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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世无匹(1)

题辞

士君子得志于时,翱翔皇路,赞庙谟而修明国典;名闻于当时,声施于后世。幸矣!设不幸而赍志以老,泉石烟霞,为僚友君臣;山林风月,为经纶事业。时而俯仰盱衡,怀抱莫展;或借酒盏以浇傀儡,或藉诗简以舒抑郁;甚至感愤无聊,弗容自己,则假一二逸事可以振聋聩挽凋敝者,为之描声而绘影。笔舌之间,情事曲传,令有心者读之,怒可喜,喜可怒,醉可醒,醒可醉,生可死,死可生,观感触发,有莫知其然而然者,斯果何氏之书欤?要亦不得志于时者之所为也,宁得稗史目之乎?请观其命名曰《世无匹》,标其人干白虹,彼所寄托,已约略可睹矣,又何庸询其人之有与无,并其事之虚与实哉。虽然,览其首尾,意在言外。吾得以两言断之,曰:有干白虹,而天下事何不可为;有干白虹,天下正复多事,赖有恩怨释然。一瓢长醉数语,可以化有事为无事。总风云万变,仍是长空无际。即书中伦常交至,祸福感召,又能惩创遗志,感发善心,殊有风人之旨寓乎间。此书有稗于世道人心不少,即曰稗官野史,亦何不可家弦而户诵。学憨主人书于桃坞之徵兰堂

第一回摘槟榔老姑露口操子母啬汉劳心

词曰:

感愤须分,贤奸当辨,而今半是痴呆面。丈夫无处不周人,人心偏有多更变。以德报德,以直报怨,方才是个男儿汉。虽非冀报乃施恩,有生岂可忘恩怨。右调《踏莎行》恩怨不分,何以为人;恩将仇报,禽兽之道。这两句话,说尽世人病根。当今人心险仄,得恩不知。求其知轻识重,能不负心者,举世之间百不得其一二。且忘恩负义者,其罪尤小;至于转眼昧心,恩将仇报者,其情更为可恨。盖人无恒心,贤不多见,以致世风日漓,人情多伪,反复变迁,虚嚣险恶。为善者少,而为恶者多;偏不知自己生平寡恩,倒怨别人不施惠于我。甚至沾惠到九分九厘,那一厘不到,还要为好成隙;遂萌嫌怨,把这九分九厘的好处都没有了。这回小说,特与天下良善人鼓舞其本心,为天下昧理人设立个榜样;要使人勇于为义,速于去非;知善之可嘉,恶之当改,人人做个忠厚长者,则世道不可返古耶。

当初,江宁地方,有一秀才,姓权,忘记了他名字,单晓得个表号叫做一庵。那权一庵青年有才,人物倜傥,父母且是富家,同胞兄弟四人,他排行最幼。母氏先殁,父亲年暮,便邀三党亲族,把家私田产四股分开。后因妯娌不和,家庭雀角,遂弃了祖居,各分其价,兄弟四人逐房迁住。落后,父亲谢世,三位哥哥俱克勤克俭,家道日隆。惟权一庵,诗酒怠傲,放情山水,不善作家。兼之樗蒲一掷,动费千缗;花柳三生,遂倾万贯。是时,旧院里有两个名妓,一个叫做秀玉,一个叫做非烟。那秀玉虽短于才,然貌极美艳,精伎艺而善诙谐,独擅风流之誉;那非烟虽逊于貌,然才尤敏妙,富诗词而工翰墨,颇高花案之名。平康车马,章台杨柳,一时俱出其下。二妓年俱不满二十,所居亦相去不远,而王孙公子日游其门。于是名噪一时,眼空群媚。权一庵与此两妓,所交最厚。眠花醉月,暮舞朝歌,无日不恣情欢畅。但人耽谑浪,性爱轻佻。虽秀玉与非烟,俱属心知。而于秀玉,尤为钟爱。然秀玉志尚风华,心图美丽;非烟酷好风雅,尤爱人才。故非烟所重于权一庵者,放逸之才;秀玉所密于权一庵者,奢靡之费。权一庵凡金珠贻赠,每临秀玉之家;而诗酒唱酬,则入非烟之室。不三五年,权一庵耗费殆尽,资财零替,家道式微,渐至变易田房,典鬻产业,童仆星散,衣饰荡然。可惜个万金之家,弄得尽情破败。究其所归,耗于非烟者十之二三,耗于秀玉者十之七八。然心迷****,沉湎不返,直至住居并废,衣衫尽无,尚自耽恋青楼,不知醒悟。然囊橐空虚,冠裳褴褛,又恐他两人窃笑,只得求恳哥子。只说贸易营生缺少资本,不论多寡必欲移贷。哥子念手足之情,或百或十,欣然应付。权一庵刚待银子到手,不问何所从来,便往妓家一挥而尽。不消半月,依旧剩个空囊,也并不懊悔,并不可惜。思量无奈,只得又往别个哥子处,只说经纪折本,照样求借。谁知弄得到手,仍葬烟花。一连三个哥子都借遍了,只得老着脸,重复恳告。哥子道:“父母一般分授,未尝偏厚于兄。汝自不肯学好,至于荡废。因念同胞情分,勉力周恤,怎倒习以为常,频为取足。我三人劳苦撑持,虽有薄蓄,亦非容易。汝若洗心涤虑,痛改前习,我兄弟三人,当勉凑三百金,与你图个店业,可作长久衣食。若仍不捡束,丧志青楼,我纵钱财粪土,也不与你填此欲海。汝便冻馁待毙,只索硬着心肠,没有照顾你了。”权一庵道:“蒙兄长如此教诲,自当一心学好,若负恩德,与日俱逝。”哥子只道他果然收心,便每人出银百两,交付与他,仍再三叮嘱。那知入手之难,反不如挥洒之易。今日秀玉,明日非烟,或驾楼船,或乘舆马,玉楼按舞,金谷开筵。未及两月,仍是一双空手。那时再向三兄求告,徒招责备,莫假分文。妻子抱恨而亡,亲族干求殆遍,食不充口,衣不遮身,求乞无门,栖身无室,只好在秀玉与非烟两家吃几碗饭儿。有诗为证:

红牙碧管玉楼春,轻薄东风倍恼人;

台榭月移珠翠冷,湿云细雨怨香尘。

未几,秀玉又接了个豪富少年,宴游极侈,宠赠尤多,终日檀板金樽,蓝舆画舫。权一庵日造其门,便拒而不纳,哀请再三,终不一见。因想无路可入,只得修书一封,备言昔日万金之产,为他荡费;今衣食不周,立锥无地;苦楚万状,且不必言,但终身之约,置于何地。写得恳恳切切,苦央鸨儿递进。过了一日,忽然唤他进去,秀玉俨然乔坐,绝非向来妩媚之态。权一庵痛哭流涕,直溯根源。秀玉正色答道:前日捧读尊翰,已悉来情,不必再说。但姊妹家不过行户生涯,原非钟情之辈。若但图欢合,岂遂无夫,何必穷极技能,辱身下贱。君家万金之产,虽云因妾费尽,然君自娱乐,妾亦未曾相强。今如此狼狈,欲妾相从,日费万钱,何从所出。况百凡之费,赖此微躯。若不另交贵客,卒守前盟,妾一家老幼将与君共填沟壑耶。至于死生之约,虽订终身,君不知青楼中剪发焚香,无所不至,不过取一时****,诱其金帛耳。若竟以为实然,则妓女个个从良,章台可为节妇坊了。妾念君痴心未绝,特特请来说明。今后永决此念,不必再来下顾吧。”权一庵听这番说话,就如冷水在头顶里一浇,恍然大悟,知不可恋,便抽身而出,想道:“青楼大抵无情,我自被迷,到此地位,悔将安及。非烟同是平康人物,谅亦无情,何苦也讨他厌贱,竟不必去了。”亏得还有些志气,也不向亲友干求,并不与三兄启齿,只得往牛首山做个香火,在僧家吃碗黄齑饭儿过日。不觉住了一年,那权一庵是富家子弟,何曾受此淡泊,弄得形容枯槁,须发苍黄,一身破衲,绝非当年气宇。偶值三月春天,游女纷纷入寺。忽一日,见个美人,淡妆雅素,下了轿,步入殿中。仔细一看,却认得是非烟。非烟也一眼瞧见。权一庵羞耻无地,掩面惊走。非烟忙唤丫头,一把拖定。权一庵急欲洒脱,怎当那丫头揪得甚紧。大叫道:“权相公你好负心,怎丢下我家姐姐了。”权一庵着急道:“我不是甚么权相公,你不要错认了人。”正好挣脱了要跑,早被非烟走上前,携住手儿流泪说道:“贱妾不知何事得罪于君,竟蒙弃置,致妾终朝悬念,一病几死。天幸今日复遇,尚欲狠心抛撇。男儿薄幸,一至于此,生死深盟,置之何地耶!”权一庵向只道他与秀玉同做了逝水桃花,谁知听他口角,婉转多情,也垂泪道:“不佞何敢负卿雅爱,因沟壑之状,无颜见江东耳。”非烟道:“郎君仪貌,胡为憔悴若此?”权一庵道:“一言难尽!”便把秀玉变弃情状,与自己依身卑苦缘由,尽情说出。非烟惊道:“不料秀妹如此无义,独不思君之破家,为我两人,忍心负恩背约。此处岂能淹留骥足,自弃上进。妾既以身许君,安有他适。可速请归,竟在家下读书便了。”权一庵羞惭无地,再三不肯。非烟便唤乘轿儿,将他抬了回去。香汤沐浴,换了遍身罗绮。收拾书房供奉,日用三餐,极其周至。权一庵好不感激,死心塌地埋头读书。一应书籍,都是非烟购买。到得录科小考,并次年乡试,诸项使费,亦皆非烟慨然厚赠。权一庵运当亨泰,忽然中了举人,反怪三兄落后不照顾他,足迹不登其门。三兄也不来媚他。是时,打发报银,并谒见座师,备办礼物,尽属非烟资帑。亏得非烟是个名妓,蓄积颇厚。因想:“权一庵既中举人,若仍住我家,可不亵了他体统。”便罄倒囊筐,尚存五六百金,替他买下一所住宅,置些田地,并竖起一根旗杆,诸色家伙,都把自己的搬与他用。过了几月,又该上京会试。此时非烟现银用尽,只得将金珠首饰、衣服玩器,尽行变卖,凑了二三百金银与他,又备下一席盛酒饯行。权一庵再三感谢道:“蒙卿如此厚情,救我于困穷之际。今日之遇,皆卿赐也。此去倘能侥幸,便娶卿为正室。须保身以待,决不相负。”非烟道:“终身之誓,君虽不贵,妾亦岂有更张。况君簪花在迩,故不惜倾家相赠。但恐联登之后,情殊贵贱,路隔云泥,必为郎君所弃。”权一庵道:“不佞若忘大恩,誓必身罹刀剑!”两下再拜而别。非烟亲手赠与盘费,送至百里之外方回。诗云:

