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景州进了万副主任的家门。
他掏出一张纸，递给万副主任。“这是防盗门的发票，您安装的时候派人去取就行了，钱我已经交了。就您家街口往右拐的那家‘新意五金商店’。”
万副主任家的防盗门不好使了，为此，他特意给吴景州打了个电话。
这是早起的事，晚上吴景州就到了，这让万副书记很受用。“老吴，别急着走，在我这儿多呆一会儿。”他热情地把吴景州让进他的书房兼会客室。
万副主任有个习惯，大凡能与他说点什么的客人，他都要让进书房。这样，家人便会会意，不再打扰。每次吴景州来，都被让进此处，可见万副主任对吴景州的信任，已到了无话不说的地步。
万副主任自然要问到青土乡的情况。
吴景州便把与陆大新因陈水而发生的冲突讲了。
万副主任说：“老吴啊，跟陆大新为一个小小的支部书记而争执，你下了一步臭棋。表面上的平衡一旦打破，你就失去了游刃的余地，你在他心中的形象也会遭到败坏。他会调整对待你的策略，从尊重与服从，到审视与权衡。你失大于得啊！依我说，你不如做出个姿态，把陈水换掉，重塑你的形象。”
“陈水可是我一手扶持起来的，是咱们的小弟兄，下不去手啊。”吴景州说。
“在政界，一切要从有利于自己的生存与发展的角度出发，丢卒保车虽然是一种古老的战术，却也是最有益的策略。这并不是自私与无情，这里有一种很辩证的关系在。你要为他人，你自身就要有实力；你要给人以荫庇，你就必须树大根深枝繁叶茂。你不丢卒，就要伤及树身，大树不保，谈何荫庇？所以，你暂时的舍弃，正是为了能给予长期的保护。这是从长计议，非但有情，而且有义。有义就是有心，是更智慧地生存。”
从上几次跟万副主任的谈话中，吴景州感到万副主任的理性思维是极为发达的，但是在实际操作中，就非常有难度。就说陈水这只卒吧，你能丢吗？你又能丢得了吗！你不是想丢掉他吗？未等你动作，他早就把你卖出去了，让你落个车卒均不保的下场。到那时，真正的赢家是谁，还不是他陆大新？看来在官场混，也应该有点眼界，想在政治上有所得，就要收束和克制在生活上的欲望，比如金钱、女人和享受。要想在生活上有所得，就不要有太多的野心，就不要与他人做权术上的争斗。这既想当官，又想发财，更想享受的日子，实在是不好过啊。以前年轻，精力充沛，二者尽求，还没感到累；如今岁数大了些，力不从心了，这方面的感触就深了。但一切都晚了，哪个也割舍不起了，哪个也不好得到了，真是让人心神不安。听听万副主任的高谈阔论，也就像欣赏一篇好文章，虽然自己写不出，但到底还能知道一些其中的妙处，即使将来失败了，也知道********。但用农村话，就是死得明白管屁用！更烦乱更痛苦！
渐渐地，吴景州走神了。
万副主任感觉到了，又返回了现实话题。
“陆大新最近怎么样？”
“干得正得意。征兵、献血、建乡图书馆，既讨村里人的满意，也讨机关干部的欢心，威信一天比一天高了，实际影响力，大有取我代之的势头。我是既烦心，又不甘心，我老吴哪受过这种挤兑！”吴景州回答说。
“老吴啊，你的小心眼儿真是不可救药，这影响你的眼界，使你自寻烦恼。一个干部，只要他不笨，就一定会有个上升期，这是客观规律。上升到一定高度之后，一部分人，也就是占天时地利的人，可以再上升，而一部分人却要就地徘徊，甚至走下坡路。前者要有过硬的靠山和圆熟的政治素质，而这一切，陆大新他占吗？他一条都不占。他一个书生，凭的只是一点热情，他上升到一定高度将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要走下坡路了。所以，你烦什么？还是那句话，与其抑制，不如放纵。你放纵得还不够。你应该支持他，顺从他，让他忘乎所以，失去警觉，迅速攀升。等到你发现了他的闪失之后，毫不犹豫地拉他一把，让他一落到底。我就不相信，老家雀儿会让小家雀玩儿了，跟咱们斗，他还嫩点。你要有充足的自信，你要能沉得住气。老吴，你能坚持下来，就是胜利。这话，我不想再重复了，你自己品去吧。”
