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驳的漆门红柱,门匾上“楚王府”三个字已被岁月磨蚀了痕迹,辨别不清。只有那十里荷塘里开遍的莲花才依稀看得出这里往日的峥嵘。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沈妙莲欢喜地回过头,因为紧张不敢直接去看那人的脸,只得看着脚面,可却在下一刻惊恐地瞪大双眼。
一双锈金纱鞋踏在软草里,然后是身子,女人唇上的胭脂很艳,象是随时要随着她轻启朱唇的动作,滴下来,化作凄厉艳冶的一滴血。
“瞧你这欢喜的样子,难道以为是他来了?”
她惊恐地答道:“皇后娘娘?”
姚后执起她略显僵硬的手,温柔道:“都是自家姐妹,哪来那么多礼数?以前不都叫我姚姐姐吗?你那张小嘴甜的呀,都叫到本宫的心坎里去了,现在怎么不叫了?”
她只有改口:“姚姐姐。”
姚后笑了起来:“只是我是该叫你弟媳还是嫂嫂?你是楚王的妃子,是本宫的弟媳,可好像又是嫁给了本宫的哥哥,这不又成了我的嫂子?这可难为到本宫了。”她抚摸着发髻边的金凤,道:“还是沈妹妹吧,省得分不清。”
然后问她:“你见过楚王了?”
沈妙莲知道自己不能害怕,但身子还是本能的发抖,不敢说是也不敢说不是。
姚后见她那样子,又笑了一声,“我又不是老虎,沈妹妹怎就这么怕我?”
她依然不敢开口说话。
姚后叹了一口气,伸手从荷塘里折下一朵莲花,“难为了妹妹,这么一大池子莲花竟照顾的这么好,偏偏人家不领情。姐姐是过来人,知道你伤了心,特地来看看你不要又想不开了。”
她下头,嗅着手中的莲花,“我见过楚王了,六七年没见,没想到仍然还是那么俊美,我看那北地的女子都该为他着迷了吧。我们这楚王啊,单是相貌在这群兄弟中是没的说的,就这心那,怎么就变得那么快?”
把莲花放到水面上,她转头盯着沈妙莲秀美的脸颊,问她:“你猜他说了什么?他竟然说你与他毫不相干。沈妹妹呀沈妹妹,姐姐为你不值。你为他吃了那么多苦,他一点也不知道,如今还不管你死活。你说,他们姓夏侯的是不是都是一副铁石心肠?”
她克制着簌簌发抖的身子,开口向她乞求:“姚姐姐,我求求你,放过元超吧,我什么都听你的。”
“放过?”姚后好笑地看着她:“好妹妹,如今可是他不肯放过我呀?我以前怎么就没看出来,还以为他是个软骨头,原来最会隐藏的却是他。这不,小施伎俩就弄得那位又和我生气了。”
每次只要一看到姚后的笑,沈妙莲的心里就止不住的寒,她慌忙道:“姚姐姐,我什么都依你,你不要生气,只要你放过元超,你要什么都行。”
姚后摇了摇头:“当年为了救他的命,你用自己的孩子和华贵妃做交换。为让他顺利逃出兆京,你用自己的命和我做了交换。沈妹妹呀,不是姐姐不肯帮你,只是你的命早就不是自己的了,如今你又能拿什么来交换呢?”
沈妙莲死死咬住嘴唇。此情此景,像极了六年前,彼时的自己也是这般凄惶,华贵妃拼着自己的性命救下了元超,她用命放走元超,可是武皇帝布了二十年的局,怎能就这样甘心?
一道道捉拿楚王的兵符就像一道道催命符,她心急如焚,却不知向何人求救。正不甘就此绝望的时候,突然有娇客临门,来自太子府。
那情景她到如今都记得一清二楚。就在这池塘,当她就想如此了断残生为元超陪葬时,当时还是太子妃的姚后站在满池莲花前,慢慢地回身,她说:“沈妹妹,楚王的命就看你的了。”她说话的口气平淡,如同在谈论今日的天气,就这样轻飘飘的把自己送入了痛苦的深渊。
凉意从手掌蔓延到整条臂膀,把她从蒙尘的过往里震醒。
“他说他不在意你的死活,你说会不会是假的?他们姓夏侯的总爱说假话。”话说到这里,姚后弯下头,在她耳边神秘地压低声音:“你说,我要是杀了你,楚王会不会痛不欲生呢?”
“不会的!”她断然摇头:“他不会的,娘娘不要白费气力,我的命他不屑一顾,他不会因为我有丝毫顾忌。”
“是吗?我怎么觉得沈妹妹也开始说谎了?”姚后慢慢咀嚼着她的话,突然捏住她的下颚,迫使她抬头:“那年,你求我放过楚王,我没有。后来,你又求我放过你,我也没有。你知道我为何没有放过你们吗?”
沈妙莲艰难地摇头。她也不明白为何姚后总是和自己过不去?
姚后的眼中充满恨意:“因为我恨你们。什么情比金坚,什么鹣鲽情深,你们越是幸福,我就越恨!”她爱的男人太无情,所以她恨他深情的兄弟,她更恨这个得到幸福的女人。
抹去她惊恐的眼泪,她的语气已然平静,温柔的笑了笑:“好妹妹,哭什么?你日思夜想的人不是已经回来了吗?要和他好好的,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