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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果然是我的小妖精

他赶紧用双手试图从雪地里扒拉出那半碗粥,可是粥水已经融入雪里,地上只浮着些许饭粒和肉末。他很快从地上爬起来,又很快被四周的人潮推搡着,只剩他两手空空愣在中间。

我看不得这样的场景。从篮子里扒出几个我们留着中午吃的馒头,用油纸包好,就要挤进人群里去给他。

小白一把拉住我,然后只见一道白影掠过眼前,不过一个眨眼,他已拎着那小鬼回到我面前。

这小鬼还张大着嘴巴,一副呆愣愣的样子望着小白。

我将手中的油纸包递给他,“拿去吃吧。”

他看清了里面的白馒头,舔了舔干涸的嘴唇,使劲地咽下口水,始终没伸手接。

“怎么了?”我很好奇。

他坚定地摇摇头,“小姐,我不饿。你能给我装一碗粥吗?我要端给我娘,她病了。”

原来如此。

“这馒头你也拿着。我去给你盛粥。”我将馒头推进他怀里,不料,他还是摇着头,推着拒绝了。

“谢谢小姐。我,真的不饿。你还是留给其他人吧。”

可我分明听到了他肚子咕噜的声音。

这,真是个好孩子。

“你叫什么名字?”一旁的小白开口问道。

“桑,桑格。”小男孩一脸崇拜地昂起头望着小白。他还沉浸在刚才飞在空中的兴奋中,一双黑缎子般闪闪发亮。

“你是冉国人?”小白略一挑眉。

“是,是的。”小家伙低声说道,忙低下头,不敢乱看,一双小手有些无措地揪着破破烂烂的衣角。

因为冉国的难民大量涌入,使得日子就不太富裕的泰州人的生活越发艰难起来,所以这些难民即使在晋国境内找到个暂时的歇脚地,却几乎无法在泰州找到工作,只要店家一听说是冉国人,便会将其扫地出门。越来越多的难民沦为乞丐,甚至盗窃犯和抢匪。

“我家院子缺一个小厮,你可愿意来?”小白依旧冷着一副嗓子,但听在我心里却格外的有暖意。

小桑格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但不一会儿又黯了下去。

他先是摇摇头,然后揪着衣角老半天,红着脸期期艾艾地问,“可以让我娘也到您府上吗?我和我娘睡马厩就行。我不要工钱,只要给我们一口饭吃。”

他可是鼓起好大的勇气才敢开口。主人家是不会容许一个小厮还拖着一个病娘入府的,何况还是像他这样瘦弱的孩子,这位公子愿收下他都已经是施舍了。

“我可以替你娘找大夫,但是钱得从你工钱里扣。”小白依旧摆脱不了他清冷的调调,明明这个人比谁都善良。

桑格不敢相信地睁大眼睛,恨不得自己的耳朵也放大十倍,好确认刚才听到的是不是真的。

“你是说,我娘也可以跟着我,一起,一起……”而且还可以拿工钱?他不敢把自己揣测的意思说出来。

“你和你娘一起,到我们府里来。”我拍拍他的头笑着替他说完。如今这个“我们府”我是说得越来越顺畅了。

小家伙一激动,眼眶一红,啪地就要跪下来磕头,被小白拎着衣领制止了。

男儿膝下有黄金。孩子,你这习惯得改!

今天最大的收获,便是捡了这孩子和他的娘回来。

回到府上,茶总管给桑格签了卖身契,然后让人收拾了一间小杂物房出来给他娘俩住。

桑格的娘亲只有三十几岁,脸上却被岁月无情地刀刻了许多纹路,头发几乎花白,身体也瘦得可怜,一定是长年缺少食物造成的。大概因为今天喝了些肉粥,她精神好了些,一听桑格说有人愿意给他工作,还要将她一起接过去,她立刻警惕起来,紧紧把小桑格搂住,害怕我们是拐小孩的人贩子。

直到桑格从怀里拿出卖身契给她看,她这才信了。于是挣扎着要起来向我们磕头。小桑格扶着他的母亲,两人一块给小白跪下磕了头。当他抬起头来,眼睛里闪烁着坚定和坚强。

这场景,害得我乱感动的,心口一热,眼泪就要飙出来了,赶紧侧过身去深呼吸。

然而,这几千上万的难民当中,谁不是像小桑格母子这般可怜?我们救得了一个,其他人呢?仍然****乞讨,永无天日?

