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艾卿把儿子润润接回家时已是晚上九点过一刻，润润的脸上还挂着兴奋的笑容，他给苏艾卿带回一盒小巧的蛋糕，粉红的底盒，盖子是透明的，透明的盒子里是一朵用牛奶雕出的美艳的玫瑰花。润润一边描述着生日晚会的情景，一面要苏艾卿品尝蛋糕。母子俩吃完蛋糕，洗完澡后润润上床已是十点十分，也许是玩得太兴奋的缘故，润润上床后不到两分钟就呼呼地睡着了。
苏艾卿坐在灯下，看了几页书就丢开了。这是邮政分家前报考的硕士研究生的课本，由于太忙，书厚厚的还如新的一般，苏艾卿胡乱翻了几页，突然感到一阵莫明的烦躁，她将书竖立在书桌上，让自己闭上眼睛休息片刻，但心绪却仍然无法安静下来，她索性将书丢到了一边。
站起来伸一下懒腰，按习惯，去看录音电话，传出一个男子的声音：“苏总，你好！我是五彩线广告公司的阿支，我公司承接了汴津市服装节时装表演任务，希望这项活动得到您及贵公司的支持，如果不耽误您的其他事情，我将在明天上午8：00正在您的办公室拜访您。”
听完录音电话，苏艾卿笑着摇了摇头，这个阿支，姓也怪，名也怪，相貌更怪，苏艾卿在一次朋友的宴会上与他见过一面，刚好邻座。阿支小小的眼，小小的鼻梁，小小的嘴唇，长头发在脑后绾一根橡皮筋，装一副艺术家的风度，喉节却异常的大，男不男女不女的，可酒量却大得吓人。那一晚苏艾卿被他左一个苏总，右一个大姐地叫，不知不觉也喝了大半杯白酒，再敬过来的酒就有些感觉不胜酒力而推辞，都是这阿支一一代喝了，酒宴结束时阿支递给苏艾卿一张很精致的名片。
阿支是五彩线广告公司的一名业务经理。
七
第二天一早，苏艾卿将润润送到学校，就径直往电信办公大楼去上班，七点五十分，苏艾卿到达自己的办公室。大楼里已被清洁工打扫得干干净净。苏艾卿走到办公桌前刚坐下，办公室的内勤小娟就进来了，打过招呼，便将苏艾卿的办公桌抹干净，又给苏艾卿倒了一杯茉莉花茶。苏艾卿拿着小娟送过来的报纸正要读，办公室副主任李小棠便将一份文件送了过来：“苏总，这是昨晚打印的文件草样，柯主任要我交给您过目，您修改后我们今天上午就印出来。”
这是简舜一在将要召开的一年一度的春季职工大会上作的工作报告，题目是《面向市场，把握机遇，开创电信工作新局面》，苏艾卿刚刚看完，电话铃急促地响起来，正待接电话，门被敲响，抬头一看，阿支已走进来。
“请座！”苏艾卿说完去听电话，这会儿是省电信公司办公室冯处长打来的。
冯处长问：“小苏啊，你们通知收到了没有？”
苏艾卿说：“什么通知？没收到啊。”
冯处长说：“这邮政局怎么搞的，通知发出去两天了，还未收到？”
不等苏艾卿答话，冯处长又说：“你们派一个管业务的副总参加省公司的培训班，星期天报到，为期一周。”
“今天星期四，24号，那就是27号报到了？”
“对，小苏，最好是你能亲自来，每次培训你都没有参加。这一次培训班还准备到西安去参观考察哩。”
“冯处，多谢您记挂着我，只是汴津这段时间事情太多了，局里要开工作会，市里要办服装节，您知道这种大型活动我们总是很忙的，我实在抽不开身哪。”
冯处长的“啧啧”声传来：“哎呀，看把你忙的。这次你不参加可不行，每次省公司安排的活动你都要打折扣，年底扣你们的分，看你们还能当先进不？”
苏艾卿笑起来：“看冯处说的，省公司的活动我们什么时候打过折扣啊，你冯处分配的事我们什么时候不是百分百地完成啊，这样说叫人不好想啊。”
冯处长打起“哈哈”来：“开个玩笑，不要当真嘛。我是希望你出来散散心，轻松轻松。”
苏艾卿喝一口茉莉花茶说：“冯处啊，我何尝不想散散心哪？这样，我请示简总尽量安排，争取不让冯处扣我们的分，今年我们还想当先进呐。”
冯处长笑起来：“好！好！小苏，等你啊，不见不散！”
放下电话，苏艾卿苦笑着摇了摇头，我就算想去，可润润怎么办哪？正低头想着，办公室主任柯炳玉走了进来：“苏总，简总通知九点正在小会议室开局务会，会议的内容是研究电信程控大楼桩基工程第二轮招标方案，请您准时参加。”