红楼莫漫说多情,今日多情仅见卿;

我惜风流当此遇,香奁终不愧题名。

次年,权一庵又中了进士,殿了探花。因才品风华,另加特恩,除授翰林修撰,十分荣贵。忽然脱尽贫穷面目,渐成显官规模,耻娶青楼之妇,另聘了孙侍郎之女为婚,竟在京中作家,寄书决绝非烟。非烟哀恸痛恨,又被老鸨羞辱了一场,当夜悬梁而尽。权一庵闻知断绝,心中甚觉快畅。又亏孙侍郎照拂,一升侍读,再升祭酒,做了十五年京官,由学士升到户部侍郎。孙氏夫人,生个女儿,年已十四,正欲联姻。权一庵忽奉王命,转除山西巡抚,挈家小一同赴任。未到任所,路过峻岭,冲出一伙强人,罄其囊橐,将权一庵并夫人仆从,尽皆绑入寨中。权一庵抬头看那寨主,年可十五六岁,面庞与非烟无二。忽然触着旧事,冷汗淋身。那寨主便叫将他妻女侍妾,押入上房淫乐;众多男子,推出山前砍了。原来十五年前,非烟含怨经死,精灵不散,直诉阴君,托胎到山西地方,做个男子。少负豪气,乌合强梁,立为绿林之主。权一庵亏心负义,昧恩致命,神人厌怒。故天差地遣,恰好经此山。那寨主虽未必晓得前世的怨尤,见了他自不觉勃然怒发,将他戮于山前。恰恰应了当日刀剑身亡之誓,可见天之报施,不过因人所自蹈,绝不假丝毫作用。至于稚女诰妇,悉恣淫污,又岂非负心弃盟之报。世间忘恩负义之徒,对此而不生悔悟者,非人情矣。

待在下再说个极负义之人,并写个极不忘恩之人。其事凿凿可凭,其情凛然生动;令读者可以咬牙,可以坠泪,可以寒心,可以鼓掌,可以明目张胆,可以扬眉吐气;老僧可以悟禅,烈士为之按剑。

这件事却在明朝初时,广东南雄府仁寿村地方,有一人,姓干名将,字白虹,年方二十,性极豪迈。也不读书,也不经纪,只靠着数亩田地,倩人耕种过日。他父亲是个军籍,故并无亲族,单单生他一人。父母亡后,也不想娶妇成家,性亦不贪女色。从小便有膂力,十三四岁就能力举百斤。到十五六上,真个百夫莫敌。虽然血气方刚,并不好勇斗狠。只觉义气激昂,言词伟烈。遇有不平之事,挺身救援,不避嫌忌。平日酒量甚洪,一饮能吸数斗。但家极贫贱,不能日醉垆头。然里中或有慕他高义及受其恩力者,常常招他吃个尽酣。也不耐烦去行令细酌,并不虚文推逊,只提起大碗,一连数十余斤,大块的鱼肉都连盘一光。乡人莫不笑他,他也不怪人笑,只顾盼自雄,岸岸然有旁若无人之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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