“能救他们的,只有他们自己。”小白凝视这些彼此争夺食物的人群,眼里有藏不住的痛心。

是啊,无论是晋国的流浪者,还是冉国的难民,他已经布施了十几年了。看多了他们的颠沛流离,也看透了他们命运的根源。如果在李安泰入侵家园的时候,在山匪响马洗劫的时候,他们能团结起来,奋勇抵抗,而不是一味地忍耐和等待朝廷派兵,那么他们不会丧失家园,不会流离失所,更不会丧失人的尊严。

“晋国若再内斗下去,将会是下一个冉国。”小白忽然叹息道。

李安泰和李安济的争夺已经愈加明显了,一想起和他们为数不多的见面,我心里暗暗祈祷李安泰不要成为下一任皇帝。一想到那个眼神嗜血张狂的男人,我仍不禁发抖。

大年三十这一天,迎着暖融融的太阳,到来了。白府早早给成了家的下人放了假,院子里便剩下些小丫头和小斯,在笑闹着放风筝。刚来到府上的小桑格,仔细地扶着他的娘亲出来,坐在一个西侧的角落里晒太阳。

他才来了两天,尽管茶总管带着他到各处走了一圈打了招呼,但小孩儿刚换了一个新环境,又一下子看到这么多人,心里还是揪得紧紧的,显得有些拘谨。

他的娘亲自称梁氏,冉国豫州人。今年春末,他们住的村子突然遭到山匪洗掠,她正好带着小桑格在山上挖草药才躲过一劫,于是举目无亲的娘俩便随着难民大潮一起来到泰州。

本指望能在泰州找到一份工作养活小桑格,不料到了泰州,她叩开无数人家的大门,想谋个洗衣或是厨房的粗活,不是被小厮或家仆粗暴的赶出来,就是被主人家恶语相加,有些善心人过意不去,只敢偷偷赏给他们一口饭吃,然后摇着头告诉她冉国人在晋国只有沦为乞丐的命运。

只要能养活小桑格,她可以牺牲所有。但是,她不允许自己放弃尊严去跪拜去磕头乞求别人为了换取食物。她要站成一棵树,她要立一个榜样,她要她的孩子保有做人应有的自尊和骄傲,要学会自强和自立,不要妄图乞讨不劳而获的“恩赐”。

所以,她拼着一口气,每日带着小桑格到山上去挖草药,去采集鲜美的野菜野果上街贩卖,勉强支撑着母子俩的生活。

然而,寒冬来临之后,他们能采到的草药和野菜也越来越少,平日里省吃俭用从牙缝里省下来的食物也渐渐所剩无几了。尤其是年前的这一个月,大雪封山,不但草药采不到了,就连平日里设下的可以抓些野兔小兽之类的陷阱,也全被大雪吞没了。

所幸因为接近春节,城里的富贵人家布施的次数也渐渐多起来。小桑格这才每日捧着碗去排队等候布施。若不是娘亲生病,是绝不允许他这么做的。他明白娘亲教导的道理,也知道其实有更多的人比他们需要布施,但是,娘亲已经病得奄奄一息了,再饿下去,恐怕……他偷偷擦干眼泪,又一次捧着破碗挤进抢着要食物的人群中。

当他被人群推倒,手中的半碗热粥全泼洒在满是泥土的雪地里。他第一次生出一种近似绝望的情绪来。他怔在原地,有些茫了,周围的人推推攘攘,根本没有顾及他的遭遇。他猛然醒神过来,这种时候,不会有人来同情一个弱者。于是强忍着泛到眼眶的泪水,狠狠吸了口气,愣是把心口无可压抑的难过压抑下去。

就在他随着人群继续往前的时候,空中突然掠来一道白光,提起他用力一带,他便也越过人群上空,稳稳当当的落到粥铺后头。接下来的事情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带着他飞的白袍公子成了他的主人,还给娘亲请了很好的大夫,甚至拨了一间屋子给他们住。这间屋子虽然小了些,但是比起他们家的茅草屋,不知好了多少倍。

那个递给他馒头的小姐偷偷告诉他说,主人虽然总是冷着脸,但是心地却最是善良的。他只能低垂着眼,狠狠地点头,怕自己一不小心又要跑出些眼泪来。娘亲说过,男子汉不能哭。

小桑格瞅着大家放风筝,脑子里却陷入对昨日里见面的沉思,就连翠儿一连唤了他好几声都没听见。

“桑格,小翠姑娘叫你呢。”梁氏扯扯桑格的袖子唤他。

他回过神来,小翠正嗔笑着看他,“什么把你的魂儿给勾走了呢。”

