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莹忙说：“大婶，你告诉我多大腰身，要什么颜色，我再到“五爱”市场，替你捎来。”
这邻居说：“那就谢谢了。再替我买条便宜的围巾，颜色别太艳。”
还有个邻居则商量说：“要方便，替我小外孙买双棉鞋，他七岁了，穿21号的就中。”
玉莹热情地说：“中，你们谁要啥，我去进货，顺便都捎来，一定比在摊位买的便宜。”
欧阳老太太说：“我看得出来，你们小两口做买卖实来实去，不挣黑心钱。这几个老姐妹，让你捎些要用的，她们也会张罗，问旁人要啥，让他们上你这儿来买。要是没有的，你也替捎着，咋样？”
玉莹说：“那敢情好，谢谢各位大婶了！”
摆夜市，有时天太凉，他们就用小毯子把兴旺裹起来，以防着凉。兴旺也挺招人喜爱，瞪着一双又大又黑的眼睛瞅着买东西的人笑，不想买的也买了，还说：“瞧这小人精儿，真待人亲。”实在太冷，他们就提前收摊，回屋里坐在炕上算帐。一天，玉莹算完帐，兴奋地说：“我们这样下力倒腾，比城里的工人挣得还多呀！”
王良笑道：“看来有奔头啦！”
玉莹说：“我寻思，明年租一个固定摊位，你看中不中？”
王良说：“你是冬天滚雪球，越滚越大呀。”
玉莹劲头十足地说：“钱不烫手，越多越好！”
王良想象道：“有了固定摊位，象在城里开了小店了，安稳。”
玉莹拿出了一件新衣，说：“我看城里的人都爱穿茄克衫，我特意给你也挑了一件，穿上试试。”
王良说：“庄户人泥里打滚惯了，不愿象城里人那样板板正正的。”
玉莹说：“啥庄户人城里人，现今儿生活好了，庄户人也要洋气洋气，穿时兴的衣服。”
王良说：“我穿这么好的衣服，白瞎了。”
玉莹说：“咱做小买卖，蹲摊位，也要穿得像个样。要不，破破烂烂，脏哩吧唧的，谁还上你这买货？”
王良开窍了，说：“这倒也是。中，我穿。”说着，他从衣兜里掏出塑料袋装的纱巾，嬉笑道：“你先得围上这条杭州出的纱围巾，再穿上昨天你看好留下的那件花衣衫。”
玉莹惊喜地叫道：“你给我买的？”
王良笑着点点头。玉莹忍不住亲了王良一口：“真有你的，还藏着个心眼儿。”
两人放声笑了起来。兴旺被惊醒，哭闹开了。玉莹赶紧放下纱巾，说：“乖儿醒了，爹妈等会儿再打扮。”抱起孩子，边给梳头边哼唱起辽西人的《边地梳头谣》：
“三梳子，
两梳子，
长大了戴顶红帽子。”
王良穿上新衣，照着镜子看，说：“你咋也会哼唱这呀？将来，咱们的兴旺能戴顶花翎做大官？”
玉莹说：“只要将来我们供兴旺读书，一直读到大学，他就不会和咱们一样，面对黄土，背朝太阳，当一辈子农民了。”
王良说：“那咱就盼着这天儿吧。”
玉莹深深长叹了一声，纤密的眼帘儿也遮不住心中的幽怨：“我读中学时，一心要考大学，可是‘文革’了，生不逢时呀！”……
7
杜进到处找玉莹，那劲头在旁人看来也快发疯了。只要来到省城，就往报社跑，一遍遍期望、失望、沮丧，再期望……这天，杜进又怀着期望踏进报社，向一位女编辑问道：“小赵同志，我登了二次《寻人启事》，咋还没消息？”
小赵说：“我们接到过两个电话，可是一询问，提供的都不是你要找的人。”
杜进情急地问：“我可不可以再登一次？”
小赵说：“当然可以。”
杜进掏出钱说：“那就再登。”
出了报社，杜进不知去那儿好。去董大为家，小玲找他要妈妈；想想玉莹和小妮，他简直不敢想象她们娘俩现在到底咋样了。都怨自己不该赌啊！他象个游荡的幽灵在街上转了一圈又一圈，希望能遇到玉莹和小妮。可是，人海茫茫，哪里能找到呢？
在省城忙完了活，他买了些营养品，来到盖县董大为家看望小玲。董大为不在家，杨晶陪着小玲正趴在桌子上画房子，一见爸爸来了，小玲先是高兴地跑过来，但是看到只有爸爸一个人回来，小玲又难过地低下了头：“爸爸，你还没找到妈妈和小妹妹？”
杜进愧疚地抱起小玲说：“还没找到，可是，爸爸一定会找到他们的。”小玲流下泪说：“爸爸，小妹妹长成啥样了，我都想不起来了。”杜进不知该怎么回答。
杨晶端水拿药过来，对小玲说：“该吃药了……你小妹妹现在该满地跑了，见到你，会叫你姐姐了。”
小玲举起画儿，对爸爸说：“爸爸，我们要盖这样的房子，等妈和小妹妹回来，就搬到新房子里去住。”
杜进点点头说：“好，就盖玲玲画的房子。”
杨晶说：“跟大妈一块住不好吗？”
小玲懂事地说：“好，可我还是想妈妈和小妹妹。”
杜进心里发酸。杨晶也两眼发潮，从杜进那里抱过小玲，安慰说：“你爸和你大伯正抓紧找呢，很快你就能见到她们了。”
