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婷面无表情的答道:“世子受了箭伤,不能下床。”
“是前线兵败了吗?”景王又问道。
“是,前线兵败了。世子是在带兵撤退时,被流箭所伤。”蒋婷平板的答道。现在,对着眼前态度漠然的景王,她连虚应的尊敬也不想作了。
“果然还是败了啊。”明明应该是叹息的话语,景王的声音里却听不出什么喜怒。他又对蒋婷问道:“军兵伤亡几何?”
“近三成。”
景王目光猛地盯住了蒋婷,却因她平静的回视而止住了即将说出的话语。这是第一次,他发现眼前这个只有十几岁的小姑娘,有着一双过于成熟和沉静的眼睛。在她那平静到近乎死寂的目光下,他那冲到嘴边的刻薄话语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了。
“你回去吧。”景王闭上了双眼,挥了挥手赶人了。他不想看到她那种毫无情绪波澜的目光。
蒋婷却不愿就这样回去,直接开口问道:“您为何要放刘曦出府?”
景王重新睁开双目,看向蒋婷:“因为他留在府里,只有死路一条。出去了,或者还能活下去。”
蒋婷点了点头,目光依旧平静的看着景王问道:“那么,刘旭呢?您也要放他出府吗?”
景王默然。蒋婷似乎也并不需要他的答案,便继续说道:“我会让人盯紧了刘旭。如果您也想将他放出府去,最好做的更周全些。否则的话,我会让人在外面弄死他。”
景王目光瞬间爆裂了,瞪着蒋婷吼道:“你说什么?”
蒋婷走近景王床前,目光不变表情不变的一字一句答道:“我说,你若也把刘旭弄出府,那我就让人在外面弄、死、他。”
“黑子!”景王突然出声:“杀了她!”
下一刻,黑色的人影从房间的暗影里闪出,锋利的匕首带着闪耀的弧光滑向蒋婷细嫩的脖颈。蒋婷好似天生不怕死似的,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手上却不知何时也多出一柄短匕,匕尖顶在了景王爷的喉头上。
黑子杀人的动作顿住,盯着蒋婷的目光连番闪动,最终还是当先收回了匕首。蒋婷慢慢转过头去看着投鼠忌器的黑子,冷声开口:“不想你主子死,就滚出去。”
蒋婷的所作所为让景王和黑子内心震惊了。他们没想到她会如此毫无顾忌的就与景王撕破脸。多日以来,她在景王面前一直表现的恭敬有礼。再多的刁难,也不曾见她有半句怨言。这让他们相信她即便在对待别人时再怎么强硬,也还是不敢对自己的公公不敬的。
可是他们又哪里知道,蒋婷本质上还是那个二十一世纪的现代人,还是那个受了十多年苦难之后却最终惨死的孤儿,她的价值观与这个时代的所有人都不同。在她的心里,只有自己认定的、所爱的人才是最重要的。其他人,在她眼里都只是可有可无的路人甲、路人乙罢了。
大家和平共处时,蒋婷可以迎合这个时代的价值观,去收敛自己的性子,规范自己的行为。可一旦有人危及到她的生命,危及到她所爱之人时,她压在心底的那份冲动狠辣的本性便会完全迸发。必要时,她真的不介意拿自己这条命来与人血拼。
景王放走刘曦的做法本就惹怒了蒋婷,而今天他对刘曜重伤的漠然态度更加让她怒火冲天。刘曜为了整个景王府差点儿丢了性命。可他从头到尾不但没有一句关心,反而只在乎那两个一无用处,只知道逃命的儿子!
蒋婷不想忍了,她要告诉眼前这个老头,如今的景王府已经不再是他想怎样就能怎样的时候了。且不管这一关景王府能否撑得过去。只要刘曜还没有打算放弃这个王府,那么她就是用杀的,也要铺出一条血路来帮他坐上王座!
至于这个自始至终识人不清、认贼做亲的老头,还是老实一点儿乖乖躺在床上养老吧。既然她决定了要帮助刘曜掌管这个王府,就决不允许他继续在暗地里捣鬼添乱!
“黑子,杀了她!”景王目光阴狠的瞪着蒋婷,连声怒吼着。
蒋婷不管景王,只盯着黑子,将手往前送了一分。景王怒吼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僵住了脖子狠狠瞪着蒋婷,却不敢再稍动半分。匕首尖端,因为刺入皮肤而沁出了一滴血珠。
黑子不敢迟疑,快步退出了房门。而下一刻,蒋婷收回了匕首,看着景王淡漠的道:“不是只有你会杀人。”
听着门外传来的打斗声,景王整个脸色全都阴沉了下来。
“你想做什么?”
蒋婷从袖子里抽出一张洁白的帕子,慢慢拭去了匕首上的血渍。而后,她才对上了景王的目光,冷声道:“做你曾经做过的事,清理门户。”
景王眼眶几乎要瞪裂了,嗓音干涩的问出口:“你到底要怎样?”