这程控大楼是在城北、城南两支局的电信楼峻工后决定修建的，邮政电信分家前局领导就定下了城北、城南两支局基建工程。有人说工程队是上面的领导打了招呼的，城南、城北两栋电信楼建成后，群众反映不小，两栋楼占地一千二百平方米，使用面积不足一万伍千平方米，仅土建就花去了一千四百万元，简舜一到任电信局长后，那些烫手的红包使简舜一知道这“打招呼”工程的真正含义，这一点简舜一并没有隐瞒苏艾卿，红包虽交了公，作了扶贫款，但简舜一说这红包只是在那包工头赚得的利润里九牛拨一毛，盖楼本是一块肥肉。
邮电分家后，电信承揽的负担太大，加之要支付盖两个支局的楼房的剩余工程款，抽空了家底，亏空360余万，好在电信公司一年不到就还了亏空，为了适应通讯建设大发展的需要，特申请省局拨付部分资金，加上贷款，局党委决定建这栋程控大楼。
有了建前两栋的经验，简舜一曾与苏艾卿、洪石俊商量，为保证工程质量，要成立一个有通建、供应、财务等部门负责人组成的9人商务领导小组。凡涉及到招标、造型、订货、签约等敏感性问题，统一由9人领导小组集体商定，领导不插手、不参与、不签字，只有否定权，没有决定权；同时还成立了由纪委牵头，监察、审计、财务、运维、通建、供应等部门及副总工程师、副总会计师参加的9人商务监督小组，对工程成本开支予以严格审检控制，从工程预算、工程招标、材料订购、施工管理、验收决算等实施全过程监督。
建设方案正式定下前，分管城建的副市长饶兴安曾给简舜一打了招呼，希望把大楼桩基工程给其兴隆公司的李醒泉承包，简舜一将大楼建设方案向饶副市长汇报，表示工程队可以参加招标投标，但最后必须由9人领导小组确定。
招标方案一公布，参加投标的工程队竟有十余家，按要求，第一轮竞标进入预选圈的才有资格参加第二轮竞标，哪知兴隆公司在第一轮竞标中就因预算价格和施工设施等原因被淘汰。不久，简舜一带着苏艾卿和洪石俊跑程控大楼的有关手续时，在市建委碰见饶副市长，饶副市长不冷不热地说：“简总不简单哪，你的原则性还是很强的嘛。”
苏艾卿知道这下简舜一已经得罪了饶副市长，果然建委规划部门的手续批得比城南城北两支局的电信楼费事得多，简舜一烦恼的时候，自己骂自己：“我他妈真有些不识时务。”烦归烦，原则还是原则，以至第二轮竞标推迟至今尚未决定。今天这个会议看来还不是一时半刻能解决问题的。
八
苏艾卿在心里想这些事，抬眼看了看阿支问：“阿支，你有什么事？请讲。”
阿支忙将身子向前移了移，半边屁股落在沙发上，小鼻子小眼睛小嘴巴笑成一朵花：“苏总，您真忙啊，一大早也不得闲。”
苏艾卿说：“穷忙。”
阿支说：“您九点开会，我就闲话少讲，早归正传。是这样，今年市里搞服装节，我公司承接了时装展览的宣传组织活动，时装展览是服装节的重头戏，模特的培训，舞台的布置，活动的宣传，奖品的发放全由我公司承办。我听说电信局有几名青年曾参加团市委组织的青年时装表演赛，条件相当不错，可否请贵公司派一支时装小组参加这次活动，一则展示电信形象，二则支持市政府服装节的工作，不知苏总同意不同意。”
苏艾卿说：“你就别转弯抹角了，转来转去还是赞助费的问题，看，还有几分钟就要开会了，你不说可来不及了。”
阿支连忙笑了：“苏总真是爽快人，只是我要说的两件事才说了第一件，如果您答应了我才好意思说第二件。”
苏艾卿说：“市委市政府办服装节，我们当然支持，至于怎么支持，公司还未研究意见，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
阿支说：“我知道电信公司形象宣传活动苏总都能作个八成的主，请您在公司办公会上帮我们呼吁一下，促成这项活动的开展。我们将在大背景的幕布上写明‘汴津电信公司向全市人民问好！’、‘本活动由汴津电信公司赞助’等字样，活动冠名权属电信公司，电信公司为主办单位，五彩线广告公司只作承办单位。”
苏艾卿看看表，站起来，阿支也慌忙站起来，从包里拿出一份早已打印好的策划方案书，恭恭敬敬地递给苏艾卿说：“整个活动预算为18万，全仗苏总关照了。”
苏艾卿将策划方案放在办公桌的文件夹中，想了想又拿出来夹在工作笔记本里说：“好吧，我先仔细拜读拜读再说。”
