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默从后抱过转身的秋亦然，将头埋在她的颈项，缓缓说：“相信我，然然，我是真心喜欢你的……”
良久，感到怀中的秋亦然抽搐起来，萧默扳过秋亦然的身子，看她边哭边笑，眼睛肿肿的，嘴巴却扬得高高的，心一软，轻轻将唇凑过去印上，然后把她紧紧锁在了怀里。
过完年，萧默回英国继续学业。这一年，信件不再如雪片一般飞舞，而关于他的风流韵事则一件一件透过大洋彼岸的朋友传来。秋亦然从恸痛到阵震再到微酸的麻木，已渐渐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曾经对李雨珊说的话就像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在自己的脸上，兜转了一圈，原来李雨珊是傻子，她亦是，“我秋亦然爱萧默清楚明白，始终如一！”就像一个笑话，张开大嘴，无声地嘲弄她——她以为她是什么神仙人物，当她占在道德至高点遣责李雨珊的时候，可曾想到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为了留恋花丛的男友隐忍着，卑微地小心藏着那一份至纯至爱，可是谁又在乎，吾之熊掌汝之秕霜，她们的爱，谁真真正正地在乎过？
秋亦然发奋学了英语，去伦敦看萧默。
每次去，都见萧默咧着张大嘴，笑得好不愉快，兴奋得带她去白金汉宫，去古堡，去田园乡间，去农场，逛完了英国逛法国、瑞士、荷兰……有她在的地方没有莺莺燕燕，萧默甚至有一回街头偶遇红粉知已，搂着秋亦然的肩，大方介绍：“这是我的女朋友。”
就是这样才有希冀的吧，有希冀才不舍得放手的吧。可她明白，只要自己回国，萧默就会打开潘多拉的盒子，将收起的群魔悉数放出，照样是环肥燕瘦左拥右抱。只要她看不见，他便要她当作不知道。可是萧默的学业总有完成的一天，他始终都要回国的。到那时，她又该怎么面对他如此花团锦簇的生活？
秋亦然就在希望与失望，等待与担忧的煎熬中度过了萧默剩下的学业时光。
（四）
夜晚11时。
“有时候……有时候……我会相信一切有尽头，相聚离散都有时候……可是我……宁愿留恋不放手……等到风景都看透，也许你会陪我看细水长流……
王菲的《红豆》不停在空屋子里回荡，手边的酒瓶空空如也。秋亦然晃晃酒杯，起身拉开房间的落地窗帘。夜幕下的北京灯红酒绿，远处的霓红如花枝招展的舞女舞动曼妙的姿体，这座城市从不缺浮躁的空气，浮在空气中的，只有酒气、烟气和汽车尾气。她想念出生的那个小山村，有盘根纠结的树、有自然枯萎的野草、有田野、有山坡、有崖花……有一切这里没有的东西……和人……
萧默回国的那年，正是秋亦然大学毕业后刚过上朝九晚五上班族的生活的那一年。为了离公司近，她在外租了间小公寓，正式搬出萧家，虽然萧默后也曾说要给她买栋房子，可是被她拒绝了——她不需要再依靠萧家。住进萧默买的房子，她会禁不住觉得自己是他的情妇，就跟他身边的大多数女人一样。而她的退路还没有退到出卖自尊的地步。
这几年对原叙，秋亦然越来越不知道该如何自处，待他像朋友吧，比情人还亲些，待他像爱人吧，又差了那么点火候，大概像亲人吧，她回想起两年前那一幕，那晚，原叙背着她走在北京初秋的大街上，街道两旁火红的枫叶刷拉拉地落着在他们身上，原叙说：“小亦，我再给你一年，一年后如果你还坚持等他，我会放弃。”声音如此轻，他以为她不会听到，又坚信她能听到。奇妙的矛盾，就像秋亦然的心情。
爱一个人不可以没有底线，原叙比她和萧默都成熟，所以最早选择抽身的是他。
其实，萧默对秋亦然并不是不好的，甚至在用他自己的方式尊重着他们的感情。
萧默和秋亦然在一起好几年，逢大小节日、二人的生日甚至两人真正结合的纪念日，萧默不用提醒记得异常清楚，每每变着花样庆祝，让秋亦然恍惚，不禁觉得他们是真正的爱侣，天地间只有彼此是唯一。
萧默花心，却从不为任何女人给秋亦然难受，曾经有几个情人上门对秋亦然冷嘲热讽，都被萧默生气打发，分了手，遇到特别过分忍无可忍的，便会利用公司的关系给她们点教训。