吴景州自然是叩首称是。
趁着万副主任感觉良好，吴景州轻声问：“万主任，县委田书记那儿——”
“噢，田书记上周到人大搞调研，专门找我谈了一个多小时的话，我自然要向他推荐你。我说青土乡的党委书记吴景州同志，在乡镇党委书记中是年龄比较大的、资格比较老的同志。自从参加工作以来，二十多年如一日，扎根基层，勤勤恳恳，任劳任怨，是有突出贡献的同志。希望在县直属二级班子调整时，能做重点考虑。田书记说，你万主任是很有见解的老领导了，看人看事一概是准的，你的推荐我自然要重点考虑。希望你转告吴景州同志，希望他不断努力，踏实工作。一个优秀的基层领导干部，组织上一定会妥善安排的。怎么样，老吴，你已经进入了县委主要领导的视力范围，你还有什么沉不住气的。不要因小失大。”万副主任给吴景州吃了一颗定心丸。
万副主任点了一支烟，又吐起了一圈套一圈的曼妙的烟圈。“老吴，不谈这些了，你还是讲几个段子吧。”说到讲段子，万副主任突然想起了什么——
“哎，老吴，你们青土乡的小姐是土，连点儿感觉都没有。再说，你那么大的一个地盘，连个歌厅都没有，怪不得县里人不愿意去。你应该开一个，把小姐们调教调教。”
对呀，你陆大新能建图书馆，我就不能建个歌舞厅！都什么时代了，我就不相信，这声光电色的吸引，战胜不了你那一屋子死气沉沉的幽灵！万副主任的教训给了他突如其来的灵感，“一定办，一定办！”他迭声称是。
吴景州兴致便高了。便赶紧给万副主任说段子。
听完段子，万副主任笑得眼泪都溅出来了。
“你瞧瞧，你瞧瞧，老吴，没有歌厅，领导去哪儿转啊！歌厅里没有包间，领导又怎么去啊？你赶紧建个歌厅，光有理论，没有实践，这怎么成！”
万副主任兀自笑着，咂摸出味道来了，说：
“老吴，这个段子编的，很有水平。虽然流传在乡间，可没有研究生以上学历，是万万编不出的。特别是这最后一句，‘请领导和小姐商量着办’，就很符合领导身份：领导也有七情六欲，但领导最讲民主，最懂得尊重人。小姐也是人嘛，跟小姐幸一次，也是夫妻一场嘛！啊哈哈哈……有意思，有意思，真正的智慧在民间啊！啊哈哈哈……”
万副主任接着说：“老吴啊，以后再说这个段子的时候，要看对象。”
“这您放心，我只是跟您说说。”
吴景州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一个红包。“万主任，屡屡打扰，这是一点儿小意思。”
万副主任一看，便说“老吴，咱们都是老朋友了，这不就见外了，你快收起来。”
吴景州笑着说：“您是信不过我，拿我当外人子。”
“倒也不是，咱是无功受禄，于心不安啊。”
“这您就说错了，有您这棵大树在身后戳着，我吴景州就踏实多了！有多少人想巴结您呢？您都不会心动，我何德何能，竟承蒙您高看，真是感激不尽啊！”
万副主任很是受用。“那好，恭敬不如从命，谢了。”
内容都进行完了，吴景州识趣地告辞了。
万副主任把红包交与老婆，打开一看，不多不少整两千元。
万副主任的老婆撇一撇嘴：“真小气，还不够扎一晚上金花的收项呢。”
万副主任脸色不悦：“你懂什么，咱一个人大副主任，实际上的一个二线干部，你不要有太大的奢望。”
他吐了一口烟圈，对老婆说：
“如今的人都是势利眼，吴景州算是不错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