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之间,他退休已经有三个月了。警署风化科的职位也空缺了三个月。“再没人愿意做风化警察了。”警长在《风行》杂志的最新专访中这样说,“而且我们也提交了一个申请报告,要求撤销禁止在公开场合有过度亲密行为的法令,既然没有相应的惩罚措施,这条法令的存在就没有意义,它还浪费了我们的警力。大概半年之内这条法令就会取消了。”他想起三十多年前,市区还很小,城市周围到处都是树林和山坡,人们还没有出门远行的习惯和经验,只有年轻人毫不畏惧,带上情人徒步私奔到野外,为此迷路的人也有不少。有一阵子,他常常带回几对在丛林中哭泣的恋人,偶尔还用摩托车搭载被爬虫咬伤的年轻人去医院。“哭什么哭!”他呵斥着他们,“出来游玩,指南针总要带上一个啊!用来砍伐枝条的刀具也是必不可少。做事之前要把周边的草都打一遍,把蛇吓走……”“哦,但是另一条蛇却要探出头了……”年轻人的心思早就跑开了,他们是吓不怕的。
为了对付秘密生活的假想敌,一些人开始穿上林地型迷彩服约会,爱绘画的年轻人直接在恋人身体上画出黄绿色块,从此,仿生学被正式引入了本城的两性生活领域。后来树林渐渐变少,迷彩服也没有用了,他们都换上了变色服。起初,这种变色服精度很低,变出来的净是一块块的马赛克,近几年精度明显提高了,站在墙边,他们会慢慢变成墙,站在玻璃旁,他们也好像是透明的。“啊!就连这样也会被您抓住。”他们沮丧地叹息道。这有什么可稀奇的呢,世上哪会有那么快活的墙,那么快活的玻璃。“他的直觉比那些粗心的恋人还要准确。”《风行》刊登的另一篇“我与风化警察二三事”征文稿提到,有的年轻人在变色之后找不到自己的恋人了,“我看到的只有墙。我甚至莽撞地擦伤了我的小蛇。是他帮我找到了她。”
“这四十年里,我们时而看到他把迷路的人送回家,时而看到他把受伤的人送去医院。做的事都不在风化警察职责范围内。我任职这么多年,也从没发现有违反这条法令的人。由此可见,在我们这个社会风气极其健康的城市里,风化警察是个多么无聊的工作啊!”警长以这段话结束了采访。
这三个月里,有时他会路过一团格外潮湿肿胀的空气,有时会遇到一阵迟缓又热烈的风,他想,在那里,或许有一对穿着隐身衣的恋人正在秘密地交合吧。他们的头脑是多么活络啊!有一件隐身衣也毫不奇怪。
2008.06.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