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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三十六

中国之兵,固不足以御外侮,而自屠割其民则有余。自屠割其民,而力受大爵,膺大赏,享大名,瞷然骄居,自以为大功者,此吾所以至耻恶湘军不须臾忘也。虽然,彼为兵者,亦可谓大愚矣。月得饷银三两余,营官又从而减蚀之,所余无几,内不足以赡其室家,外仅足以殖其生命,而且饥疲劳辱,无所不至,寒凝北征,往往冻毙于道,莫或收恤。其无所赖于为兵如此也,然而一遇寇警,则驱使就死。养之如彼其簿,责之如此其厚,自非丧心病狂,生而大愚者,孰能任为兵矣?迨闻牛庄一役,一战而沮,为之奇喜,以为吾民之智,此其猛进乎!至于所谓制兵,养虽愈簿,然本不足以备战守,又不足论。且其召募,皆集于临事,非素教之也。敌既压境,始起而夺其农民之耒耜,强易以未尝闻之后膛枪炮,使执以御敌,不聚歼其兵而馈械于敌,夫将焉往?及其死绥也,则委之而去,视为罪所应得。旌恤之典,尽居具文,妻子哀望,莫之过问。即或幸而不死,且尝立功矣,而兵虽稍解,遽遣归农,扶伤裹创,生计乏绝,或散于数千里外,欲归不得,沦为乞丐,而杀游勇之令,又特严酷。吾初以为游勇者,必其兵勇之逃亡为盗贼者,然不得为盗贼之证也。既乃知不然,即其遣散不得归者也。今制:获游民,先间其曾充营勇否,曾充营勇,即就地正法,而报上官曰﹕杀游勇若干人。”上官即逛以为功,所谓游勇者而已矣。呜呼,吾今乃知曾充营勇为入于死罪之名!上既召之,乃即以应召者为入于死罪之名,是上以死罪召之也。.设陷阱以诱民,从而掩之杀之,以遇禽兽或尚不忍矣,奈何虐吾华民,果决乃尔耶!杀游勇之不足,又济之以杀“会匪”。原“会匪”之兴,亦兵勇互相联结,互相扶助,以同,惹难耳。此上所当嘉予赞叹者。且会也者,生人之公理不可无也。今则不许其公;不许其公,则必出于私,亦公理也。遂乃横被以“匪”之名,株连搜杀,死者岁辄以万计。往年梅生、李洪同谋反之案,梅生照西律监禁七月,期满仍逍遥上海,而中国长江一带,则血流殆遍。徙自虐民,不平孰甚!况官吏贪于高擢,贱勇涎于厚赏,于是诬陷良民,枉杀不辜,蔑所不有矣。凡此皆所谓弈也。彼其治天下也,于差役亦期类也。既召而役使之矣,复贱孱之,蹴踏之,三代不得同为良民,着有令甲。且又不唯兵与役之为阱也,其所以待官待士待农待工待商者,繁其条例,降其等衰,多为之网罟,故侵其利权,使其前跋后〈踱〉,牵制万状,力倦筋疲,末由自振,卒老死于奔走艰蹇,而生人之气,索然俱尽。然后彼君主者,始坦然高枕曰:“莫予毒也已。”此其阱天下之故,庄所谓“游于羿之彀中”。中央者地也,然而不中者命也,今也不中者谁欤?君主之祸,所以烈矣。