头一回被一个女孩儿这么说,他小脸一红,忙嚅嚅道,“我在看风筝。”

小翠抬头一看,是呢,鲜艳的燕子风筝,还有那长长的百足虫风筝正在天上飞得欢,把明朗朗的蓝天点缀得煞是好看。

“喏,姑娘让我送来两件新衣。今儿就大年三十了,总该添些喜气。”小翠笑盈盈地把两件崭新的棉袄递上。

一件是蓝布底子白花纹的,斜襟上钉着菊纹盘扣,是给梁氏穿的。另一件小的是藏青色素面袄子,自然是给桑格的。虽说都是普通的面料,但掂在手上有不少分量,里子的棉花都是足量的。

“这可使不得。”梁氏忙推拒说道,“前日里刚来,公子已经让人送来了被褥和枕头。我们娘俩对公子的恩情已经无以回报,怎能又收下姑娘的东西。请小翠姑娘替我们谢谢姑娘的一番心意,我们做下人的一定守着自己的本分,老老实实替主子办事。”

小翠扑哧一笑,说道,“大娘,你有所不知。我们府上的规矩就是凡事都听主子的,而咱们家主子现在都听姑娘的。所以啊,你们也别推辞了,这可都是姑娘的一番心意。”小翠现在已经看出了一些门道,性子本是清冷的主子在姑娘面前,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整个人眉眼都笑开了,原本就生得好看的脸,如今少了一些清冷,更是让无数的女子倾心不已。就凭着主子对姑娘的心意,只要姑娘说东,他怕是不认识西。估计不久的将来,白府就是女主人当家咯。

这……梁氏犹豫了好一会,再看看小桑格身上那件满是补丁的破棉袄,叹了口气,满是惭愧地说,“梁氏和桑格多谢姑娘关心。这孩子还不懂规矩,小翠姑娘多替我管教些,别给主子惹事才好。”

“大娘你可就放心吧。姑娘说桑格是个好孩子呢。”这个桑格看上去瘦瘦小小的,只有八九岁的样子,可是前日回来一问,竟然和茶默一般大,都是十一岁了。想到那个老是和自己作对的茶默,而眼前这孩子显然从未见过世面,尽管怕生一些,拘谨一些,问话对答起来却是不卑不亢,待人也是礼貌周全,难怪姑娘夸了一整天,于是乎嘱咐她送被褥,请大夫,今儿又给母子俩送来过冬的棉袄。小翠心里对这个能赚钱会体惜下人的姑娘越发是喜欢了。

小翠和梁氏又稍稍说了几句,便忙别的事情去了。

桑格盯着手中散发着新棉花香气的棉袄,鼻子有点酸酸的。长这么大,这是第二次有自己的新棉袄。第一次是在七岁那年,娘用积攒了半年的钱换了一件明显大了许多的棉袄回来,结果一穿便穿到现在,不但打满了补丁,也是又小又窄了。

梁氏抚摸着小桑格的头,仿佛知道孩子心里在想什么。

“桑格,你要记住,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今后要好好做事,不要让公子和姑娘失望啊。”

“桑格明白。”他,是真的明白。其实孩子的心,是最最单纯的,他能感受到谁对他是真心的好,他便会百倍的千倍的回报回去。

许久未见的左青右丹赶在大年夜回来了。于是乎,今晚的团圆饭终于得以热热闹闹地开场了。本想邀小桑格娘俩一起吃年夜饭,但之前若兰给我的教训实在让人有些后怕。如今我的处境更有不同,稍不谨慎,便会害了小白一族。于是,我嘱咐东子招呼他娘俩和下人一起吃年饭,不必拘束。

我们则在饭厅摆了一桌。小白和我,还有茶总管,左青右丹以及小翠。今晚的年菜都是王大厨准备的,一来这满汉全席我做不出来,二来小白不想我太辛苦。

大家入座之后,还没上菜,丫环们按我的吩咐先端上来一些“奇怪”的东西。

“怎么都是剁碎的馅料?”小翠皱着眉。

有香菇肉馅,白菜肉馅,胡萝卜肉馅,甚至还有马蹄肉馅的。

我咧嘴一笑,“今晚可没备米饭。大家动手一起包饺子,不然可就没主食了。”这可是我花了一个时辰,缠着王大厨教我揉好了面,又调好了馅料先送过来的。

我一边利索地将面团搓成条,然后揪成一个个圆丢丢的剂子,一边把擀面杖分给他们,“来来,擀面皮儿……”