甚至每次下班去秋亦然的公寓，萧默都会换上干净的衬衣，衣领上绝不会有秘书的口红……
然而，不是真正想要的做得再好又有什么用？
秋亦然在萧家夫妇的心中早已是准儿媳妇，萧默也没忘过自己“三年回来娶她”的承诺，浓情时曾硬拉着她去登记，都被秋亦然拖住，只是不肯。
一张小小纸片，不过证明他萧默真正拥有了一个女人，对秋亦然则是心里和身体的双重禁锢，感情会更加没有退路。
当原叙亲自将喜贴送到秋亦然手中时，秋亦然瞧着他，高兴之余有分惶然，半真半假说：“现在连你也不要我了。”原叙笑，说：“谁说的，我和你大嫂永远爱你，少了个狂蜂浪蝶，多了两个兄嫂，赚了啊。”秋亦然便笑嗔他：“快成家的人了，还这么贫。”
原叙的妻子杨淼儿，静时温婉柔顺，盛方就圆，怒时惊涛拍岸，风卷残云，真正水样做派，原叙能娶她，好眼光。
结婚典礼上，秋亦然和萧默见到新人少不得一番调侃，才说笑间，就见一女子手拿礼盒缓缓走来，上前将礼物递给新娘子，说祝白头到老，永结同心。
萧默握着的秋亦然的手倏地攒紧，脸色惨白——李雨珊，这个精灵般的女子，几年不见，越见妩媚。
萧默和李雨珊旧爱重燃的新闻，秋亦然是从嫂子杨淼儿那里知道的，说是二人在公共场合出双入对，旁若无人地亲热。原叙认为事情还没查清楚，本不让妻子说的，杨淼儿一听，跃起丈高，朝他吼道：“你们男人就是犯贱，还查什么查！”几声河东狮吼震得原叙乖乖投降，捂着耳朵不满地咕嘟：“有本事你日后别生男孩。”
看原叙夫妻俩生活甜蜜，秋亦然心里羡慕，想到自己和萧默，嘴角越发苦涩——这么多年心心念念，关怀备至，原来也不过在给他人作嫁衣。
墙上的钟敲打了12下。
秋亦然默默地将信放在茶几上，看着镜中的自己，微笑。不知道29岁开始新生活会不会太老些？她提了行李头也不回大步地走出房门，消失冬夜茫茫的飞雪里……
红豆这首歌，终其一生也不会再听了，因为累了……
萧默顶着风雪，踏着轻快的步子走向秋亦然的公寓，手里紧紧捧着一束红玫瑰。他的心从没有如此轻松过，不是因为抛弃了李雨珊。
事实上，当他看见李雨珊在自己面前流泪，睁着的眼里满是不可置信和屈辱时，他的心并没有因此尝到报复的快感，他有什么理由因为被爱伤害，就可以以同样的方式报复她，这么做，他与李雨珊又有何分别？更何况，她背叛他是因为爱，而他呢，只是因为复仇。
“对不起，”萧默说，“我不该这么对你。”
李雨珊停止了哭泣，摇了摇头：“不，我早该想到有今天，是我欠你的。”
这个女子，这么些年的爱恋心伤都化为引人深醉的魅力，芳华卓然。然而芳华依旧，心却疲累不堪。临别时，她似自嘲地为人生总结：“再深厚的爱也有期限，我的悲剧就在于我固守至爱情期限的最后一天，却不知不觉忘了期限过后该如何去爱……”
萧默心有所动，来到秋亦然的公寓前，他掏出钥匙打开门，王菲的《红豆》飘入耳内。屋内没人，几只高脚红酒杯干净地立在茶几上，其下压着一封雪白的信封。萧默展开信——
萧默：
见字如面。一直想问，等到风景都看透，你会不会陪我看细水长流。但现在，不用了。
秋亦然 字
萧父曾说：“我当年一看亦然便知道她性情隐忍，除了她，这世间没有任何一个女人陪得了你。你要珍惜。”而如今，隐忍如她也走了。
手中的玫瑰花落地，萧默冲出门去……《红豆》的旋律飘出门外，在无尽寒冷的冬夜里反复吟唱。
“我希望，方凯之学长的腿能够早日康复……”静谧无风的夜晚，苏小蕊抱紧手里的玩偶，对着窗外星河潦落的夜空，默默许下心愿。
淡紫色的窗帘无风自动。星星忽然像花洒一样从空中倾泄而下，化作五颜六色的光芒将苏小蕊包裹。她惊讶着，不可置信地看着手中的玩偶，感到浑身轻飘飘的如一片渺小的羽毛，轻颤着浮起，不知被带往哪儿去。
在一次帘子扬起又落下的间隙，窗前的苏小蕊消失了。
（一）如果美羊羊会流泪
苏小蕊挣了挣酸痛的胳膊，奇怪自己居然就这么睡着了。现在还是夜晚，还是仿佛世间万物都沉寂了的静谧的夜晚。但好像有些不同。她睁开眼睛环顾四周，被惊吓住——谁能告诉她这是哪？不是原来的房间，而是充斥着一群怪兽的地方，怪兽里有熊、老虎、熊猫，耶？居然还有奥特曼和身披战甲的机器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