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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新安首源姚际恒着

大序曰:「颂者,美盛德之形容,以其成功告于神明者也。」孔氏曰:「此特释周颂耳;鲁、商之颂则异于是。商颂虽是祭祀之歌,祭其先王之庙,述其生时之功,正是死后颂功,非以成功告神,其体异于周颂也。鲁颂主僖公功德,又与商颂异也。」又曰:「鲁颂之文尤类小雅;比于商颂,体制又异。」苏氏曰:「商、周二颂皆用以告神明,而鲁颂乃用以为善祷。后世文人献颂,特效鲁耳,非商、周之旧也。」按孔、苏二氏说周、鲁、商颂之异,可谓明了矣。

周颂

苏氏曰:「周颂皆是所施于礼乐,盖因礼而作颂,非如风、雅之诗有徒作而不用者也。」郑氏曰:「周颂者,其作在周公摄政、成王即位之初」,非也。序、传亦同其意。颂有在武王时作者,有在昭王时作者;必以此拘,释诗所以多滞也。

清庙

于穆清庙,肃雝显相。济济多士,秉文之德,对越在天,骏奔走在庙。不显不承,无射于人斯!无韵。按颂为奏乐所歌,尤当有韵;今多无韵者,旧谓一句为一章,一人歌此句,三人和之,所谓「一唱三叹」则成四韵。愚谓此说是已,然「一唱三叹」恐不必如是泥解,即一人唱,一人和,便已成韵,未为不可也。赋也。

小序谓「祀文王」,是。大序谓「周公既作洛邑,朝诸侯,率以祀文王焉」,谬也。按洛诰曰「则禋于文王、武王」又曰「文王骍牛一,武王骍牛一」,是洛邑既成,兼祀文、武,此诗专诰曰「则禋于文王、武王」又曰「文王骍牛一,武王骍牛一」,是洛邑既成,兼文、武,此诗专祀文王,岂可通乎!谓「朝诸侯,率以祀文王」,此本明堂位之邪说,谓周公践天子位、朝诸侯也,尤为诬妄。集传偏从序,何耶

清庙,郑氏曰:「祭有清明之德者之宫;天德清明,文王象焉。」此释清庙是。自杜预始以为「清静之庙」;集传仍之,释「清」为清静。夫「清」与「静」其义各殊,安得以「静」释「清」乎!集传于下篇维清,又释「清」为「清明」,何居「济济」,整齐之意。集传释为「众」,亦非也。于棫朴「济济辟王」则说不去,又释为「容貌之美」,何居然「济济辟王」之「济济」,亦只是仪度整齐,非容貌之美也。皆误。「对越在天」紧顶「秉文之德」来,惟其秉文之德,故可以对越文王在天之灵也;不必以「骏奔走在庙」句泥「在天」、「在庙」为对也。「不」,皆作「丕」。

【清庙一章,八句。】

维天之命

维天之命,于穆不已,于乎不显,文王之德之纯!假以溢我,我其收之。骏惠我文王,曾孙笃之。无韵。或下二「之」字为韵。赋也。

此亦祀文王之诗。小序谓「太平告文王」,乃赘语,盖欲切合「六年,周公制礼、作乐」之说也。凡祀告文王诸诗,孰非告太平乎!