小白大人很爽快地双手一摊,“不会。”

茶总管摇摇头呵呵直笑,“老夫何曾下过厨。”

左青狡猾地将手中的擀面杖递给右丹,右丹接过看了又看,“这长短适中,若用铁制,改成可伸缩的,倒是一件好兵器!”

我倒!

小翠,你来!

小翠拿了一个剂子,拍了点干面粉,按扁了,开始用擀面杖擀面,结果成品是一张雄赳赳气昂昂的中国地图!

小翠,你让我太失望了……我用哀怨的眼神表达我的控诉。

“要不,姑娘你给大家示范一下吧。”小翠可怜巴巴地望着我。

额……话说啊,从民国初年起啊(作者:别乱追溯历史),咳咳,总之,我是南方人,不太会做面食。

事实证明,我擀出来的面皮比起小翠做的也好不到哪去。

小白看到我的劳动成果,顿时信心大增,“就这模样?那我也试试。”

说着便取过擀面杖学着样子擀面,这会儿面皮全黏在擀面杖上了,一扯下来就破烂了。

我哭笑不得,“小白,你忘了拍些干粉了。”

连茶总管和左青也跃跃欲试起来,全场最淡定的莫过于右丹了。我怀疑他一直在研究如何将擀面杖转换成兵器的可行性。汗!

看不得这家伙一副气定神闲的做派,左青把擀好的面皮抛给他,“包饺子!”

他晃了晃神,愣愣地嗯了一声,便跟小白一起学着我的样子包饺子,看着我怎么填料,怎么对折,怎么黏口子……结果,我们仨做出了三只名副其实的“睡饺”。

小翠一看,乐了,“姑娘,原来你也有不会做的菜啊。”

唉,这说明我是正宗的南方人,从小家里就很少包饺子。

大家七手八脚的,擀出了奇形怪状的面皮,又胡乱地往里边包馅儿。结果,在众人的玩闹中,捏出了不少奇形怪状的饺子来,有像包子的,有像烧麦的,有三角的,有方的圆的。啧啧,右丹大概很喜欢吃饺子,有一个包了很多馅,结果塞不下,他便用了两张面皮……这么多“琳琅满目”的艺术派饺子摆满一桌,我的嘴角抽了一下,我竟看不出哪一只出自何人之手,可见大家的水准非常统一的……烂。

小丫头把饺子端到厨房给王大厨进行“深加工”,大菜开始上桌了。

今天是除夕夜,按照习俗,王大厨整了一大桌子菜,样样名儿讨吉利。

先是上了金风玉露汤,然后主菜有鸿运当头、大吉大利、金玉满堂、凤凰迎春、招财元宝、一帆风顺、年年有余;素材有四喜丸子、银丝翡翠羹、欢聚一堂、腊梅泉水浸香蔬。主食备了长寿面,甜点则是五彩年糕和赤豆松糕。

每一道菜都色泽诱人,形状美观,名字又个个响亮,惹得我偷偷直咽口水。

丫环给每人先盛了一碗汤。只见汤色金黄澄亮,汤底散着一朵朵小小的水母状的蘑菇,这可是我最爱的玉珍菇。不知道这品种的蘑菇是不是这里的特产,我在原来的世界从没见过。这是一种指头大小,白色有触角状的圆顶小蘑菇,一丛丛地生长在冷杉树干上,而且非要大雪过后才冒出来,所以又称为“雪菇”。往往这个时候已经是大雪封山,想要采摘到非常困难,所以售价颇高,一百两一斤常常一出手就被抢售一空。今晚之所以能吃到,还多亏了熟悉山林的小桑格带路,领着左青右丹去寻到的。

老实说,让两个顶级影卫去找食材,我心里挺过意不去的,感觉自己杀鸡用了虎头斩似的,但人家的主子小白安慰我说,没事,正好练练他们的脚程!