小玲天真地问：“很快是几天呀？”
杨晶为难地看看杜进，说：“大妈也说不准。”
小铃又问：“那要是找不到呢？”
杜进说：“能找到的。有警察叔叔和报社的叔叔阿姨帮着找，咋能找不到？”
突然，电话铃响了，杨晶接电话，马上交给杜进说：“是报社来的，找你。”
杜进接过电话，是报社小赵声音：“杜进同志，我们收到一封信，是写给你的可是没有落款，没写写信人的姓名和地址，你是不是来看看？”
杜进激动得结结巴巴说：“好的，我，我明天就到你们报社去。”
杜进放心电话，对杨晶说：“嫂子，报社收到一封信，给我的，也许是玉莹写的，也许是知道玉莹下落人写来的，我明天就去县城。”
杨晶高兴地说：“中，真那样，太好了。”
第二天，杜进就乘火车来到沈阳，出车站后，他赶到报社，女编辑小赵就拿出一封信给他，说：“我们才收到的，你看看，是不是你要找的人写的？”
杜进接过信，看了几行就激动起来：“这笔迹是她写的！从哪儿寄来的？”
小赵遗憾地说：“信封上没落地址。”
杜进读着信，两手抖动着。小赵问：“是玉莹写来的吗？
杜进说：“是她写的。”
小赵问：“我可以看看吗？”
杜进给她看了。
小赵看完问：“她写的内容属实吗？”
杜进羞愧地说：“属实。可是……可是，我们没有办离婚手续，她仍是我的妻子呀！”
女编辑冷冷地问：“她还是不肯回来，怎么办？”
杜进站了起来，说：“就是走遍天涯海角，我也要把她和女儿找回来！”
小赵又动了恻隐之心，说：“我看了邮戳，信是从钢都寄过来的，可能人在钢都。”
杜进仔细看了信封上的邮戳，欣喜地说：“对，太谢谢你的提醒了！”
杜进住进白玫瑰酒楼。可茫茫钢都这么大地方，哪说要找就那么容易找到，几天后杜进就失望了。白老板请杜进吃饭，酒醉饭饱后，杜进对白老板说：“这次白老板介绍的百盛酒楼装修活儿，签约后，一定给你这个数的介绍费。”他伸出四个手指头。
白老板说：“先小人，后君子，丑话说在前头，要是不兑现，那就打的铁掉地上，白搭一火了，往后咱哥儿俩可就掰了。”
杜进诚心诚意地说：“在钢都我能自己干起装修这一行，还不是靠白老板和朋友，咋能过了河，自个儿给自个儿拆桥。”
白老板说：“这就对了。这两年，私营开店的越来越多，你在你的大为哥帮助下干装修，是选对了路子，哪家店铺都得靠装修撑起面子呀！”
杜进叹了口气，说：“百顺也有烦恼啊。媳妇，女儿现今还没有找到。”
白老板同情地说：“你在报上登的《寻人启事》，一点儿没有回音？”
杜进沮丧地说：“我媳妇倒是看到了《寻人启事》，还给报社写了封信……信是从钢都发出的，可钢都这么大，怎么找得到呀？……女儿前些日子检查得了肝炎，。孩子怪可怜，一直想妈。”
白老板做出贴心的样子，说：“听大哥一句，你也别太死心眼儿了，实在找不到，就算了……”
杜进站了起来，说：“不行，我一定要找到她们！一天找不到她们，我心里就一天不得安宁呀！”
白老板见杜进心情不好，说：“我陪你出去走走，散散心吧。”
杜进就随同白老板走出白玫瑰酒店。外面天上飘起了小雪花。杜进说：“天要冷了，我去给小玲买围巾和手套。”
白老板说：“往前走不远，有个夜市，摊位上日用百货挺齐全的，我们去逛逛吧。”
杜进就随同白老板向夜市走去。
路灯亮了，夜市里人多起来了。杜进和白老板在夜市中信步由缰，边走边看。熙攘的人流，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和讨价还价声，杜进在这气氛中感觉稍微轻松一点儿。他漫无目标地东张西望着，突然，他目光定住了，他看见玉莹抱着一个孩子在卖货，正在给买主找钱。杜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把拽住了白老板。
白老板惊问：“咋了？”
杜进指着玉莹的方向，结结巴巴地说：“她……你看……，她……她就是我媳妇！”
白老板狐疑地说：“认准了？不是想媳妇看花了眼了吧？”
杜进斩钉截铁地说：“是她！自个儿媳妇还能看走眼了！”
白老惊叹道：“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就在眼前呀！”
杜进忙不迭地来到玉莹摊位前，大声叫道：“玉莹——”
玉莹抬头一看，大吃一惊，“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