓‘迁书载《尧典》、《禹贡》、《洪范》、《微子》、《金》诸篇多《古文》说’,班固,汉人,其言不可据乎?曰:班说是也。然司马迁所引者、安国所得於壁中之《真古文尚书》,非今所有之《古文尚书》也。秀水朱氏彝尊尝考之矣。《史记》中,《五帝本纪》引《二典》,《夏本纪》引《禹贡》、《皋陶谟》、《益稷》、《甘誓》、《殷本纪》引《汤誓》、《高宗肜日》、《西伯戡黎》、《周本纪》引《牧誓》、《甫刑》,《鲁世家》引《金》、《无逸》、《费誓》,《燕世家》引《君》,《宋世家》引《微子》、《洪范》,皆《今文尚书》所有,不足为据。其所引为《古文》所有而《今文》所无者,惟《殷本纪》所引《汤诰》,《周本纪》所引《泰誓》二篇而已;然其辞皆与今所传《古文尚书》绝不相类。盖安国所得壁中《古文》信有其书,而特非今世所行之《古文尚书》也。司马迁亲问故於安国,而所引之辞绝不类,则今之《古文尚书》复何所恃以取信於天下也哉?然则《尚书》之所谓可信者,皆其可疑者也。”

按:百馀年以来,读书有卓识者无过於顾宁人先生,所推为博学者无过於李巨来先生,而皆以《孔氏经传》为伪则此二十五篇之非安国《古文》明矣。惟巨来称“安国所得壁中《古文》信有其书,而特非今世所行之《古文尚书》”者,考之尚有未详。盖安国壁中之《古文》即今三十三篇之书,与《今文》篇数同而文字互异,前卷固已详言之矣。司马氏所引,班氏所称,皆此也。此外十六篇,则所谓《尚书逸篇》者是也。但《今文》亡於永嘉,而人遂误以三十三篇为《今文》耳;非别有《古文》而今亡之也。故今补而正之。

李巨来《书“古文尚书冤词”後》补说

毛西河有《古文尚书冤词》,以二十五篇为非伪(此书未见)。巨来作此辨之,深足以纠世人之惑。今摘录之於此。然其中亦尚有未尽未周者,故复补其未备,附录於後。

《晋书》无古文授受事

“余少时读《尚书正义》,考《古文》授受引《晋书》云:‘晋太保郑冲授扶风苏愉,愉授天水梁柳,柳授城阳臧曹,曹授汝南梅赜。’考之《晋书》,绝无其语,不知《正义》何所据也。按《晋书》郑冲本传,止云‘高贵乡公讲《尚书》,冲执经亲授’而已,并未有《古文》之说。又称冲与孙邕、曹羲、荀ダ、何晏共集《论语》诸家训注之书,名曰《论语集解》,奏之魏朝,未闻有经学授之何人。又冲仕魏至司空司徒,常道乡公即位,拜太保,位三司上,封寿光侯,而阿附司马昭;比炎篡位,冲实奉禅策,拜太传,进爵为公,视孔光、张禹之罪又有甚焉。此辈经术又安用哉!况苏愉、臧曹、梅赜,《晋书》并无其人;惟梁柳附见《皇甫谧传》,亦止言其作郡,并无得《古文尚书》之事。毛西河氏作《古文尚书冤词》,亦据《正义》引《晋书皇甫谧传》,云:‘谧从姑子外弟梁柳得《古文尚书》,故作《帝王世纪》,中多载其语’,则《谧传》并无之。毛氏乃引晁公武《十八家晋书》为辞。按《唐书艺文志》,唐初,《晋书》虽有七家,御制书出,余必称名。《正义》所引未称某人《晋书》,必《御制晋书》矣。且《御制晋书》成於贞观,而《唐书儒学传》谓《尚书正义》,永徽中,於志宁等校正,始布天下,则《正义》自当引《御制晋书》,不当他引也。毛氏为《古文尚书》称冤,大声疾呼,著书立说,而所引疏阔,与孔氏《正义》无异,安足以传信後世而箝天下之口也哉!”

按:毛氏以《十八家晋书》为解,不过强词夺理而已。假使他《晋书》果有之,贞观《晋书》必无删之之理。圣经显晦,天下之大事也,数百年亡轶之书一旦忽出,岂容略而不言!修《晋书》者与孔氏之书无仇也,何为处处皆削其文?况当时方崇奉此书以为真,乃无故削其文,尤不近於情理。然则是他《晋书》原无此语,故贞观《晋书》亦不能凿空而增此文也。此盖传《伪书》者假设此言以欺当世,孔氏道听涂说而未及覆核耳;不必曲为之说也。毛氏乃欲以想当然之说定古书之真伪谬矣!巨来此辨深足以正世人之惑,故今补而论之。