我真为他俩有这么个主子感到悲哀。

玉珍菇不仅因为它的产量稀少而价高,更为重要的原因是它是上好的滋补品,对身体虚寒有很好的治疗作用。所以才那么多人对它趋之若鹜。

今天上午小翠给桑格母子送棉袄不久,桑格找到小白说为了感谢主人的收留之恩,自愿到山上去寻找玉珍菇。小白尽管一副清冷模样,但还是很快地唤了左青右丹过来随他一起去的,不然这么小的一个孩子,独自一人到大山里边,只怕是有去无回。左青和右丹的脚程果然快,一个中午便回来了,采了满满一篮子的玉珍菇。

小翠看得两眼放光,一个劲拉着我说,“姑娘,这可值一百多两啊。”

淡定啊,小翠。白府的人怎能把这一百多两放在眼里。

不过,这么难采到的玉珍菇,他们居然在如此短时间内找到了,看着桑格冻得通红的小脸,我心里清楚,都是这个孩子的功劳。

账房先生告假回家了,我便让小翠去取我的私房银子来,小桑格死活不收,说是为主子做事,这是他的本分。

看着桑格倔强的眸子,我心里有一种温暖的感动。

我让厨房把玉珍菇分成两份,小桑格的劳动所得,他理应享受。

待厨房将我们做的那些怪模怪样的饺子或是水煮或是蒸或是煎好一盘盘端上来,顿时清香四溢。

“哪一个是我包的啊?”我努力寻找,还真看不出来。

小白倒是手快地随手挑出几个盛到我碗里。

我咬了一口,真香!

“这几个是我做的?”我问道。他怎能看出来呢?

小白抿嘴一笑,“我做的。”

本来正想落筷的众人,此时正把筷子伸在半空,夹也不是,放也不是,就等着我把自己做的挑出来送给他们主子吃……

真是吃顿饺子,鸭梨山大!

正所谓无酒不成欢。除夕之夜,满桌佳肴,岂能无佳酿。小白令人端来一坛子上好的竹叶青,一拍开封泥,顿时一股绵绵的清香弥散开来。清亮的酒液沿着杯壁缓缓流淌,映着火红的烛光明晃晃地。我轻嘬一口,入口芬芳,绵柔温醇,口齿留香。很好喝!

大伙吃得差不多了,小翠眼珠子一溜,笑着起身福了福道,“主子,姑娘,请许了小翠先退下了,杏儿她们还等着小翠聚聚呢。”平时她们几个玩得好,这会儿一定等着小姐妹吃年夜饭吧。小白点头,算是允了。

茶总管也起身告辞,“主子,我先到祠堂看看。”

接着是左青右丹,两人一块说要布置警戒去了。

于是,偌大的饭厅,只剩我和小白两个人。

“怎么都有事?”我小声嘀咕着。

小白忍住笑,看到我对这坛竹叶青喜欢得紧,便拎起坛子说道,“走,我们换个地方喝。”

他一手搂着我的腰,稍一纵身跃起,便与我一起轻盈地落在正厅的屋顶上。我们寻了个避风处坐下,继续杯盏交错。还有一个时辰便是大年初一,此时天上挂着一弯新月,柳叶儿细,发出柔和的淡光。

“小白,来,我们敬月亮一杯!”我将两只杯子倒满,“为了我们可以看到一样的月亮……”

“我们?”

“嗯,我们。我的爸爸妈妈,我的哥哥,他们一定也看到一样的月亮!”

自古明月最多情。因为无论你身在何处,只要抬头仰望上空,总会看到跟随你的明月,即使背井离乡,只要看到她高高挂在天上,心里仿佛就能离家更近一点。

小白微微笑着,抚摸我的头,“我们一起敬你的父母一杯。”

一句不明不白的话,让我联想到更深的含义,不一会儿,耳尖变作通红。

“那,那我们也敬你的父母一杯吧。”我红着小耳朵,乘着微微的酒意提议到。

小白不作声,一双眼睛亮亮的,举手将杯子满上,拖过我的手,叮地碰了一下,“敬我们的父母一杯。”

这句话,似乎,比之前那个,寓意更明显了啊……于是,我低垂着眼睑,和小白干了一杯接着一杯。

小白盯着我发红的小耳朵看了好一会,伸出手摩挲着,象是在捏一只兔子的耳朵。

我撅着嘴,瞪着泛着水泽的眼睛瞪他,却引来他在我耳畔轻语,“小笨蛋,再喝就要醉了。”

我喃喃说道,“没事,你看,我还知道这是二呢。”我一边伸出两个手指比划着。

唉,小白轻叹一声,夺下我的杯子,把我的脑袋揽到怀里,果然已经醉了。

我双手缠着他的脖子,“不嘛,我还要喝,今天除夕,我高兴!”