那阿支先见苏艾卿将策划书随手一放，正准备说“时间很紧，希望早点得到回复”，却又见苏艾卿拿了方案去开会，心里就觉有了一半的把握，于是更谦虚地躬身行礼道：“真对不起，耽误您的时间了，非常感谢！活动若是做成了，一定来感谢大姐。”
阿支把：“苏总”改换成“大姐”的称呼，使苏艾卿不禁抬眼看了阿支一眼，正在这时，柯炳玉走进了办公室，他是来催苏艾卿开会的，阿支忙退出门，苏艾卿与阿支打个招呼，与柯炳玉一道向五楼小会议室走去。
九
会议一直开到中午十二点一刻。
9人商务领导小组成员和9人商务监督小组成员及公司领导共二十余人参加了会议，大家各抒已见，确定了大楼桩基工程第二轮竞标方案，竞标时间定在星期五上午九点正。
简舜一另就建设十二个站点SDH光纤传输设备及安装DDN专线的计划在会上吹了风，基本确定程控大楼基建工作运行的同时，考虑通知西门子、朗讯、华为、江汉邮科院等厂家拿出报价及质量、服务方案。简舜一在会上还分析了邮电分营、寻呼剥离后电信面临的形势，并预言电信部门还将出现改革势头。
会议结束后，简舜一把苏艾卿、洪石俊、吴颖秋和柯炳玉留了下来，重新明确了各人的分工。苏艾卿分管市场经营部、运行维护部和实业部，代管办公室；洪石俊分管人力资源部、计划建设部、党群工作部；多媒体及科技开发由吴颖秋负责，仍协助简舜一分管基建。根椐几位副总手头的工作，简舜一对近期工作作了大致安排，电信职工大会订于下周一上午八点正召开，会期两天，柯炳玉要将通知、会议材料、就餐安排妥当。考虑苏艾卿家里的困难，省里的培训派洪石俊参加，但要等电信职工大会召开一天后再走，迟一天报到，因为职工大会筹备工作是由洪石俊督办的。关于服装节的赞助问题，简舜一说这是宣传电信工作、树立电信形象的大好机会，一定要选准一个好的形式，将钱用在刀刃上，他责成苏艾卿要广告公司再拿出一套更详细的方案，原则上赞助的数额不超过15万；另对于电信扶贫点丰乐坝村的扶贫工作要苏艾卿也拿出一个意见。吴颖秋则应将重点放在基建与开展ISDN的业务上，特别对于ISDN的业务，要以证劵为发展对象，大力宣传网上股票交易，大力开发互联网的发展潜力。
活派完已是中午十二点半，五人用过工作餐各自回办公室，洪石俊说：“柯主任，中午加加班吧，咱们把文件打印出来。”
柯炳玉对苏艾卿说：“苏总，材料您看了吗？有没有修改意见。”
苏艾卿说：“我大致看完了，报告写得不错。”
洪石俊说：“柯大主任的手笔，简总的思想，能错吗？”
“还应加上洪总的智慧。”柯炳玉不失时机地来一句奉承，说得洪石俊抓起了脑袋：“还是要听听苏总的意见，苏总的意见往往一针见血。”
苏艾卿笑了：“这稿子已是几易其稿了，我没有修改意见。”
洪石俊道：“没意见就等于有意见哪。”
苏艾卿一楞，柯炳玉笑了：“没意见就是您的意见啊。”说完拉起洪石俊说：“洪总，这最后的一关还是您老来把关。”
两人说着，向文印室走去。
快进文印室时，柯炳玉对洪石俊说：“洪总，这对外赞助活动一事应该属你管吧，怎么倒让苏总管去了？”
洪石俊说：“谁管不一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柯炳玉说：“那可是两码事，你管党群工作部，宣传工作分明属于这一块，凭什么苏总插一刀？”
洪石俊闻言便不吱声了。
柯炳玉看洪石俊不言语，贴近洪石俊压低声音说道：“洪哥，不是我多嘴，现如今，工程建设有9人商务领导小组和9人监督管理小组，你这个分管计划建设部的老总哪还有一点甜头，倒不如赞助些活动得点回扣实惠。”
洪石俊白了柯炳玉一眼：“材料准备到哪一步了？你操好自己的心吧你！”
柯炳玉碰了个软钉子，哈哈一笑：“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言罢扯开嗓门无端来了一句“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园哪——啊——啊——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