此篇文气一直下,谓天命文王以兴周;文王中道而崩,天命久而不已,王其后世,乃大显文王之德,更以溢及于我;我今其承之,以大顺文王之德不敢违,而为曾孙者益宜笃承之也。欧、苏二氏皆如此解。上四句犹之「周虽旧邦,其命维新。有周不显,帝命不时」,「天监在下,有命既集」,「有命自天,命此文王」诸语也。自中庸引用为说理之辞,于此诗上二句曰「盖曰天之所以为天也」,下二句曰「盖曰文之所以为文也,纯亦不已」,将「天命」与「文德」说作两事,谓「文王之纯」与「天之不已」无异,是为与天为一。按「天命」命字必不可作实字用,固已难通,详下。且前古之人从未敢以人比天,此自后世意见。中庸引诗断章取义,岂可据以作解!中庸亦在礼记中,凡礼记诸篇之引诗者可尽据以作解乎!前古之人又未尝深刻谈理,亦起于后世。必以「天命」与「文德」对,「于穆」与「不显」对,「不已」与「纯」对,有如是之深刻谈理者乎!自郑氏依中庸解诗,然于「天命」命字难通,乃训为「道」。嗟乎,诗之言「天命」者多矣,何以彼皆不训「道」而此独训「道」乎!欧、苏为前宋之儒,故尚能辟郑,不从其说,犹见诗之真面目;后此之人,陷溺理障,即微郑亦如释矣,况又有郑以先得我心,于是毅然直解,更不复疑。至今天下人从之,乃尽没诗之真面目,可叹哉!「假以溢我,我其收之」,左襄二十七年,引诗曰「何以恤我,我其收之」,杜预以为逸诗。然即此二句,非逸诗也。但古人引诗,原多异字,左传、礼记皆然,不可为据,自当依本诗作解,不必惑于所引诗也。「假」,使也。「溢」,欧阳氏曰「及也,如水溢而旁及也」,其解亦自明顺。集传曰:「『何』之为『假』,声之转也。」按「何、遐」为声之转,不闻「何、假」也。又曰:「『恤』之为『溢』,字之讹也。」据传以改经,失理甚矣!且不明标左传而若自为说者,更奇。烝民,宣王时之诗也,故予谓渐开说理之端。此诗周公作,岂亦说理乎!故中庸之说断乎不可用于此诗也。

【维天之命一章,八句。】

维清

维、清,句。缉熙文王之典。句。肇、禋,句。迄用有成,维周之桢。「禋」字通韵;余字本韵。赋也。

小序谓「奏象舞」,妄也。朱仲晦不从,以为诗中无此意,是已。然未尝深考而明辨之,则何以使后人不惑乎!今按其说,莫详于孔疏矣。孔疏本非辟序,今节录其说可为辟序用。其曰:「序者于此云『奏象舞』,于武之篇不可复言『奏象』,故指其乐名,言『奏大武』耳。其实大武之乐亦为象,故礼记文王世子、明堂位、祭统皆云『升歌清庙,下管象』,象与清庙相对,俱是诗篇,故明堂位注『象,谓周颂武也』。谓武诗为象,明大武之乐亦为象矣。但记文于『管』之下别云『舞大武』,谓武诗则箫、管以吹之,武乐则干、戚以舞之,所以并设其文。故郑并武解其意,于文王世子注云『象,周武王伐纣之乐也,以管播其声,又为之舞』,于祭统注云,『管象「管象」,原误作「象管」,今校改。吹管而舞武、象之乐也』,皆武诗、武乐并解之也。必知彼象非此篇者,以彼三文皆云『升歌清庙,下管象』,若是此篇,则与清庙俱是文王之事,不容一升一下;今清庙则『升歌』,象则『下管』,明有父子、尊卑之异,文王世子于『升歌、下管』之后覆述其意,云『正君、臣之位,贵贱之等,而上、下之义行焉』,言君臣、上下之义,明象非文王之事,故知『下管象』者,谓武诗;但序者避此象名,不言象耳。」按孔说谓礼记诸篇「下管象」皆指武诗甚明。盖象者,象武王之武功也。且谓武诗为「象武」,可也,亦不得谓之「象舞」。盖用以为舞「舞」,原作「武」,体会语气改。此后世事,当时原诗安得即以「舞」名乎!是武诗且不可谓之象舞,何况维清之诗于象舞何涉耶!诸儒好穿凿者误信序「象舞」之说,谓礼记诸篇所言「象」者即此篇,反以郑注为武诗及孔疏为非,此佞序之过也。郑注礼记皆是,独于此篇下云「象舞,象用兵时刺伐之舞,武王制焉」,似以用兵时刺伐属文王者,谬矣。文王虽未尝无武功,而武功岂足以尽文王!文王之德至矣,作乐象功,乃独象其刺伐耶!又仲尼燕居云「下管象武」,则直言武,此尤明证。而说者犹以「下管象」为句,「武、夏钥序兴」为句,斯诚何心哉!又墨子曰「武王因先王之乐,命曰象武」,董子曰「武王作象乐」,则象自属武诗而不可混入维清之诗明矣。