我真的好高兴。这是我和你一起过的第一个除夕,一个热热闹闹的除夕。不止我们俩,还有一直照顾着我们的茶总管、左青右丹和小翠。我好高兴,你为我所做的一切,还有你在你爹娘墓前那一句承诺,我真的很开心。

“小白,小白。”我搂着他的脖子,一直磨蹭着,“遇见你,我好开心。”

感觉搂在身侧的手臂骤然加紧,一个湿热的鼻息喷在我的脸颊,“小东西,你在引诱我,知不知道?”

我吃吃地笑,捏着他的脸,“哪有……我给你跳舞好不好?给你跳舞看。”说着,我便挣脱他的手臂,微微晃着身子要站起来。

我完全忘记了我们此刻是在屋顶上,身子一下不稳,整个人就朝下跌……

小白及时拉住我的衣袖,轻轻往他身边一带,霎时便搂着我一起缓缓落到庭院里。

“你啊……”他宠溺着,又有些无可奈何地轻吻我的脸颊,“总是随时随地给我‘惊喜’!”

我埋着头贪婪地汲取他颈脖间的温暖,带着些许清淡的酒香。

此时,不知哪户人家已燃起烟花,随着尖哨般的响声,升腾在半空绽放出一朵朵绚丽的烟花。

冷风拂面,我的神智多了一分清明,也更添了一分兴致,笑着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展开双臂,甩开水袖,一边吟唱,一边舞动起来。

白霭斜倚着门柱,手上拎着半坛子竹叶青,眼神完全不似平日里的清冷淡漠,也没有刚才的似水温柔,而是随着白梅之下那抹妖红色的身影的舞蹈,瞳仁里渐渐燃起了两簇炽热跳动的火焰。他的内心深处一种陌生又熟悉的渴望升腾而起,翻滚着,叫嚣着冲刺上来。他恨不得将眼前这人儿揉碎了吞进肚子里,却又舍不得。多想明天便能拜谢天地与高堂,让她早点全部成为他的。

这是一种执著无比的渴望,这种渴望带动了身体某处的臆想,让人压抑不住。他举起酒坛,肆意大口饮下美酒,眼睛从未离开那舞动着的人儿。

点点白梅随风飘洒在那红艳身影的四周,只见她纤手轻带,水袖翻动绕作云彩升腾,霓裳回转,明珰乱坠如金玉相击,脚步微乱,却仍轻盈似凌波而来,双瞳翦水,却因脸上红霞更添一丝柔媚。

只见她柳腰轻摆,莺舌开啼,“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佳人难再得!

果然是我的小妖精!

白霭半眯着跳动着熊熊烈火的眼睛,咽下喉间一口酒,终抛下酒坛,朝院中那抹曼妙的身影走去。

只见眼前一晃,微带着醉意的小白已经欺身到我面前,我淬不及防朝后小踏一步,踩到长长的裙裾,向后一个踉跄,一只有力的手便箍在我的腰上。带着酒香的,绵密的吻轻轻印上我的唇……

“我喜欢你……”唇齿交缠间,在我的灵魂离开身体之前,我终于将心底最最珍藏的秘密倾诉出来。

新年的钟声,就在这一刻响起,我们交织的身影在这一刻静止,直至永恒……

开心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没几天便要到元宵了。等过了元宵,我便和小白一行去南方的燕国,朱雀的领地,去会见那神秘的来自异世的圣女。

然而,与我们的舒心惬意相比,有个人这个新年过得并不算如意。这人正是我许久没见的长孙若兰,或者我们该称她为太子妃慕容若怜。

堂下那个清冷孤傲的女子已经跪了一个时辰,慕容若怜仿若无视地自顾让婢子替自己揉捏着双腿,昨夜里和太子欢愉过度,实在有些酸痛呢。

一旁的李安泰半眯着眼打量着堂下的女子,这个他一手栽培起来的女人。

第一次在渲鸾院见到她,她只有六岁,而自己也只是弱冠少年,生平第一次逛青楼。她是翠妈妈的义女,见到他只会怯生生地叫一声“哥哥好”,然后便害羞地躲到翠妈妈身后去了。

尽管只是个六岁的女娃儿,却见她五官有如粉雕玉琢,雪肤吹弹可破,一张小嘴不点而朱,长大了必定是个倾城绝色。他当下做了一个自己也很意外的决定:让翠妈妈倾尽所有来栽培她,让她日后成为渲鸾院的头牌。有贵人出银子为自己培养摇钱树,这种一本万利的事情等于天上掉的馅饼,翠妈妈乐呵呵地接受了。