三十七

君臣之祸亟,而父子、夫妇之伦遂各以名势相制为当然矣。此皆三纲之名之为害也。名之所在,不惟关其口,不敢昌言,乃并锢其心,使不敢涉想。愚黔首之术,故莫以繁其名为尚焉。君臣之名,或尚以人合而破之。至于父子之名,则真以为天之所合,卷舌而不敢议。不知天合者,泥于体魄之言也,不见灵魂者也。子为天之子,父亦为天之子,父非人所得而袭取也,平等也。且天又以元统之,人亦非天所得而陵压也,平等也。庄曰:“相忘为上,孝为次焉。”相忘则平等矣。詹詹小儒,乌足以语此哉?虽然,又非谓相忘者遂不有孝也。法尚当舍,何况非法;孝且不可,何况不孝哉?夫彼之言天合者,于父子固有体魄之可据矣,若夫姑之于妇,显为体魄之说所不得行,抑何相待之暴也?古者舅姑飨妇,行一献之礼,送爵荐脯,直用主宾相酬酢者处之。诚以付托之重,莫敢不敬也。今则虏役之而已矣,鞭笞之而已矣。至计无复之,辄自引决。村女里妇,见戕于姑恶,何可胜道?父母兄弟,茹终身之痛,无术以援之,而卒不闻有人焉攘臂而出,昌言以正其义。又况后母之于前子,庶妾之于嫡子,主人之于奴婢,其于体魄皆无关,而黑暗或有过此者乎!三纲之慑人,足以破其胆,而杀其亚魂,有如此矣。《记》曰:“婚姻之礼废,夫妇之道苦。”本非两情相愿,而强合漠不相关之人,絷之终身,以为夫妇,夫果何恃以伸其偏权而相若哉?实亦三纲之说苦之也。夫既自命为纲,则所以遇其妇者,将不以人类齿。于古有下堂求去者,尚不失自主之权也。自秦垂暴法,于会稽刻石,宋儒炀之,妄为“饿死事小,失节事大”之瞽说,直于室家施申、韩,闺闼为岸狱,是何不幸而为妇人,乃为人申、韩之,岸狱之!此在常人,或犹有所忌而不能肆;彼君主者,独兼三纲而据其上,父子夫妇之间,视为锥刃地耳。书史所记,更仆难终。今制伯叔父若从祖、祖父,虽朝夕燕见,不能无拜跪,甚至于本生父母,臣之妾之,而无答礼。中国动以伦常自矜异,而疾视外人;而为之君者,乃真无复伦常,天下转相习不知怪,独何欤?尤可愤者,己则渎乱夫妇之伦,妃御多至不可计,而偏喜绝人之夫妇,如所谓割势之阉寺与幽闭之官人,其残暴无人理,虽禽兽不逮焉。而工于献媚者,又曲为广嗣续之说,以文其恶。然则阉寺、官人之嗣续固当殄绝之耶?且广嗣级之说,施于常人,且犹不可矣;中国百务不讲,无以养,无以教,独于嗣续,自长老以至弱幼,自都邑以至村僻,莫不视为绝重大之事,急急以图之,何其惑也?徒泥于体魄,而不知有灵魂,其愚而惑,势必至此。向使伊古以来,人人皆有嗣续,地球上早无客人之地矣,而何以为存耶?又况天下者,天下之天下,徒广独夫民贼之嗣级,复奚为也?独夫民贼,固甚乐三纲之名,一切刑律制度皆依此为率,取便己故也。

三十八

五伦中于人生最无弊而有益,无纤毫之苦,有淡水之乐,其惟朋友乎。顾择交何如耳,所以者何?一曰“平等”;二曰“自由”;三曰“节宣惟意”。总括其义,曰不失自主之权而已矣。兄弟于朋友之道差近,可为其次。余皆为三纲所蒙蔀,如地狱矣。上观天文,下察地理,远取诸物,近取之身,能自主者兴,不能者败。公理昭然,罔不率此。伦有五,而全具自主之权者一,矣安得不矜重之乎!且夫朋友者,固统住世出世所不得废也。自孔、耶以来,先儒牧师所以为教,所以为学,莫不倡学会,联大群,动辄合数千万人以为朋友。盖匪是郥不有教,不有学,亦即不有国,不有人。凡吾所谓仁,要不能不恃乎此。为孔者知之,故背其井里,捐弃其君臣父子夫妇兄弟之伦,而从孔游。其或干禄为宰,虽群索居,孔必斥之,甚至罪为贼夫人之子,而称吾与燕也以诱之;及至终不可留,睽迸四出,犹咨叹曰:“从我于陈、蔡者,皆不及门也。”其惋惜也如此。为耶者知之,故背其井里,捐弃其君臣父子夫妇兄弗之伦,而从耶游。甚至税吏渔师,皆舍其素业,而同归于天国。虽亲死归葬,耶犹不许曰:“听其死人葬死人。”其固结也又如此。然此犹世法也。若夫释迦文佛,诚超出矣,君臣父子夫妇兄弟之伦,皆空诸所有,弃之如无,而独于朋友,则出定入定,无须臾离。说法必与几万千人俱,必有十方诸佛诸菩萨来会,而已亦不离狮子座,现身一切处,偏往无量无边恒河沙数世界与诸佛诸菩萨会,往来问答,曾无休息。甚至如《华严经》所说:“虽暂住胎中,而往来聚会说决如故。”此其于朋友何如矣?世俗泥于体魄,妄生分别,为亲〈竦〉远近之名,而末视朋友。夫朋友岂真贵于余四伦而已,将为四伦之圭臬。而四伦咸以朋友之道贯之,是四伦可废也。此非谰言也。其在孔教,臣哉邻哉,与国人交,君臣朋友也;不独父其父,不独子其子,父子朋友也;夫妇者,嗣为兄弟,可合可离,故孔氏不讳出妻,夫妇朋友也;至兄弟之为友于,更无论矣。其在耶教,明标其旨曰:“视敌如友。”故民主者,天国之义也,君臣朋友也;父子异宫异财,父子朋友也;夫妇择偶判妻,皆由两情自愿,而成婚于教堂,夫妇朋友也;至于兄弟,更无论矣。其在佛教,则尽率其君若臣与夫父母妻子兄弟眷属天亲,一一出家受戒,会于****,是又普化彼四伦者,同为朋友矣。无所谓国,若一国;无所谓家,若一家;无所谓身,若一身。夫惟朋友之伦独尊,然后彼四伦不废自废。亦惟明四伦之当废,然后朋友之权力始大。今中外皆侈谈变法,而五伦不变,则举凡至理要道,悉无从起点,又况于三纲哉!

