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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浙有嘉禾生,为邑之巨富,将入棘闱,偕其妻与姑母仆婢辈,同赴武陵,寓西湖山庄,以便游观。生妇少艾而佞佛,以天竺进香为请,生从之,命仆唤肩舆。仆体主人省约意,不投行家,散雇舆六乘,价甚廉。生妇艳装盛饰,罗绮满身,珠翠盈头,价值千金,乃与姑母仆妇婢女辈乘舆而行,生骑马在先,仆携香烛随行。至半途,生妇之舆杆折,五乘皆随骑而前,是舆落后。一夫抽取折杆回去,谋易新者,一夫守之,仆亦立候。舆夫笑曰:“主人将抵山门矣。汝不以香烛去,有不失误詈汝者乎?况五乘前行,仅一乘伙回易杆,即来,何须呆守耶?”仆信其言,追奔而去。一夫以杆来,共舁入乱山中。生妇惶惑诘问何以行僻径,舆夫曰:“为时已久,恐官人守候,出捷径,入庙之后户,不甚便耶?”妇亦信之。未几停舆,见墙缺朱门,舆夫轻叩其铜环,一沙弥提关出曰:“来耶?”至舆前,请夫人下舆。生妇曰:“我家人安在耶?”沙弥曰:“多在前殿,候夫人久矣。”生妇视沙弥,年不过八九龄,谅无他,不得已,从之入门,曲折引入密室,请夫人少坐。沙弥去而健妇至,生妇益惶急,亟询官人安在,健妇笑曰:“休问官人,我辈皆香客,亦为大师掠至,无奈相从,汝若婉顺,则此间吃著不尽。且人尽夫也。何乐如之?否则暴虐相加,无从逃避。”妇知入危地,悲忿觅死。一僧突入曰:“何来泼妇,入我法门中,敢肆横耶?”喝令健妇并沙弥齐上。将生妇衣饰洗剥,以布带缚其手足于醉翁椅上强奸之。生妇痛骂,又一僧以麻桃塞其口而递淫之,妇亦昏沉如醉,听之而已。至夜,健妇以米粉汤执鼻而灌,不得不咽,仍劝其相从,自苦无益。生妇任以巧言,合目不答,健妇以衾覆之而去。次日来,除其失溺,为之洗沐,焚香于室,群僧复入,互相嬲也。如是六七日,忽见群僧变色相谋,变头接耳,不可闻。是夜健妇灌之以药,冥然如死。

当生之入庙也,姑母与仆妇女婢俱至,惟不见其妻。未几,仆亦奔至,众问主母何在?曰:“随即到矣,我恐香烛有误,是以先来。”生曰:“今何在?”仆始以舆杆断折易换需时对。生惶急,命速追之,自亦乘马往寻。穷日之力,毫无影响。复使仆往接其姑婢人等,则舆亦不知去向矣。唤他舆舁归。生在寓殴仆骂婢,终宵躁急,无法可施。次日入县鸣冤,官为饬缉。过三日,仍无踪影,生乃投省候试,与亲友商之,老成者曰:“今大中丞爱惜士子,君鸠同考者百余往诉之,较县官得力多矣。”生从之,集多士投辕门,巡官以公状入,中丞命传原告与老成者数人,谓之曰:“某生应试而带室人,且率之游荡,本属非礼,以致诲盗诲淫,皆未可定。然属有此巨案而不能破,亦大吏之责也。”即令中军率健卒五百,改装易服,散布西湖各庙访缉,限三日获犯有赏。旋传府县官至曰:“属有大憝,敢诱掠良妇,官不能破,朝廷何虚糜爵禄为也?期三日不获,必登白柬。”府县诺诺而退,命役数百人,假作香客,布散各庙,使生仆为眼目访之。

逾二日无迹,文武员弁惶恐,共谋将挨搜僧之密室。僧大惧,以药迷生妇,夜使健者负置乞丐茅棚,丐者惊呼,兵役咸集,见一蓬首垢面著僧衣裤之妇,奄奄一息,势将毙矣。急唤生来认,确系其妻,呼仆妇来,舁之归寓。以开通小药灌之,穷日夜乃醒。见姑母在旁,泣诉所苦。时兵役因已得妇,皆回署禀报,生亦以前情补呈府县。各官聚谋曰:“虽有妇而不知其地其人,将何以定案?无已,尽拘西湖僧,使妇辨之,冤可白矣。”乃使生归而谋诸妇,妇愧怍难言,乘人不备而缢。生又鸣诸官,官亦无可如何矣。时诸僧已集千余人,无不呼冤者。即有奸僧在内,无可对证,良莠莫辨,以告中丞,乃命兵役遍抄静室,于兰若内搜得女舄,即以所住之僧锻炼成狱而斩之。冤乎不冤,未可知也。

芗厈曰:僧同不法,而生实自贻伊戚,冶容诲淫,何可厝崭于火?是以律禁妇女入庙烧香,此正本清源之良法也。至案已成,即使妇不死,赧颜辨认。余知此等奸僧,必不在千百众之内,送女出时,早已纠集远扬矣。然以僧室而有女舄,纵非此案奸僧,而平日所,谅必更甚于此,是以神泄其机,致被搜获,斩之亦不为冤。况杀一可以警百,亦大中丞力也。否则,此等案件,地方官只好置诸海捕而已。