十年之后,他再次踏进渲鸾院,正是她当选头牌之日。只见她裙裾飞扬,芊芊玉足在裙下有如玲珑玉兔一般欢快地跳动着,舞姿曼妙轻盈,似寒梅清高,又似杨柳柔媚。

场下多少贵胄富豪为她一掷千金,妄图替她****。他嘴角勾起一丝嘲笑,自己的女人,尔等俗物即可触碰。他豪掷十万两黄金,替她赎身,众人侧目,一时之间渲鸾院头牌雪姑娘的名声便传遍五国。

然而,他精心栽培十载的绝色美人,他却没有自己享受,反而在大败狄人的庆功宴上,“不经意”地将她赏赐给了立下赫赫战功的公孙毅。他的目的很明确,一是拉拢,一是监视。然而两年来,慕容雪一直是完璧之身,公孙毅只把她安置在别院里,连碰都不碰。若不是知道公孙毅之前曾和长孙美兰有过那么一段情,他就该怀疑这个诡异的将军有龙阳之好了。

虽然慕容雪从未曾带回什么大情报,但也表明公孙毅一直还算懂规矩。如今她杀了唯一知情的小桃,虽然把自己暴露了,但也算立了功。

李安泰忆起往昔,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抬手唤道,“你起来吧。这事也不能全怪你。来人,带雪姑娘到菲雪院。”

慕容雪如释重负地行了礼退下。

“哼,臣妾就知道殿下会心软。”慕容雪一走,如今已是太子妃的慕容若怜向李安泰撒娇道。

李安泰一手抚过她滑嫩的小脸,俯下身轻咬她的耳垂道,“听话,留着她还有用处。”

他阳刚的气息喷在慕容若怜颈间,引得她阵阵娇喘,一双玉手也不由得攀上了他的颈项,两人顿时交缠在一起……一旁早已司空见惯的奴婢便识趣地退了出去。

菲雪院。

两年多前,他领着她第一次踏进这里。

他柔声问她,喜欢吗?

她放眼望去,整洁的院落里栽着几株粉梅,庭院南面架着一座琉璃瓦八角凉亭,周围是一汪碧池,池中有锦鲤畅游于莲间。

这院子,很适合性子清冷的她呢。

她微微福了福,“雪儿谢王爷赏赐。”

“抬起头来。”他用手指轻捏着她的下巴,使她微张着菱口,双眸瞬间蒙上一层水雾。

“十年来,翠妈妈没白教你。果然是个绝世佳人。”他真心赞道,可是下一秒又蹙着眉说道,“只可惜性子越发清冷了。”

慕容雪不由地周身一怔,不禁脱口而出,“泰哥哥?”

那年她六岁,刚到渲鸾院不久。娘亲将她丢给翠妈妈便投河自尽了。

她只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天天吵着要娘亲,翠妈妈被她哭得烦了,大声呵斥她说你娘亲死了!你要找她就去死吧!

小小年纪的她,不知道什么是死亡,但也明白,人所谓的死了,就是永远也见不着面了。疼她护她的娘亲,再也见不着了。

她开始变得听话,因为她不想死。

这一天,她像平常一样跟着翠妈妈身后招呼客人。在秋澜姐姐的房里,她见到了一个令她毕生难忘的人。她只听到别人都叫他一声“泰王爷”,轮到她时,她不知怎么,怯生生唤出来的却是“泰哥哥”。

聪明如她,自然知道眼前这个少年是相当有权势的人,一发觉自己失态后,她立刻慌张地躲到翠妈妈身后。

而这个“泰王爷”却没让人责罚她,反而将她抱起喂她水果吃,引得秋澜姐姐好生妒忌。

从那天之后,翠妈妈就给她找了好些师傅教导她,只要她不听话,就威胁她再也见不到“泰哥哥”了。

当了头牌,就可以再见到“泰哥哥”了,是吗?当得到肯定的答案,她比谁都认真练舞、弹琴,终于在十六岁那年,一舞夺魁。

而替她赎身的男子,万万没想到,居然是她朝思暮想的泰哥哥。

“真是令人怀念的称谓。”李安泰放开她的下巴,改抚她的小脸,“不过,你现在要称我一声王爷。”

