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潮湿的监牢里,霉臭熏天,地鼠和蟑螂放肆地在囚犯的身体上爬行游窜,还不时啃咬着他们的身体。
“王爷,只能到这里了。”年轻的牢头看着元超,试图制止他往前走去,再往里面关押的可是谋逆之人呐。
如今兆京局势千变万化,一个月前还是燕王的天下,可如今燕王说倒就倒,各地藩王先后涌入兆京,谁知道以后做主的会是谁?这些王爷他是一个也不敢得罪啊。不敢不放他进来,可放他进来,万一皇后或赵王怪罪下来怎么办?
他有些慌乱低声道:“王爷请饶了小人吧。”
脚步没有顿下来,仍是低声吩咐:“继续走,往前带路。”
牢头只有苦笑。
走到最后一间牢房,牢头留意地瞄了眼里间的犯人,见他神情呆滞的盘坐在冰冷的泥地上,双眼无神望着墙顶那一方狭窄的天窗。黯淡的阳光照在他花白的络腮上,已辨不清容貌的脸上散发出一种无法言语的阴戾。
象是听了响声,原本还蜷缩在角落里的犯人此刻却用手撑着半坐起来,他的目光绕过牢头转向他身后的男子,似乎在努力辨认些什么,然后嘴里轻声问道:“夏侯……夏侯应伦?”
元超沉默了一会,从牢头身后走出,然后又向光亮处走近了点。
囚犯艰难地抬起戴着刑具的双手,眯起眼,努力想从窗缝中射入的几缕阳光辨别出那个人。
在阴冷潮湿的地牢里,几缕阳光照着元超的脸忽明忽暗,诡异阴森。他双脚站定在犯人面前,缓缓道:“是我。好久不见了,沈大人。”
“是你?你竟入了兆京。”沈思明倒吸一口凉气,微微侧头,牵扯着的脸猜测:“是妙莲让你来的?”低低笑了起来,“我儿妙莲实不枉为父那般疼你。”
他深吸一口气,觉得喉咙里一片嘶哑,怒火交织缭绕,面无表情的讽刺道:“你以为我是来救你?呵,她沈妙莲还没有那么大能耐!沈大人,谋逆之罪足已让你死无全尸。”
边说着边环视潮湿黑暗的监牢,牢头畏缩在一旁,他径自走上前沉声道:“我来只想亲自问你一句话。当年为何那么做?”他的姑姑华阳公主是他的妻子,他又娶了妙莲,他们本是至亲,他却为何要如此害他?
“你把妙莲嫁给我,为何却与夏侯完亮合谋逆反,失败后,竟又反诬我一口?”为何?他想了多年仍然没弄明白。沈思明既然把女儿嫁给他,有何理由这么害他?
沈思明找了个稍微干净点的地方席地坐回去,喃喃自语道:“为何。。。。。。”他环顾着阴森的铁牢,长长吐出一口气,低下头轻声道:“其实不过是野心……你是贵妃之子,除了太子和越王出身最尊贵,背后又有强大的西内鼎力支持。你与妙莲自小情投意合,把她嫁给你我开始是真的很高兴,只可惜,为何你竟无一丝争权夺位之心?” 他也想不明白。
他的女儿倾国倾城,绝对能为他这父亲在通往青云之路上再搭一座扶摇直上的天梯。奈何楚王元超根本扶不起!他失望极了。于是转头燕王麾下,只要助燕王夺位成功,他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惜却不想被妙莲得知,进而引起了元超的疑心。。。。。。
他只不过先发制人又有何错?
他是皇子,又是华贵妃的儿子,西内那么多人支持他,就算谋反又不会被杀。他只是一个臣子,若是事败被发岂非死无葬身之地。何况现在他不是好生生站在他面前?
他有何错!
听到这些话,元超不顾牢头的阻拦,狠狠扑过去,一拳用力砸上铁栏,一手鲜血。一下又一下,他重重砸着铁栏,似乎要把心头所有的苦涩全部砸出。“你可知她如何的一心求死,又如何夜夜的魔症。她可是你的女儿!”
落霞宫里,沈妙莲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她闭着眼,眉心紧紧的蹙着。她又开始做噩梦了。画面凌乱不清,翻来覆去充满着窒息般的绝望。在梦里,她看见元超死了,而她自己嫁给了一个恶魔。脑中来来回回的,都是元超交错的容颜。他青衫被鲜血浸透,用几乎已经死掉的眼神看着自己:“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更不会再爱你。”
就连在睡梦中她也很不安,睡容抹上了一层令人感到不舍的哀愁,右手空荡的掌心摸索的在寻找什么,玉儿哽咽的把那串佛珠放进她的手心,只见当她的指尖一触到佛珠,就死死的抓住,生怕被别人抢走一样。
玉儿看的刺眼极了,一声声又柔声安慰道:“小姐,没事了。佛珠在你手上了,没有人能抢走。”
没有人能抢走啊。
“元超,我怕。”她呜咽道。
“王爷就在这里。”玉儿继续轻声安抚她,“小姐,没人敢伤害你了。再没人敢伤害你了。他会保护你的。”
会吗?
她不信。
元超那么恨她,看她的眼里充满恨意,他再也不会原谅她了,再也不会在乎她了。这世上再也没有一个在乎她的人了。
再也没有了。
玉儿替她擦拭眼角溢出的泪水,轻声道:“不会的。王爷那么爱你。是他把你抱回落霞宫,你没看到他的眼,奴婢偷偷看见了,他还是在乎你的。奴婢不骗你。”
沈妙莲深蹙的眉心渐渐展开,嘴角泛着笑满足地握住那串佛珠。
仿佛看到他站在廊外,水榭楼台,他白皙的皮肤在夕阳下剔透细腻,把一串菩提佛珠放到她手心里,含笑诉说:“菩提配观音,佛珠赠妙人。”
长相思,摧心肝。
仿佛又回到了那时——
一切错误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