义盗

黄八子者,太湖大盗。奉盗魁往劫富室,明火执杖者一十八人。撞门入内,挨房搜劫财物。盗魁入,见事主之女卧室,其女年甫十五六,闻外间哄闹悲哭之声,惊骇战栗,蒙被坚卧而已。盗抽被,女坠,见姿色艳丽,强按于榻污之。诸盗掠得财物,齐聚外室,不见盗魁,黄八子复入搜寻,见盗魁拥女而卧,八子顿足曰:“噫!汝为此不义事,必遭诛戮,我等为汝误矣。”盗魁起笑曰:“好花不采,枉生人世,毋相诟也。我让汝一乐何如?”八子曰:“汝不记吾党规条乎?采花必败,天道昭彰,我将去汝不暇,尤而效之,非人也。”遂出告诸盗,辞别欲散。盗魁留之,不听,与之物,不取,脱然长往。

至海昌,投县,自首丝肆被窃案。此案实非八子所窃,因与是夜同时,冒之以就轻也。羁禁日久,因无原赃,不能结。时有刑书某,以办漕亏欠收禁,八子深与结纳,问得若干银,可仍回刑房?书以四百金告,八子曰:“是不难,我为先生完此事。”书悦曰:“果能如是,我必有以报。”因此交更密。书家送饭食,恒与八子共之。一日晚膳,食炖羊腿,八子甘甚,问系自置乎?书曰:“买诸市肆。”八子曰:“何处有?”书曰:“熟食铺皆有。”八子骤欲饱啖,书曰:“门已封矣,明日嘱家人多备可也。”八子不能俟,取钱出院,但闻锁镣脱落声,禁子出视,只有刑具,而八子不知所矣。书嘱禁卒勿张皇,此人去必来,决无他虑也。未几,仍锁镣而入,肩羊腿,笑曰:“幸不辱命。”共切食之。书曰:“君去来何其神速?”八子曰:“我今与先生交深,敢以实告。我因盗党采花必败,避重就轻,故认此案,惟原赃难得。先生出后,可托事主,不必深究,见赃即领,我事毕矣。不然,脱禁而去,亦有何难?所不肯为者,避前事耳。况我日在禁中,夜则游行自在,同盗多人,皆不及知。今已与先生言明,夜将往取财帛,以了先生事。”因复潜出,伏巨室屋上,系库书某家,方夜宴,为出脱一重囚,纳贿千金。八子俟夜深人静,窃取而回,次日,以四百金交书,完亏释放。值是案破,缘被奸之女羞忿自缢,事主上控,上峰奏参,奉旨严拿,盗魁与十六人全获,无一漏网者。供及黄八子,行文到县。刑书以八子是月日夜方在此行窃丝肆,岂能远往三百里外从盗乎?其为仇攀可知。启令移覆,彼处亦不深究。书为关说事主,以物之相似者,充原物领认,八子之案遂定,以其自首减等,城旦而已。

芗厈曰:好好色,人情之常,贤者不免。八子盗也,乃能力拒此关,非有大魄力不能。故其艺亦甚精,惜乎无有能荐之者,若得其人为将,国家何忧外侮哉?

严氏

金阊张子,率妻严氏,在都市开张杂货肆,即在后胡同作寓。其宅三上四厢,垣外客房三楹,寓内惟少妻幼子,雇一年轻嫠妇作伴而已。肆内一伙,年逾五旬,严作餐,其夫传食。伙悯主人之劳也,曰:“何不觅一仆,任其事乎?”张子首肯。其伙每早起,洒扫肆外,似已有人代为扫除洁净,留心察之,则一少年所为也。伙叩其意。少年曰:“我南人,落魄于此,日为人效奔走以糊口。夜寄庑下,君虽不知,我心不安,略效微劳。何足齿也?”伙悦其勤敏,荐与主人试用。其人不惜辛勤,不辞劳瘁,凡所作为,能先得主人意,内外皆爱怜之。但半载为仆,已暗与嫠妇通。

一日,张子置货赴通州,嘱其仆住客房,守门户,惟严氏带十二岁子,与嫠妇同室。漏三下,子已沉睡,二妇尚作女工,忽有叩房门者。嫠妇拉关,仆操刀入室,突拥严氏曰:“汝必与我为欢,否则杀之。”严氏急呼嫠妇护救,嫠笑曰:“一家人,无伤也。主人不在,姑试尝之。”严氏知其同谋,料难力敌,转嗔作喜,谓仆曰:“汝果有情耶?此室有孺子在,恐被目见,事必泄漏,不能永欢矣。汝先入西厢俟我何如?”皆笑目:“真精细人也。”嫠先抱其衾枕而去,仆料其孤力难拒,亦携刀随往。严氏乃去大衣,紧束其身,潜入西厢。仆起拥抱曰:“果来耶?且解我渴。”严氏笑却之曰:“我索爱汝精细,今何粗莽乃尔?此事也,我向不愿清醒相对,是以男子在家时,合有药酒,临时饮之,能坚战,身女交畅,不亦可乎?”嫠曰:“我亦知之,未得尝试,仰慕已久。”严氏曰:“今我三人同心,可尝试之。”乃指藏酒所,同嫠取一樽至,并携果食,共倾饮之,香美异常。严氏力劝二人尽量,且媚灌其仆,任其嘲戏抚摩,若甚甘心者。仆乃大醉,自脱上下衣,仰卧炕上,呢呢语曰:“速来试我具。乘此酒兴,切勿再延。”严氏遣嫠睡去曰:“事毕,易汝何如?”嫠妇含笑去。严闭门,索其刀,犹在身畔,乃举刀力砍。已破其腹,仆跃起,复劈其脑,仰跌炕上,手掷足扬而毙。嫠闻声,披衣叩门,笑曰:“汝等如是猛战,邻舍闻之,不泄漏机关耶?”呼仆开门:“我欲作壁上观也。”严乃反臂隐刀身后,潜拔其关,嫠扑入,瞥见炕上血尸,正欲声喊,严从脑后力劈之,颠扑炕上,亦毙。乃解弃血衣,携灯出,反锁其门,回房与子同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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