「缉熙敬止」,言文王也,故「缉熙文王之典」为句。若曰「维清缉熙」,则不类矣。且「清」字为起韵。

【维清一章,五句。】

烈文

烈文辟公,锡兹祉福,惠我无疆;本韵。子孙保之。无封靡于尔邦,维王其崇之。念兹戎功,继序其皇「邦」、「崇」、「功」、「皇」,本韵。之。无竞维人,四方其训本韵。之。不显维德,百辟其刑之。于。乎。前。王。句。不。忘。!「刑」、「王」、「忘」,本韵。[评]神味无穷。赋也。

小序谓「成王即政,诸侯助祭」。按谓成王或可,但不必即政耳。集传谓「祭于宗庙而献诸侯助祭之乐歌」。按「四方其训」、「百辟其刑」,不类告诸侯语。又诏诸侯以不忘前王,亦不类。故欧阳氏分两章:以「继序其皇之」以上为君敕其臣之辞;「无竞维人」以下为臣戒其君之辞。然以一诗作两人语,未免「免」,原误「勉」,今改。武断。此诗当是周公作,以为献助祭诸侯之乐歌,而未因以勉王也。其「维王其崇之」,亦是周公语气。若为王语,不当云尔矣。「念兹戎功」,谓诸侯协力平定天下之武功。集传谓「助祭锡福之大功」,谬。助祭可言「大功」耶!苏氏谓「勉之以念祖父之功」;严氏驳之,谓成王时孟津诸侯固多存者,不应专戒其子孙也。

集传于此篇「不显维德」引中庸语,于「前王不忘」引大学语,与「维天之命」引中庸语、淇奥引大学语皆同。皆与诗旨无涉,悉为闲文。其它如鸱鹗之引孔子语,灵台之引孟子语,更不尽辨也。

【烈文一章,十三句。】

天作

天。作。高。山。大。王。荒。之。[评]起得兀突、轩举。彼作矣,文王康之。彼徂矣岐,有夷之行;本韵。子孙保之。末句无韵。赋也。

小序谓「祀先王、先公」,诗中何以无先公集传谓祀大王,诗中何以又有文王皆非也。季明德曰:「窃意此盖祀岐山之乐歌。按易升卦****爻曰『王用「用」,原误「周」,今改。享于岐山』,则周本有岐山之祭。」此说可存。邹肇敏本之为说曰「天子为百神主。岐山王气攸锺,岂容无祭;祭岂容无乐章。不言及王季者,以所重在岐山,故止挈首、尾二君言之也。」又为之核实如此。

「徂」,沈括笔谈改作「岨」。妄改经文,以就我解,最为武断。集传从之,何也王伯厚曰:「笔谈引朱浮传作『彼岨者岐』。今按后汉书朱浮传无此语。西南夷传,朱辅上疏曰『彼徂者岐,有夷之行』。注云『徂,往也』。盖误以朱辅为朱浮,亦非『岨』字。」

【天作一章,七句。】

昊天有成命

昊、天、有、成、命,二、后、受、之、成、王、不、敢、康,夙、夜、基、命、宥、密、于、缉、熙,单、厥、心,肆、其、靖、之、无韵。赋也。[评]通首密练。

小序谓「郊祀天、地」,妄也。诗言天者多矣,何独此为郊祀天、地乎郊祀天、地,不但于成王无与,即武王亦非配天者,而言「二后」,何耶汉儒惑其说,宋儒且引此诗以为合祀之证,其经术之疏谬可知矣。此诗「成王」,自是为王之成王。国语叔向曰:「道成王之德,及武王能明文昭、定武烈。」此一证也。贾谊新书曰:「后,王也。二后,文王、武王也。成王者,武王之子,文王之孙也。文王有大德而功未既,武王有大功而治未成;及成王承嗣,仁以莅民,故称『昊天』焉。」此一证也。杨雄谓「康王之时,颂声「声」,原误「夸」,今改。作于下」班因谓「成、康没而颂声寝」「寝」,原误「寖」,今改。此一证也。然则毛、郑辈必以「成王」作「成其王」解,固泥于凡颂皆为成王时周公作耳。

【昊天有成命一章,七句。】

我将

我将我享,维羊维牛,维、天、其、右、本韵。、之仪式型文王之典,日靖四方,伊嘏文王,既、右、飨、本韵。、之。我其夙夜,畏天之威,于时保之!此三句无韵。或云,此诗以三「之」字为韵。赋也。

小序谓「祀文王于明堂」,本孝经「宗祀文王于明堂以配上帝」,盖当时有此说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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