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点半,苏慕秋做颜卓的车去公司,中午十一点多外面的雨还在下,她给颜卓打个电话告诉他既然下雨她就在公司食堂用午饭,让他下午再来。
挂断电话,苏慕秋跟同事借把雨伞直接出了公司。
到了地方,她直接去订好的包间,推开门刘青山已经在等她。
刘青山就是苏慕秋口中的刘叔叔,以前是她父亲的私人律师,也是至交好友,两人在插队的时候在一起,苏父还救过他一命。
苏慕秋赶紧走上去,笑道:“刘叔叔让您久等了,先点菜,咱们边吃边说。”
“吃饭不着急,秋秋你先坐下,叔叔让你看点东西。”
刘青山已经五十多岁了,两鬓有些斑白,面色和善,身体也有些发福,脸上常年带着笑意,任谁第一眼看见都会认为他是个老好人。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却是B市律师圈里当之无愧的金牌律师,经他手的官司,再难打,结局都会大翻盘,所以整个B市恨他的人多,讨好他的人更好。
“笑面虎”“老狐狸”这些绰号,基本上都快成他的代名词了。
苏慕秋心跳猛然加速:“什么东西?”
刘青山从公文包里拿出几页印有密密麻麻黑字的A4纸,“这些资料是我拖纪委熟人从资料室找到复印件,你先看看。”
苏慕秋接过来快速翻开,看到最后一页的时候脸色,“这就是当年检举我爸爸贪污的匿名信?”
匿名信是用手写的,字迹有些潦草,看得出写信的人要么是因为当时时间紧迫,要么就是心情极其烦乱。
“你再看看这个?”刘青山又递给她一张纸。
苏慕秋对比两张纸上的字迹,脸色白了几分,喃喃道:“当年匿名检举我爸爸贪污的人真的就是杜长志?”
这个答案她不吃惊,杜长志自从她爸爸出事之后才开始发迹,这其中的关系她没办法不多想。
苏父当年对杜长志很好,在他还默默无名的时候,是苏父将他调到市委做他秘书,甚至已经有打算要提杜长志做秘书长了,为什么他还迫不及待的要将一手把他提拔起来的“恩师”往死里整?再者他又是怎么知道她父亲收受贿赂的?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爸爸当年对他那么好?”
刘青山拍拍苏慕秋的肩膀:“傻孩子,人有的时候为了往上爬什么事做不出来?杜长志那个人功力心太重,为了往上爬不择手段,不过活该他恶有恶报,最近上面似乎有意整他,原本他升副市长是十拿九稳的事,几天前却突然黄了,而且,还有传出他作风不好的传闻,他儿子大晚上飙车撞死了人,如今他可算急的一个头两个大,我看他被双规也是迟早的事。”
苏慕秋心里升起一股暖意,颜卓果然帮她了,她还以为这些天他忙着白露华的事,没有顾得上处理杜长志,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动手了。
手里的被攥成一团,苏慕秋咬着唇过了很久才终于问:“刘叔叔,我爸爸……他,他当年到底有没有贪污?”
时隔四年,她才有勇气问出这句话,在她心里“爸爸”这两个字是最伟大的,没办法想象她心目中最完美的爸爸是个“贪污犯”。
所以纵使心里千百个不相信,她也一直没有问出来过。
刘青山摇头:“这些年我一直都在暗中查四年前的那桩案子,我不相信你爸爸是那样的人,你也不相信对不对?”
苏慕秋眼眶里的泪水被刘青山这一句话说的顿时流下来,这么多年所有人提起她爸爸全都是骂他如何辜负党和人民的信任,骂他是个人渣,禽兽不如……从来没有一个人为他她爸爸说过一句公道话。
“我当然不信,爸爸他……他连自己的工资都拿去偷偷资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怎么可能做的得那种违法乱纪的事,他这辈子最恨的就是贪污。”
刘青山拿起一张纸巾递给苏慕秋:“那桩案子有很多疑点,虽然不清楚,但唯一能肯定的你爸爸绝对是被人冤枉的,只是上面对你父亲贪污一案的所有档案看管的很严格,连着点资料都是花了很长时间才弄出来的,可见上面根本不想再重提这件事,你可能不知道你爸爸的名字已经成了市委的禁忌。”
“为什么这样?就算我爸爸死了,那也只是普通的贪污案,为什么不准提?”
“我估计,其实上面的人早就知道事实了,只是生生将一个清正廉洁的一市之长给生生逼死,这是政府天大的丑闻,泄露出来会造成极其恶劣的影响,所以便只能将错就错。”
苏慕秋神情激动,猛地站起来,狠狠擦掉脸上的泪水:“为什么他们的错,却让我爸爸来买单?不要,我不要让我爸爸死后还背着骂名,这件事我一定要弄清楚,还他清白。”
上面不准查,她就找颜卓,就不信整个B市谁敢不卖颜家的面子。
“官场如商场,从来只有利益。”
刘青山顿了一下:“秋秋……这不是简单的贪污案,已经事关政府在群众中的威信,就算查清楚,这个案子也不会重新翻过来。”
苏慕秋不甘心地问:“难道只能让真相就这么沉寂下去?”
“孩子……你还太年轻,很多事我们能选择的只能是沉默。”个人的力量太微弱,岂能和偌大的“政治”相抗衡?
苏慕秋不语,低头看着自己掌心被指甲掐破的地方,鲜血一点点渗出来;就算沉默,也要查清楚谁害了她爸爸,纵使不能翻案,也要让那些人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