“是他把刘曦弄走的,所以他得替刘曦死。”蒋婷突兀的笑了,原本俏丽的面容因为这笑而显出了几分森然:“王爷,你说下一个该谁来替刘旭死呢?”
话毕,门外的打斗声骤然停止了。门被推开,耿山与左寻拖着只剩一口气的黑子走了进来。
被拖进来的黑子除了嘴角溢出两道血渍,全身并无任何伤口。不过肉眼可见的,他的胸口往下凹陷了几分,显然肋骨断了不少根。而他双腿诡异的扭曲着,膝盖的关节显然也被打断了。即便重伤如此,黑子还是强撑着没有昏过去,更没有开口大声呼救。
“王爷,奴才无用……”黑子的声音嘶哑的近乎无声,显然声带已经被破坏了。
景王目光死死的盯住了奄奄一息的黑子,一双枯槁的手紧握成拳青筋爆出。
“你到底想要什么?”
蒋婷顺着景王的目光看向地上的黑子,回道:“我刚才已经说过了,我要清理门户。”
“整个王府都要完了,你还要清理谁的门户?”景王暴怒:“你这么做,是想拉着大家一起陪葬吗?你没脑子吗?混账!”
“******,是你想要拉着大家陪葬!”蒋婷突然怒了,指着景王大骂道:“是你没脑子!你******才是大混账!大白痴!大脑残!”
景王被她骂的懵了,心中愤恨同时竟然又觉得有几分神奇。这一辈子,何曾有人像这样指着鼻子骂他?又有几个敢于像她一样要挟于他,甚至兵刃相向?这个女子……她只是女子!
“我告诉你,不要以为你让你儿子去投敌,景王府就能左右逢源!”蒋婷哪管她此刻的做法有多么惊世骇俗,有多么天理不容。她只知道自己要发泄。如果再不发泄,她怕自己会忍不住真的拿刀杀人。因此,她无视耿山他们震惊的目光,指着景王爷的鼻子大骂出口。
“鼠目寸光的老头儿,别以为皇上远在京城,就奈何不了你!岭南的兵权现在在皇上手里!若你那蠢儿子当真投敌事发,到时不用反军动手,皇上只要一道手谕,整个王府就都得给你那混蛋儿子陪葬!你以为,皇家这么多年一直容忍你做着这个岭南之主是因为什么?就是因为你笨!因为你愚不可及!”
“因为他们知道就凭你的本事根本威胁不到他们的统治!若非你那便宜老丈人野心太大,人家根本都不会收了你的兵权!可笑你还为了一个奸细女人就害死了自己的老婆,甚至几度差点儿害死了自己的儿子。结果呢?现在你还不是被那个女人害的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挺尸!”
“过河拆桥、恩将仇报、宠妾灭妻、是非不明、认贼做亲!你拍拍胸脯想一想你这辈子可做过一件好事?你可曾做过几件对得起良心的事?哪怕有一点点脑子,你也不至于现在像个死人一样躺在床上被我骂!蠢货!这世上就没有比你更蠢的蠢货了!”
一口气骂了一通之后,蒋婷心中觉得气顺了些许,只是累得有些喘。不过现在不光她喘,景王也在喘。他已然被她气得上气不接下气,快要昏过去了。
快要昏过去的不止景王,就连过来帮蒋婷办事的耿山和左寻也一样快要昏过去了。虽然他们的脾性里都还带着江湖人的胆大妄为。但显然蒋婷这种“胆大妄为”的程度已经超出了他们的接受能力。
他们第一次发现,原来骂人不吐脏字也是一样可以气死人的。看着床上已经抽抽了的景王,两人只觉得脊梁骨发寒。如果是自己被人这样骂,怕是要气得杀人了吧!这一刻,他们无比同情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的景王爷。被自己的儿媳妇这样折辱怒骂,却又不能动手反击,实在太可怜了。
唉,这场面真是太凶残了!兵不刃血啊!世子妃威武!
蒋婷骂的爽快了,却差点儿没直接把景王爷气死。恢复冷静之后看着马上就要抽风的老头,蒋婷的良心终于稍稍冒了下头,让她生出了一点点的愧疚之心。
唉,好歹这老头也是她公公。就这么直接把人气死了,也实在有些太不人道了。于是,她只好又上前帮助景王爷推拿胸口顺气,好歹让他顺过了那口气,没能直接抽风死掉。
景王爷回了神,一看刚刚怒骂自己的丫头就在眼前,下意识的一巴掌就甩了过去。
蒋婷要是被他打中了,那坚持了十几年的功夫就白练了。她迅速后退,躲过了那一记不怎么有力的巴掌,然后清了清嗓子又开口了:“王爷,该说的我都说了。您好自为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