三十九

西人悯中国之愚于三纲也,亟劝中国称天而治:以天纲人,世法平等,则人人不失自主之权,可扫除三纲畸轻畸重之弊矣。固秘天为耶教所独有,转议孔教之不免有闲漏,不知皆孔教之所已有。大《易》之义,天下地“泰”,反之“否”;火下水“既济”,反之“未济”;凡阳****、男下女吉,反之凶且吝。是早娇其不平等之弊矣。且《易》曰“统天”,曰“先天而天弗违”,殆与佛同乎?是又出于耶教之上。特此土众生根器太劣,不皆闻大同之教。今所流布者,言小康十居七八,犹佛之有小乘,有权教,而又窜乱淆夺于乡愿之学派,是以动为彼所持也。今将笼众教而合之,则为孔教者鄙外教之不纯,为外教者即笑孔教之不广,二者必无相从之势也。二者不相从,斯教之大权,必终授诸佛教。佛教纯者极纯,广者极广,不可为典要。惟教所适,极地球上所有群教群经诸子百家,虚如名理,实如格致,以及希夷不可闻见,为人思力所仅能到,乃至思力所必不能到,无不异量而兼容,殊条而共贯。佛教虽创于印度,而为婆罗门及****所厄,卒未得偏行,故印度之亡,佛无与焉。据佛书,释迦文佛尝娶三妻,诸大菩萨亦多有妻者,出家乃其一法耳,何官尽似今日之侩流乎?英士韦廉臣着《古教汇参》,偏诋群教,独于佛教则叹曰:“佛真圣人也。”美士阿尔格特尝纠同志创佛学会于印度,不数年,欧、美各国遂皆立分会,凡四十余处,法国信者尤众,且翕然称之曰:“地球上最兴盛之教,无若耶者;他日耶教衰歇,足以代兴者,其佛乎?”英士李提摩太尝翻译《大乘起信论》,传于其国,其为各教折服如此。日本素以佛教名于亚东,几无不通其说者。近日南条文雄诸人,至分诣绝域,偏搜梵文古经,成梵文会,以治佛学。故日本变法之易,繄惟佛教隐为助力,使变动不居,以无胶固执着之见存也。总之佛教能治无量无追不可说不可说之日球星球,尽虚空界无量无边不可说不可说之微尘世界。尽虚空界,何况此区区之一地球。故言佛教,则地球之教,可合而为一。由合一之说推之,西人深赞中国井田之法,为能御天灾,尽地利,安土著,平道路,限戎马,均贫富。其治河为纵横方罫之堤,实阴用之而收奇效。故尽改民主以行井田之法,则地球之政,可合而为一。又其不易合一之故:由语言文字,万有不齐,越国即不相通,愚贱尤难偏晓;更若中国之象形字,尤为之梗也。故尽改象形字为谐声,各用土语,互译其意,朝授而夕解,彼作而此述,则地球之学,可合而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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