《伪书》与皇甫谧之关系

“考晋时著书之富无若皇甫谧者;尝因《正义》所引牵连梁柳,即疑《古文》为谧所作。後得梅《尚书考异》观之,所见多相合者。其序文则直指《古文尚书》为谧作以授梁柳。其别有所据耶?抑亦因《谧传》及梁柳而臆揣之耶?‘他人有心,予忖度之’,《古文》之作自谧,可信十之六七矣。”

按:巨来以二十五篇为伪,是也。惟从梅氏以为皇甫谧作,尚恐未然。谧所著书虽多荒谬,然或采摘太杂,及附会以己意,则有之矣,若公然撰伪经以欺世,则谧尚未至是。且谧所著《帝王世纪》,汤之後有外丙、仲壬两代,与《孟子》、《史记》合,而《伪传》释《伊训篇》云:“汤崩,逾月太甲即位。”与谧说正相反,其非谧所著明甚。梅氏但因《伪书》、《伪传》多采《世纪》之文,遂猜度之以为谧作,误矣。故今正之。

古书可赝造

“吾友方灵皋谓汉以来文章具在,孰能赝为之者。不知後人特未尝摹经而自作文字,故不相似耳。刘原父尝补作《礼经》三义,杂之《戴记》,有过之无不及;况搜集群书,征引《尚书》原文,特以己意联属其间,因稍加补缀,何不似之有!黎邱鬼虽父不能辨其子;优孟为叔敖衣冠,楚王不得不爱也。”

按:谓摹经所以似经,固也,然特其貌似,貌之一二分似耳,究之不脱当时风气。试取其书读之,文势则多杂排偶,句法则率经煅炼,名言浅语间出错陈,与三十三篇毫不相类,一望而知为晋以後人之笔。以之欺世俗之人,则有馀;以之入知文者之目,则固不能掩也。犹之乎苏子瞻市猪於金华,中道而逸,买猪代之,而客犹赞其美,使其遇陆鸿渐,必不至以江水为潭水也。

辨《晋书荀崧传》“古文尚书孔氏”语

又按:自汉下逮魏、晋,言《古文尚书》者众口如一,无可以假借者。故毛、方两家虽极力崇奉《伪书》,而皆毫无证据,其失不待言矣。惟唐贞观中所纂《晋书》内二语,颇足惑世;然其误亦显然易见。毛、方虽皆未之及,然世人读书粗心浮气者多,恐数百年後复有以此献疑者,故附辨之如左:

《晋书荀崧传》中记简省博士事,内云:“《尚书》郑氏,《古文尚书》孔氏。”似当晋时已有此《伪书》者。然按《传》中所载,《春秋左传》二家,《易》、《诗》、《周官》、《礼记》、《论语》、《孝经》各一家,加以《尚书》二家,当为博士十人,何以但云九人?前後不符,其为误衍孔氏一家无疑。且考《职官志》,称晋承魏制,置博士十九人,江左减为九人。魏既未尝以《孔传》列学官矣,晋安得而有之?而《隋书》亦称齐建武中,《孔传》始列国学。合观诸书,孔氏之文之为误衍,不待问者。盖今之《晋书》乃唐人采七家《晋书》而纂录之者:郑氏本传《古文尚书》,是以《旧晋书》有《古文尚书》之文;而当唐初,人皆指《伪孔氏经传》为《古文》,纂《晋书》者因误以所称《古文尚书》者为孔氏《伪书》,遂於郑氏之外别出孔氏之文,以致其数不相合耳。且《尚书》非《古文》则《今文》,非《今文》则《古文》,今乃云“《尚书》郑氏,《古文尚书》孔氏”,然则郑氏者今文邪?古文邪?盖隋、唐间学者专尚词赋,不甚通於经术,而唐初承大乱之後,廷臣之有学问者少,故不敢定马、郑之为古文今文,──谓为今文,则永嘉之乱今文已亡;谓为古文,则又别有五十八篇伪孔氏之经传与郑互异,──故不得已而为是两可骑墙之语耳。大抵古来自修之史多佳,词臣共修者多不佳。自修者,必有其所见,其平日亦必详考之,否则恐有舛误,贻讥後世,故佳者多,《史记》、《两汉》、《南北史》等书是也。词臣共修之书,则多以官使之,未必皆有学术,其平日亦未尝留心於此,而又不专其事,即有抵牾,莫任咎,故佳者少。是以伏生之书本属壁中所藏,而《隋书》称“伏生口授二十八篇”;杜林本传孔氏《古文尚书》,而《隋书》称“杂以《今文》,非孔旧本”;皆习於世俗流传之语,而未尝取《史汉》诸书核正其是非耳。盖凡古来词臣共修之书多不可据如此,刘知几《史通》言之详矣。《隋书》、《晋书》皆唐初人所纂,复何怪乎《荀崧传》中之误衍此文也!

《尧典》分出《舜典》考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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