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幽幽醒转的时候，已是华灯初上。内殿里燃着梨香，味道清淡中带着微微的香甜，我穿上绣鞋，环顾着最初的住所，却颓然大仙，这曾经熟悉的霓裳居此刻透出的只是一股冰冷陌生的气息。
我没有惊动任何人，只穿着件单衣长袍，静静地走进大厅，目光如水，看得众人皆是一愣。
我径自坐下，扫视大殿上立着的众人，半响，我垂下眼帘，淡淡道：“踏雪，你没有话要对我说吗？”
“主子。”踏雪扑通跪地，不住的磕头，“奴婢对不起你，奴婢知道错了，奴婢没有脸再见主子了。”
“你不用这样，”我轻声叹息，“你起来吧，我不怪你。”
“主子，奴婢实在是太天真了。”踏雪想必哭了许久，一双眼睛又红又肿，哑声说道，“主子还记得那天吗，就是奴婢得知何大人的心上人是您的那天，奴婢一个人跑出去，不想遇到了皇贵妃，皇贵妃告诉奴婢，她能帮奴婢实现心愿，奴婢哪天想清楚了随时可以过去找她。”
“所以在何守正婉拒婚事之后，你瞒着我去找了皇贵妃，让皇贵妃给你出谋划策去了，是吗？”我语气平静的接下去一口气说完。
踏雪眼睛瞪得老大，喃喃道：“主子，您都知道了。”随即歉疚的低下头。
我痛心疾首道：“于是，你就将帕子的事情告诉了皇贵妃，皇贵妃是不是对你说，只要你在皇上面前说这帕子是我送给你的，你转而又送给何守正的定情信物，皇上便会顺理成章的为你两赐婚，如此，何守正为了保全我，便会同意娶你，你就会成为何守正名正言顺的妻子，我可有说错？”
“是，就是这样的。”踏雪流下泪来，“奴婢觉得此计甚是周全，既不会伤害到娘娘，又能了了奴婢的心愿，不曾想，今日皇贵妃居然联手柳昭仪，将计就计，出尔反尔，奴婢不仅害了主子，更害苦了何大人，奴婢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啊......”
“踏雪，你好糊涂啊！”我心如刀绞，“你怎可如此轻信他人，难道在你的眼里，我俩这么多年的情意，还敌不过皇贵妃的一席话吗？”
“主子，不是的，不是的。”踏雪跪着挪到我身旁，泪如雨下，“奴婢被嫉妒蒙蔽了双眼，才会犯下这样不可饶恕的错误，奴婢死不足惜，只求主子救救何大人吧。”
踏雪的头在地上磕的咚咚作响，我心痛到说不出话，向岚上前拉起踏雪：“主子现在的处境已是自身难保，如何救得了何大人，现下唯一的希望，便是主子腹中麟儿，你还要在这里惹主子伤心，害主子平白的动了胎气吗？”
踏雪被向岚的话吓住了，只得起身，在一旁小声的抽泣着。
我将眼神移向小平子：“你又是为何？”
踏雨“啐”他一口：“你还有脸回来，怎么不投奔了你的新主子去。”
“主子。”小平子跪在地上，对着我重重一磕，他的脸上带着些解脱了的神情，“当初，奴才为了拿回踏霜的尸体，听您的话去求当时还是德妃的皇贵妃，皇贵妃说宫里从来没有凭白无故的恩惠，这么大的人情，奴才是日后要还的，奴才当时只想厚葬了踏霜，未作他想，谁知德妃的要求竟是向他汇报娘娘的一举一动，奴才为了踏霜，只得卖辱求荣，背叛主子，奴才自知罪无可恕，也不敢奢求主子的原谅。”
我身子止不住的发软，我绝望的问道：“这么说来，安婕妤和我交好的事情，是你告的秘？”
“正是奴才。”小平子低低说道，对一切供认不讳。
“掺了桃仁水的水粉也是你拿来的？”我只觉得周身一阵寒，一阵热，当真相陡然揭开时，我忽生退却之意，只想逃避这一切。
“是，水粉是皇贵妃交给奴才的，奴才为了掩人耳目，便将这水粉交给了踏雪，谎称是内务府供上的。”小平子缓缓说道。
我身子止不住的颤抖，这一切，居然是德妃一手操纵的，真是滴水不漏啊，可怜我还像和傻子一般，对她感恩戴德，以为她是这寂寞深宫中唯一可以交心之人。
还有，如烟，你竟这样的恨我，联合了德妃，借她的力量，要置我于死地。我竟蠢笨到，你和德妃是什么时候就交好的还不知道，难怪我会输的这样惨。
“罢了，我如今的处境，半点怪不得人。”我疲惫的挥挥手，“小平子，我这个地方你是呆不得的了。”
“小平子。”忽然听得小安子的惊呼声，我勉强抬起头，顺着声音望过去，只见小平子的嘴角渗出一行血迹，蜿蜒而下，竟是偷偷的服了毒。
“小平子。”我站起身，捂住一阵阵发疼的心口，哀声道，“你这是何苦？”
“主子，是小平子对不起您。”小平子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早在踏霜没了的时候，奴才就该随着她去了的，她做事总是不让人放心，奴才只有下去陪着她，才能安心。”
小平子看向我，目光带着浓浓的歉意：“主子，小平子死有余辜，奴才这样人，不值得主子掉眼泪，奴才只求主子一件事。”
我泪如雨下：“你说，你说。”
“主子，奴才死后，请您将奴才和踏霜合葬在一起，好吗？”小平子带着强烈的渴望看向我，死死的撑着，只为等我的点头。
我点点头，闭一闭眼睛：“好，我答应你。”
小平子欣慰一笑，眼中的神采渐渐暗淡下去。小安子颤抖的探向小平子的鼻下，低低道：“小平子没了。”
我颓然的挥挥手：“今晚子时过后，你将小平子火化了，将他和踏霜合葬了罢。”
说罢我黯然转身：“我累了，真的累了。”
身后传来向岚关切的声音：“主子，主子。”
我只做听不见，木然的合上寝殿的大门，吹熄所有的烛火。
我置身于这片让人绝望的黑暗中，痛哭出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