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生气了。”
“我才懒得生你的气。”两人一路笑闹，声音传到外面，惹来后面几个人一阵嗤笑。
郁嵩喝了一口热茶，看着小月麻利地为小太监换衣上药，小太监哭了半晌，忽然盯着谢梵静端详了半刻，大声地叫起来：“淑妃娘娘。”
谢梵静愣了一下，听声音辨别了半刻，不确定地问：“小卓子？”
“娘娘，正是奴才。”
两个人同时红了眼眶，在鄄国宫里时，他们是主仆关系，到了外头，便是可以相依相偎的两个人而已。
谢梵静摸摸他的脑袋，可怜道：“你怎么也来了川国？”
“听说主子来了这边，特意寻来的，没想到半路上遇到了劫匪，身上钱财散尽，只能去偷别人的盘缠。”小卓子当年是侍奉千叶的小太监，他进宫的时候才九岁，虽然那时候主子不苟言笑，有时候还会呵斥他两下，但比起其他主子，她对任何底下的奴才都要宽容的多，此番新皇登基，把以前几个侍奉他的奴才全数赶出了皇宫，一路来受尽屈辱，赶到川国，只求能找到机会继续侍奉他。
“你这娃，侍奉了你家主子半年，怎么一点都没学会？”她顿了顿，小声说，“你家主子在前头车厢里。”
“真的？”他好似忘记了伤口的疼痛，跳起身，却被小月一把拉了回去。
“小奴才，刚换上就活蹦乱跳的。”
“我想拜见主子，一年多没见了。”
“待会用膳了，你再去也不迟。”
郁嵩盯着他们来来回回嬉闹，不觉想了很多，想到初来之时，自己对前面两个人已经心生偏见，即使他们再好意对待，亦无法诚信对待，想起过往和他们朝夕相处，却只不过落得个棋子身份，伤心里面更是掺杂了怨恨，一夕之间，背叛欺瞒，想到那原以为可以生死与共的大哥，竟然惨死于他们的刀剑之下，死状凄惨。
恨她，却又满心地喜欢着她，原本的单纯已经消磨殆尽，现在，还剩下一副空空的躯壳，毫无用武之地。
正沉思间，听得小月说：“小卓子，主子唤你去前头呢。”
小卓子紧张地捋捋头发，爬下马车，走到前头，恭敬地在外侯着，直到里面的人唤出声，才小心翼翼地上车，打开门，傻愣愣地看着以前侍奉过的主子，忽然变成了个不施粉黛的病美人儿，即便如此，她的双眼间顾盼生非，肌肤皓白如凝脂，让他一时呆愣在原地。
紫月不满地咳嗽两声，算是对这个不识好歹的奴才一个警示。
“主、主子……”
“小卓子，没想到你会找到这边来。”千叶望着眼前的小男童，一时感慨万千，过去还因了自己心情不舒爽踢了他几脚，现在想起来，如此小的孩童，本来就会有偷懒的时候，这十几年，侍奉她的人不在少数，一个个都是弘毅或者泰明安插到自己身边的眼线，所以到了紧要关头，总是遭受他们的背叛欺瞒，想到这里，她忽然心惊，眼前的人莫不是弘毅派来的？
小卓子见她敛了笑容，以为自己的面容令主子产生了憎恶，慌慌张张地跪下身：“奴才向主子请罪……”
“小月，给他一些银钱，送他走吧。”
“主子，不要赶我走，”小卓子在车厢前面的护栏上磕得砰砰响，眼里闪着泪光，跪了半刻，没有听到主子的回话，于是也不敢抬起头打量。
“一路上带了不少人，回去恐怕都可以组一队禁卫军了。”
小卓子听闻哭得更加凄惨，脑袋耷拉着，又不敢举袖子擦，于是流了满脸的眼泪鼻涕。千叶命令他抬起头来，一看那满脸的眼泪鼻涕，又好气又好笑，从身边抽出锦帕往他一招手：“小卓子，过来。”
主子发令，做奴才的自然不敢违抗，小卓子胆战心惊地走过去，还不忘了脱下脚上的补鞋，恭恭敬敬地跪在千叶面前。他年纪虽小，但宫里待久了，耳濡目染不少钻营取巧的把戏，因此也能凭主子刚才的脸色判断出她不待见自己，想着现在忍忍或许就能引得主子同情，留他下来。
他闭上双眼，等着落到脸上巴掌的剧痛，却没料到那人冰凉的指头摸上自己脸颊，轻柔而又缓慢，擦干净了他满脸的鼻涕眼泪。
小卓子心里一热，眼泪掉得更多，把过往被卖被羞辱的不堪场面全想了起来，他拼命想忍住，可泪水汹涌而出，理智已经不受控制，于是一屁股跌坐在车厢底，嚎啕大哭起来。
“小毛孩，哭的倒起劲了。”
“主子……”
“好了，好了，主子留下你这个小毛孩。”
小卓子被这句话一噎，抽咽了几声，努力收住泪水，忙不迭地谢主子收容之恩。
紫月在后面看的心慌，一等小卓子下去，就给了她脑袋宠溺的一记：“你呀你，都要成观音娘娘了。”
“侍奉我的人，都没个好结果，只是希望这一个，能伴着我久一点。”
“你就不怕他是鄄王派来的细作。”
“一路来，我们行踪隐秘，鄄王即使神通广大，也不至于在这种地方布局。”
“我只是看你待他太好了。”
有了小卓子，小月终于可以不用手脚忙乱地侍奉八九个人，小卓子年纪虽小有时候爱偷懒，但做起事来却比一般人都麻利，当年弘毅就是看到了他这一点，又念他年纪小性子单纯，才将他派到千叶身边做事。
经过这半个月的调整，千叶的身体好转许多，不像初始那般只能坐在车厢里，她偶尔也会跟着一班人下车走走，见到郁嵩时，朝他示好地笑笑，即使碰了壁，也不在意，下一次看见他，依然会用盈盈的笑容迎接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