“是,王爷。”她按捺住越发激动的心跳,沉住声音应了。

往事历历在目,这院子竟也完全如昔。

“雪姑娘,你的房间一直没动过,王爷吩咐小的每日打扫。”丫环随喜向她福了福。

果然还是两年前的布置。他为她画的像还挂在墙上,那眉眼,那神态无不蕴含着一种情愫。她以为他赎她出来,是因为喜欢她。或许,至少喜欢她的身子。但整整两个月,他来菲雪院里和她吟诗作画,赏荷下棋,却偏偏不动她的身子,甚至连一丝亲密的接触也没有。

她第一次对自己的魅力产生了怀疑。尽管她一向是冷着性子的,但凡她稍有媚态,没有哪个男人能逃得过她的蛊惑。而得知他要将自己赏赐给公孙毅的那一天,她绝望了。生平第一次,她抛弃自己的自尊和廉耻,她决定要把自己给这个男人。她战战兢兢地往酒里下了春药,他喝下之后,果然****难耐,他疯狂擭取她口中的蜜汁,将她的衣裳撕碎……然而在最紧要关头,他居然克制住自己,宁可飞奔出去要了他的侍妾,也没要自己。

那一晚,她的眼泪都留干了。

直到她踏入了公孙毅的府邸,他都没再出现。

她以为自己会恨他,怨他。而每次接到他的飞鸽传书,她的内心都因狂喜而颤抖着,只因他没有抛下她。

晚上,慕容雪沐浴过后正要入睡,李安泰竟来了。

她顾不得身上只着了一件中衣,匆匆起身便要行礼。

“免了。”李安泰执起她的手,蹙着眉,“你比上次见面,更清减了一些。”

他说的上次,便是中秋夜她奉命献舞那一次。那一夜,她本怀着欣喜和憧憬而去,不曾想到他的身边竟然多了一个美艳的侧妃,而且居然和她一样,也是慕容府家的小姐。黯然之后,她又自嘲,人家可是慕容家名正言顺的小姐,自己不过是慕容家不愿承认的肮脏的血脉罢了。

“让王爷费心了,雪儿一切都好。”她侧过身去给李安泰沏茶。

李安泰却执起她的手,按在怀里,冷声问道,“可有想我?”

她一时不明所以,懵懂地望着他。

“本王问你,两年来可曾想念本王?”他因她的不回答,骤然加重手间力道。

“痛。”她轻声惊呼。

他没有松手,示意她回答。

她微不可见地点头。

他摩挲上她的脸,眼神轻狂,“那本王就遂了你两年前的心愿吧!”

但见芙蓉帐暖,冬夜更胜春……

“属下见过太子妃!”李安泰的贴身护卫见到慕容若怜一行走来,立刻跪下行礼。

“起吧。太子殿下可在殿内?”

“这,殿下在菲雪院中。”一众人等慑于这个心狠手辣的太子妃的压力,只得诚实说出李安泰的所在。

“胡闹!”慕容若怜厉声斥道,“太子殿下在菲雪院,你们却在这里!还不快去守护殿下!”

一众人等立刻遵命,消失的无影无踪。

“娘娘,何不将那个慕容雪除掉?”护卫们走后,慕容若怜身旁的侍婢问到。

“太子留她还有些用处,你们别多事。替我盯着就行了。”慕容雪不过是一枚小棋子,让她三更死她便活不到五更。

哼,杜鹃就不同了。她靠着父亲是当朝宰相当上了太子妃,肆意在府内作威作福。若不是为了家族大业,又岂会隐忍她欺到自己头上来。只可惜,自以为聪明的人最易受骗。当府里暗传侧妃有了喜脉,她便坐不住了。暗自派人悄悄在补品中下了毒,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不料,这都是自己安排的一出戏,等她上了套,一切都晚了。太子侧妃因太子妃投毒而不幸流产,太子妃因此被废黜,杜丞相官降二品。

哼,这就是和我作对的下场!

“眼下最紧要的是要赶紧让太子恢复我族的记忆。阮清,你去阮大那里看看,他的药制好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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